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說這個小蹄子並不是空有美貌的花瓶,並不像長相那般老實,現在看來,確實不是,居然能想到用這個法子攪亂後宮這一池子水。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衆妃嬪平分秋色雨露均沾,和平相處一派和諧;她要的,是有人能夠囂張跋扈,搞得後宮烏煙瘴氣,吸引衆人的目光,順便顯得韋皇后無能。
只一個麗妃卻是不夠的!
只有後宮這一池子的水混了,她纔有機會幫助自己的兒子慕容標坐上那個張家人無比期盼一直爲之奮鬥的位置。
你以爲齊陽是憑空出現在難民羣裡的麼?
就算是偶然,可慕容琮哪裡就那麼輕易出宮,還不早也不晚,一下子就在人羣裡看見了鶴立雞羣的他從而將其帶回,從此萬千恩寵於一身?
一開始倒是成功的,事情也朝着她想象的發展着。只可惜啊,她低估了慕容琮任性的程度,也高估了齊陽自保的本事。就在張家準備找人散/播/謠/言對付韋皇后之時,齊陽卻將自己作死了!鬧成那個樣子,還逼得南宮太后親自出手了結了他,這又能怪得了誰呢!
她給了齊陽機會,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愚蠢無能力!
最後,爲了不被有心人順藤摸瓜查到自己頭上,她又不得不製造出與齊陽勢不兩立的假象來,到底是舍了這顆最有潛力把水攪渾的棋子!
今日,她先是因爲一件舊衣裳被麗妃當衆撂翻,接着被韋皇后借題發揮批評教訓,後來更是被衆妃看笑話,她才一時有了情緒失了穩重,但華貴人的話卻是及時點醒了她。
是啊,無論是齊陽還是麗妃,顏色雖好風情萬種,卻也不過是荷花池裡開得最好的那一朵荷花罷了,根本不是絕無僅有不能取而代之的。
只因如華貴人所言,荷花開得再好也有開敗的一日,更重要的是,歸根究底,也只是荷花罷了。
天下之大,她就不信尋不到長得相似的那朵荷花!
而要光明正大地尋找,得到慕容琮乃至全天下的支持,更不能讓大臣們反對,那麼辦法便只有一個,那就是正式開啓荒廢已久的朝廷選秀!
前幾年,因爲朝政不穩,戰事四起,國庫虧空,加上南宮太后反對,慕容琮自登基以來便沒有開啓全國選秀,不過是大臣的女兒孫女自薦進宮,說白了,不過是南宮太后爲了平衡各方厲害關係不得已做出的決定。
是以東西六宮這些人看着多,實則少得可憐,這在任何一屆大楚皇帝那裡都是不正常的!
算起來,除了兩位試婚宮女、四位先皇賜下的佳麗以及大婚時諸大臣爲了鞏固勢力主動送進宮的,林林總總加起來雖有幾十個人,但慕容琮的後宮確實算不上充盈。
現在,大楚終於緩過氣來,也得了戰敗的趙國和魏國的大量賠償進貢,也就是說,開啓全國選秀最終還是要舉行的,只是時間早晚罷了。
既然這事不可避免,那麼,何不由自己提出來呢?
屆時,既能讓自己賢德大度的聲名更上一層樓,又能暗中物色與齊陽、麗妃這兩朵“荷花”相似的佳麗,還能趁機暗中招兵買馬,擴充慕容標的勢力,簡直是一舉多得!
想到這裡,德妃心裡像沸水一樣久久不能平靜,恨不得立即就去慕容琮那裡邀功,立刻施行這一計劃,好從中得利,鞏固自己的恩寵,擴展張家勢力範圍。
只是,冷靜下來,她也知道這件事根本急不得。
大楚面向全國的選秀,按照老祖宗規矩,向來都是雷打不動的定在二月。
既然如此,她便還有好些時間可以準備,既不顯得自己是深思熟慮過的那般刻意讓慕容琮生疑,又不能離二月太遠,否則自己說得太早了以至於慕容琮不當一回事轉頭就忘記。
時間,真的要選好才行!
