換了一個更加舒適的姿勢,喝了口加杏仁去腥熬出來的羊奶,韋皇后一下子舒服了許多,這纔開口教導荷華。
對於自己人,她還是比較有耐心的。
“今日之事,淑妃那個樣子應該是確不知情,但最多也只是心裡疑惑,說是沒一點懷疑,本宮卻是不信的。她爲人向來謹慎,我不問,她自然一個字都不會往外說,但此刻只怕已經懷疑上德妃了,畢竟以德妃的手段,今日之事她定是提前知曉的。”
這一點,荷華自然同意,顯而易見的事。
“至於桂嬪,不過是打如意小算盤罷了,見麗妃這樣,知道事情鬧大了對自己有好處,索性將計就計跟着一起鬧。你道爲何本宮不願意再讓麗妃參與處理宮務?因爲這樣可以安桂嬪的心!”
“安桂嬪娘娘的心?”
“她向來心高氣傲,自覺誰也越不過她去,但今日這般裝聾作啞擺了麗妃一道,心裡多是還是懼怕麗妃會利用手中的權利刁難她的。”
聞言,荷華點了點頭。桂嬪這人最是小氣,卻又膽小,在她看來簡直矛盾得很。
“而只有麗妃不再有協理六宮之權,她纔不會跑去太后那裡訴苦,含沙射影地說本宮故意針對她!不過是一尊玉觀音,本宮庫房裡還少麼?孫院判說了,本宮這胎康健得很,靠的是本宮的底子和休養,而非菩薩。”
話是這麼說,可荷華立即便懂了韋皇后的意思,畢竟麗妃自己便並非嚴格宮規行事的人。哪怕免去了她的協理六宮之權,想要報復桂嬪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只是,這樣子就與韋皇后無關了。
畢竟,該做的她都做了,該安撫的也安撫了。
倒是周嬤嬤聽了,心裡有些着急。
“娘娘親自下令除了麗妃的協理六宮之權,這原也沒什麼,畢竟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可現在只剩下德妃了淑妃了兩人了,可以淑妃娘娘那八面玲瓏的性子,那以後豈不是要便宜德妃娘娘了……”
桂嬪故意使壞她可以理解,淑妃看破不說破她也懂,可德妃這樣,卻分明是存了些齷蹉心思的,其心可誅!
周嬤嬤能反應過來的事,韋皇后自然也不傻。
“嬤嬤你放心好了,淑妃也不是好惹得。她之所以能夠平平靜靜,心平氣和,還不是因爲無論是麗妃還是德妃搞得都是小動作,根本微不足道。倘使德妃真的觸犯到她……呵呵,你們等着看好了。”
原本她刻意加上毫無能力的麗妃,爲的便是制衡,牽制德妃,也逼得淑妃出手,耗費心力,無暇他顧,更爲有什麼事麗妃第一個藏不住,必定要來坤寧宮告訴她。
現在,去了一個麗妃,卻也不影響什麼大局。
這麼多年了,隨着慕容玉漸漸長大,也是時候逼着淑妃表態了,行或不行,支不支持,她需要一個明確的答覆。
實在是天下再沒這樣的好事,我需要你幫助的時候你不吭聲,只肯保持中立,既不幫忙也不作惡,等我成功坐上那個位置時你毫髮無傷坐享其成封王封地出宮榮養。
想得倒是美!
事實上韋皇后猜的不錯,一出坤寧宮,淑妃便變了臉。
“德妃娘娘,您下回再想演戲,勞煩事先知會一聲臣妾,若是可以,臣妾自會好聲配合!也好過今日這般,不但要陪着你瘋,還要被你當猴耍!”
“你這是生氣了?這倒是難得!本宮還以爲你這一輩子都是心情氣和的呢,就如那泥菩薩一樣,對什麼都無動於衷!”
“滿天神佛誰也沒見過,而見過的,哪一個不是泥胎木塑?就算加了金身又如何,還不是一樣的泥菩薩!不過本宮從未想過要做泥菩薩,本宮也沒那個本事去保佑誰!”
看了德妃一眼,淑妃笑了。
“由始至終,本宮從未肖想過你們想要的,亦不會偏袒任何一方。想逼得我出手,只怕無論是你還是她都註定要失望!有這心思,還不如想想如何對方眼下的,困局。”
“有些事本宮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事卻不可以,還望德妃娘娘自己去想。本宮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宮了,今日的宮務就勞煩德妃娘娘代勞了!”
望着淑妃遠去的背影,德妃臉上陰晴不定。
她在想淑妃方纔那番話的真實性到底有多高!
是,她這麼些年很是坐得住,也從未表現出任何對於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的覬覦,可越是這樣,她便越是懷疑和擔心,誰知道她是不是裝的!
