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皇后娘娘下令,讓各宮裡的小太監穿上夜行衣,只露出眼睛,然後在奴婢眼前走上幾步,說管好你的嘴這幾個字,只要這般,奴婢就一定能認出來:奴婢清楚記得他走路的樣子和說話的聲音。”
“放肆!你可知滿宮有多少太監!若是依你的法子來,且不說各宮主子都需要人伺候,單單是一個一個讓你看就不知道要審到猴年馬月去了!”
更別說天下根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只怕她們這裡一開始審問,別處立即便知道了,更會因此而提前做好準備應對,反而打草驚蛇,保管啥也查不出來。
“請娘娘恕罪,但其實不用看所有人的……皇后娘娘,那人與奴婢見面時……奴婢,奴婢曾偷偷跟過他一段路,所以奴婢可以肯定,他應該就在錦華宮附近。”
聞言,荷華望了韋皇后一眼,心道這個法子雖然笨了些,也挺麻煩的,卻是可行的,總比她們抓瞎的好。
更重要的是,錦華宮附近……
“既如此,本宮便依你的法子試一試。”
果見韋皇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當即命人去把附近的宮室所有小太監全部叫過來一次性審問,免得提前走漏了什麼風聲,反正這附近統共也不過三個宮室。
有些人恃寵而驕,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倒也罷了,可連她也不放在眼裡那就不行了,偏又樹敵太多,名聲極差,她還沒出手呢,就有人要幫着她出手了。
既如此,順水推舟即可。
爲了顯示自己公正,首先指認的便是坤寧宮裡的人。
只可惜認了半日,毫無進展,便讓其中一個/乳/母先回去喂六公主,留下那個提議的/乳/母繼續指認。
這日,南宮太后身邊的南香、慕容琮身邊的海月加上韋皇后宮裡的澤枝以及錦華宮裡的芙芬、麗妃宮裡的明璫五個,特特提前將當值時辰調換了,幾人自己掏錢置辦了一桌飯菜,難得的上了點淡淡的妝,頭上戴着平日裡主子們賞賜下的飾物和新衣,幾人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互賀新年。
雖說幾人都是有些體面的,尋常主子見了多少會給些臉,但平日裡可不敢這樣聚在一起吃飯說笑,更別說又是戴首飾又是穿新衣的。若是一不小心礙了哪位主子們的眼,那便是幾條命都是不夠的。
不管再開心,幾人都是知分寸的,根本不敢飲酒,雖然她們若是想喝的話,有的是法子搞到,也有的是宮女太監們搶着孝敬。
“那,這是丁乙讓我交給你的,說是祝你心想事成呢。”
聊了一會子,澤枝突然想起臨出宮前丁乙期期艾艾交給她的錦盒,趕忙掏了出來遞給海月,臉上掛着意味不明的笑。
“澤枝姐姐不說,我倒是差點忘了,瞧我這記性!那,海月,這是齊偉偉託我帶給你的……真羨慕你啊,有禮物收,還是雙份!”
海月的品貌在他們這羣人裡是出了名的,也幸好伺候在慕容琮跟前,只敢偷偷看着,卻根本沒有人敢染指,要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她們都知道,丁乙和齊偉偉均心繫海月,但海月卻不是那等性子懦弱、眼皮子淺的,畢竟伺候在慕容琮跟前,有啥是沒見過的?故而前兩年兩人一表現出不合時宜的情意來她就立即正色拒絕了,並言明自己終有一日是要出宮去的。
可惜感情有時候並不是兩個人的事,於丁乙和齊偉偉而言,只要海月一日不出宮,他倆就是有機會的。
公公加姑姑,簡直就是絕配!
可海月卻無比堅定毫不爲所動,只因進宮前,她在家鄉有個定了娃娃親的對象,對方這些年一直在刻苦唸書,據說念得很不錯,已然通過縣試和府試,只待來年去青州府參加院試,通過了便是秀才。
這倒也罷了,最重要的是她入宮前對方緊緊跟在馬車後一直追出好些路程,言明會一直等她出去,在這之前絕不會變心,更不會另娶其他人,這讓海月覺得十分甜蜜,又覺得自己下半輩子有靠。
不過是在等幾年罷了,她願意得很。
“誰要他們的東西!我講得清清楚楚的,有朝一日我是一定會出宮的。澤枝,明璫,記得替我拿回去還給他們,讓他們以後都不要送了!真是不長記性,總是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爲我……”
“海月,你那小情兒當真靠得住嗎?就算七年後你能按時離宮,可那時你已經二十有五,他就真的不介意?就算他守得住,執意要娶你進門,他家裡人就不會逼他?”
別你在這裡癡情一片,回去的時候卻發現人家早已有家有室兒女成羣。畢竟,人家現在就已經是童生了,只要來年過了院試,那便是秀才了。真到了那個時候,難不成硬着頭皮給人做小任由打罵?
畢竟,無論怎麼比,海月都是沒有優勢的!
南香一直伺候在南宮太后身邊,說話向來直接。在她看來,丁乙和齊偉偉兩人確非良配,雖然宮裡沒有明着反對暗地裡也確有不少宮女太監對食,但以海月這樣的品貌嫁給一個太監確實是委屈了。
就她這樣稍稍上了妝,也比好些個宮嬪顏色好!
可是,即便是這樣,難不成宮外頭那個就可靠了?
真不是她看多了宮裡的爾虞我詐悲歡離合喜新厭舊對男人失去了信心,實在是這天底下的男人就沒幾個是真正癡情的!他現在還在念書自然可以心無旁騖,可等人家功成名就以後呢?
你在這裡牽腸掛肚,可人家說不定早就左擁右抱了!