好在眼下已快十一月,再等等就好。
還真別說,又過了大約半個月,在天氣徹底開始冷的時候,德妃終於等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個機會。
當然,有些是老天給的,有些則是自己創造的。
麗妃愛美成癡,哪怕早已入冬也經常穿得單薄,十一月初八這日終究是染了風寒。按理說早該請太醫診治,按時服藥,不過幾日便能康復。哪知她諱疾忌醫,又素來不喜飲苦口良藥,一拖再拖便有些嚴重了,鼻涕咳嗽不停!
至於結果,自然是她宣佈最近都不見人!
爲了能讓韋皇后老蚌生珠,韋家爲其在民間尋了一位名醫,於是天天在屋子裡推演一套據說可以幫助女子調養身體、有助生養的禽戲舞,哪知某日卻忘了關窗,在十一月十五這日發起高熱來。
四皇子慕容誦騎馬時不慎摔傷了腿,雖無大礙但爲了不留下殘疾不良於行徹底與那個位置絕緣,淑妃日日夜夜衣不解帶照顧在側,分身乏術。
至於儇妃,呵呵,一向身子弱,早就不能爭寵了,日日在雲汐宮臥牀靜待去日。
而餘下的稍微有顏色的妃嬪,也因爲在月仙殿喝了德妃親手衝的美容養顏茶,不是拉肚子就是面色蠟黃難看得很,要麼就是小日子突然提前了,要麼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總想放屁還臭氣熏天……凡此種種,總之,整個後宮竟然沒一個能夠伺候慕容琮的。
這個時候,德妃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先是十分罕見的打扮鮮嫩的勾/引慕容琮承了寵,惹得衆妃嬪直呼蜀中無大將,恨只恨自己的身子不爭氣,然後趁着慕容琮的情緒還不錯,小心翼翼地說了自己的看法。
“什麼,你要孤開啓選秀?”
聽了德妃的建議,慕容琮倒是覺得有些意外。
後宮裡這些女人,哪個不是善妒的?巴不得他這一輩子都不開啓選秀呢,好讓自己多少分得一些恩寵。德妃雖素有賢能的才名,但也是女子,按理說也不能免俗。
“你就不怕屆時來些顏色好的,從此被分薄了恩寵?”
“皇上,臣妾可以說真心話麼?”
“嗯,你知道孤不喜歡聽假話!”
“若是說真心話,那臣妾自然是怕的!怕來了新人就被皇上拋在腦後不聞不問,怕從此恩寵全無任人欺壓。但是,臣妾的一顆心向來只爲皇上着想,不能爲了自己的私慾而置皇上於不顧!所以,哪怕有朝一日真到了那個地步,臣妾……臣妾也是無怨無悔的!”
“單單看這次就知道了,闔宮上下竟然沒幾個能伺候在皇上身邊的。皇上乃真龍天子,受命於天,乃我大楚堂堂國君,日日爲國事操勞,宵衣旰食,後宮的姐妹也太少了些,臣妾不能看着您受這份委屈啊。”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既委屈又大度,尺度拿捏的相當好,就差點表示爲了慕容琮的幸福可以犧牲自己了!聽了這番“肺腑之言”,慕容琮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心裡越發高看德妃一頭,但也沒有急着表態。
畢竟,開啓選秀是大事,牽一髮而動全身,況且他膝下現在已有好幾個皇子了,公主也不少,無論是立太子還是和親都有足夠的人選了。
要真開啓選秀,誰知道朝中那幫老頑固會怎麼說?
他好不容易纔將大權全部握在自己手裡,自然不願意冒險而再度失去,他再也不想過那種看人臉色的日子了!
他纔是皇帝,一切都該是他說了算!
шшш ●тtkan ●C ○
自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慕容琮卻沒有立即表態,德妃心知這事沒那麼快能成,倒也不着急,明白這件事只能徐徐圖之,她是大概能猜到慕容琮所擔憂的。
“皇上,是不是臣妾說錯話了?”