甚至,甚至這樣隱忍,不過是爲了讓自己和韋皇后鷸蚌相爭,她最後來個漁翁得利。
罷了,這個問題根本就是無解,不到最後誰也不知。
眼下最要緊的,便是儘快安排那個人進宮。
在她這裡,這件事自然是“符合分寸”的。
孫樂康被叫到正房時也高高興興的,在心裡盤算着明日該帶什麼好吃的去。今日的沈溪明顯沒有昨日吃的多,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難不成是想吃沒吃過的?
“娘,明日給兒子做些不一樣的吃食唄……爹也在?”
關鍵是臉色不太好,氣氛也比較壓抑。
“叫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如實說,不許隱瞞知道嗎?”
“瞧你,同兒子說個話就跟審犯人似的,你爹的意思是想問問你最近在太醫院幹啥了,要如實說。”
“沒幹啥啊,不就是打掃和整理庫房!別提了,太醫院那幾個庫房就跟八百年都沒打掃過一般,東西亂堆亂放,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害得我每次都灰頭土臉的,哪回回來不先沐浴了纔敢吃飯?”
“不是,這不是爹您的意思麼?說什麼剛一上任就開始把脈難以令人信服,需要從最最苦最累最簡單的做起,萬丈高樓平地起……”
“你給我閉嘴,我讓你說這個了麼!”
“那你讓我說啥?娘啊,明日記得給我做些好吃的,最好是前兩天沒吃過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都被人算計到頭上了!我問你,同你一起整理庫藥房那個沈天樞是怎麼回事?”
這下連孫夫人都愣住了,天樞?
叫得好聽自然叫天樞,可她們一般都叫神婆或者巫醫。
她也只是見兒子最近總是傻笑發呆這纔多了個心眼,也沒把今晚的問話當回事,可現在聽男人這口氣,明顯是有問題的,算計?
被一個天樞算計?
“什麼天樞?你快說!”
“天樞?爹你是說沈溪啊?她不喜歡別人這樣叫她的,說自己不夠格,不過偶然救治了錢嬤嬤才從浣衣局進的太醫院,當不得真,人家願意一輩子留在太醫院識藥辨藥……”
“她的事我不感興趣,我只是想問你,你同她……”
“我同她一起整理庫藥房啊!”
“那你就沒其他什麼心思?今天下午我偶然路過,見你同她說話時那個態度……”
差點蹭人家臉上去了,偏生對方還一副冷淡的樣子。
在孫院判看來,這就叫欲拒還迎,故意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更加讓人想得到。
他也是男人,他知道這些手段。
“我倒是有那個心思,可人家沒有……哎喲,娘你打我作甚?我又沒說錯,人家根本不怎麼理我,連話都不願意多說,是兒子一廂情願……”
見孫樂康一副不爭氣的模樣,孫夫人氣不打一處來。
“我就說你最近不對勁,一個人待在屋子裡的時候會傻樂,有時候還嘿嘿笑,跟個傻子似的,原來竟是被人勾去了魂!還一廂情願……一個神婆也值得你這樣?”
“娘啊,沈溪她不是神婆,她就是個大夫!她也懂基本的醫理,以前在鄉間的時候還幫人診治,又說太醫院裡學習氛圍濃厚,藥材也多,正是學習的好地方!我還考了考她,人家許多醫理都是清清楚楚的。”
“我不管她是什麼,總之你不許跟她接觸!要是傳出去了,你爹怎麼做人,你讓皇上怎麼看?”
“她是今屆的秀女不錯,可殿選落選了,現在只是普通宮婢,沒有人能強迫她做什麼?女子怎麼了,只要有醫術,還不是一樣做大夫?”
“女大夫?孫樂康我問你,普天之下,你給我找一個女大夫出來看看?再說了,落選了又怎樣,只要一日在皇宮,一日便是皇上的女人,不是你能夠肖想的。”
“娘……”
“不要喊我娘,從明日起我會讓你爹給你換個地方幹活,總之有她的地方沒你有你的地方沒她,離的遠遠的纔好!還有那些吃的,竟也別帶了,就餓着吧!吃飽了腦子反而不清醒,餓着纔好呢!”
“既然你大了,想成家了,娘自然是支持的。娘這幾日去朱家和李家走走,朱小姐就是從小同你玩到大那個,李小姐也是大美人,同咱家般配。休沐日就去相看相看。”
“還有你,這是你親兒子,不是外頭撿來的,他的事你就不能上點心?你瞧瞧別人張御史劉尚書王侍郎,哪個不是把兒子的事安排的妥妥貼貼的,偏你怕人說閒話!說兩句閒話又怎麼了,自己的親兒子憑本事進的太醫院,又不是那矇混過關進去的,爲啥就不能替人診治?”
見爹和娘是真的生氣了,也很在意這件事,孫樂康無比難受,他平生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子,心裡充滿了甜蜜和力量,只可惜,還沒開始,卻已經結束。
孫夫人的話猶如當頭棒喝,讓孫樂康徹底明白,他和沈溪之間隔了多大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