“什麼小情兒,南香你注意一點,小心叫人聽了去生出麻煩來。人家有名有姓,叫張贊,贊哥兒,我說的對不對啊,海月?”
只要入了宮,她們這些宮女理論上就全是慕容琮的人,不管他看不看得上,總之在年老出宮前,你是不可以喜歡任何人的,連太監都不行,是以宮裡能夠真正被默許對食的那是少之又少,全是有功或者在主子面前有頭有臉的。
更重要的,多半是慕容琮看不上的!
“海月姐姐,話糙理不糙!我倒是覺得南香說得對,自古男兒皆薄倖!哪怕讓你遇到了一個癡心的,可離你出宮還有整整七年呢!七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海月被南香和澤枝說的有些心煩意亂,心裡的那點點對張讚的自信快支撐不住了。
是啊,哪怕她七年後真的全須全尾出去了,屆時已經二十有五,不管放在大楚哪裡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婆!是人人都嫌棄的!若是這幾年內張贊真的考中秀才甚至是舉人,於他而言人生不過剛剛開始,一大堆的黃花大閨女包括有權有錢的排着隊想要嫁給他。
可是她呢,花期早就過了!
“那依你們說我該怎麼辦呢?”
海月端了杯茶輕啜藉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無論是南香還是我都說了多少遍了,偏你就記不住?我看你比誰都清楚,少在這裡揣着明白裝糊塗的!”
這一回,連向來穩重的芙芬都忍不住發話了。
“她們也是爲你好!你說你好不容易脫穎而出伺候在御前,得了衝龍溝這樁美差,每個月多多少少能賺一點!你每每接濟他我不反對,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只是,多少給自己留一點,不要全給了他!且不說你自己還有家人要接濟,也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是!”
“衝龍溝”不過是她們這些奴才之間的話,宮外的人可能聽不懂,但在宮裡卻是人人都知道的,不過是每日清晨伺候慕容琮洗漱,用茶水漱口的雅稱!
能入慕容琮口的自然不可能是什麼劣質的茶水,相反,這茶葉是天底下頂頂好的,但每次又只需一泡,漱完口就不用了,反正慕容琮是不會繼續喝的,所以極其浪費。
這不,歷來幹這活的都有一項特權,那就是將泡過一次的茶葉收集起來曬乾,包裝好拿出宮去換錢,外頭那些商戶們趨之若鶩,以能喝到慕容琮青睞的茶葉爲榮,總能賣出個好價錢!
這也是爲什麼海月能夠攢下銀子寄回老家的緣故。
話說到這個份上,海月豈有不懂得?
姐妹們這是怕自己癡心錯付,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也怕自己不給自己留後路,以後人老珠黃沒人管,老死家中悽慘無比。
這樣悽慘的教訓可不少,年輕的時候在宮裡累死累活,好不容易熬到出宮的日子,銀錢卻沒攢下多少,爹不疼娘不愛的,等到唯一的一點銀錢被榨乾,連家都待不下去。
家人狠起來,有時候連陌生人都不如!
只是,她就是覺得張贊值得她這樣做,這才每半年就托出宮辦事的丁乙幫忙將好不容易攢下來的血汗錢寄回家拿給張贊供給他念書。
相比之下,她的家人倒是靠後,雖每次都有,卻決計比不過張贊就是了。
若是沒有海月的接濟,張贊是不可能能唸到今日的!
爲何從古自今農家子能唸書的是絕少數,能成功進入官場光耀門楣的更少?原因很多,但沒有錢供給支撐卻是最大的原因!
且不說唸書會導致家裡少一個勞動力卻多出一張嘴吃白飯,單單束脩書本筆墨紙硯就花錢如流水,這還不算考前需要找廩膳生具結、下場考試所需的路費、食宿費、交際費……
毫不客氣地說,科舉之路每一步都意味着花錢,竟是用銀錢鋪就的一條無比艱辛卻很有可能顆粒無收的路。
“我知道你們是真心實意爲我着想,但我不想就這樣白白放棄,萬一,萬一我和他成了呢……”
見澤枝張口就要反駁,南香生怕她說出不好聽的話來,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大過年的實在不必,趕忙攔住。
作爲旁觀者,點到即止,畢竟這是海月自己的選擇。
“你們看,現在月華正盛,不如我們都許個願吧!”
聞言,衆人擡眼一望,可不是嘛,已經十三了,再過兩日便是十五,月亮又大又圓,照得窗外亮堂堂的。
各人對着月光許願不提。
“南香,後日便是上元節,太后讓陸常在排的那出新戲排得怎麼樣了?我好想看啊!”
是的,初八那日慕容琮又召陸答應侍寢了一回,哪哪兒都滿意,當場就升了她的位份,現在人家已經是陸常在了。
幾人走得近,所以南香時常跟她們幾個講壽康宮正在排演的那出新戲,幾人每每聽得入迷,既佩服陸常在的才華,能把劇本寫的那般迷人,又想快點看到這出精彩的新戲。
而上元節是最有可能的,哪知卻聽南香出言反駁。
“我瞧着還頗需些時日,反正上元節是肯定看不了的。”
“說起這個陸常在啊,一般人是真比不了!你說她先前那般沉寂,可現在因爲伺候在太后身邊引了皇上的注意,現如今恩寵又回來了,當真是奇人!”
“可不是麼!年前皇上不是纔剛升了她父親的官麼!宮裡好多人都以爲她會加把勁勾引皇上固寵,可人家倒好,要麼修改劇本,要麼指導戲子們排戲,對皇上也清清淡淡的,倒像是壓根沒把恩寵當回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