德妃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還適時低下了頭,惹得慕容琮一陣感慨,將她摟入懷中溫存。
“沒有,愛妃心繫於孤,孤是不會虧待你們母子的。”
因爲這件事,竟破天荒沒有讓德妃離開,自己也未走,就這樣摟着德妃睡下了,這讓守在外頭的汪直十分感慨。
這人的運道啊,真是說不清。
自從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齊陽被賜死後,眼看着韋皇后藉機固寵,麗妃盛寵,淑妃分寵,周皇貴妃邀寵,其餘有顏色的答應貴人等人偶爾也能吃點肉渣喝點湯水,卻哪裡知道德妃這樣顏色和年紀的也能重新得寵?
照這樣下去,這宮裡的風向指不定就要變了呢!
汪直猜的不錯,因爲德妃今日的計劃不過實施了一半而已,全是在做鋪墊。至於另一半,纔是她真正的目的所在。
慕容琮睡到半夜就被德妃驚醒了,因爲她似乎在做噩夢。
“愛妃,愛妃,快醒醒,快醒醒!”
“啊……啊……皇上,臣妾失態,請皇上賜罪!”
被慕容琮搖醒的德妃此刻滿頭大汗,看上去楚楚可憐。
“醒了就好,愛妃是不是做噩夢了?”
“皇上,臣妾……”
“你我之間不必吞吞吐吐的,有什麼就直說。孤保證不管你說什麼,不怪罪你就是了。”
“皇上,臣妾方纔夢見齊皇貴妃了!”
“轟”地一聲,這話就像是一枚煙火在慕容琮的腦子裡炸開,有欣喜,有快樂,也有酸楚和無盡的回憶。
“愛妃,孤真羨慕你啊。哪怕孤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哪知齊皇貴妃卻是個狠心的,真的恨毒了孤,竟是一次也沒夢到過他。倒是你從不……卻一下子就夢到了。”
聞言,德妃心裡十分嫉妒,恨不得將那個男/狐狸/精從墳墓裡拔出來鞭/屍,明明死了都還牢牢佔據着慕容琮的一顆真心。但是她向來懂得剋制,心裡再恨,臉上竟是一點都沒表現出來。
不過,她從不後悔自己當日的決定。
當時,齊陽已經是一顆死棋,她不得不將之捨棄,也不得不營造出一種兩人絕不是統一戰線的假象,這讓後宮衆人放心,不會針對她,卻也讓慕容琮不悅,覺得關鍵時刻她沒有韋皇后那般大度。
“皇上,你說齊皇貴妃託夢給臣妾,到底想說什麼啊?”
“快,快給孤說說,陽兒在夢裡給你說了些什麼?”
假裝回憶了一會兒,德妃這纔將早就練習了無數遍的話慢慢講了出來。雖然模模糊糊、雲裡霧裡的,但話裡話外就只一個意思,那就是齊陽已經轉世投胎生在了江南水鄉,附在了翩翩少年郎的身上,就等着慕容琮去尋他,帶他回宮。
“具體在什麼地方臣妾卻是不記得了,齊皇貴妃也一直不說話,只是默默跟着一羣秀女身後低着頭走着。直到臣妾大聲呼喊他的名字,他這才擡起頭看了臣妾一眼,說了句德妃娘娘快讓皇上來接臣妾吧就忽然不見了……”
“真的嗎?陽兒真這般說?”
“太好了,孤就說怎麼也夢不到他,原來竟是早已投胎轉世,在民間等着孤。太好了,孤決定重啓選秀,一定要把陽兒給找回來!這一次,我一定好好護着他,不讓他受半分委屈!”
聞言,德妃心中暗喜,心道這事終於成功一半了,但最重要的還沒說,她也不至於傻到不吭聲。
“真是這樣嗎?太好了,臣妾恭喜皇上又可以見到齊皇貴妃了。只是皇上,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着竟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半跪在牀/上。
“說吧,孤恕你無罪。”
“先前,因爲皇上的恩寵太盛,齊皇貴妃在宮裡受了許多委屈。這一回若是真能重新尋回,只怕依舊會重蹈覆轍,單單是太后那裡就容不下……”
見慕容琮臉色不好,德妃便不再敢說了。
“沒事,你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