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勖本是蘇州人,打小就因爲長得脣紅齒白樣貌風流很是惹鄰人喜愛,偏生還愛念書,人又上進字也寫得也好,也不惹是生非,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其父乃秀才,屢試不第,也就絕了拿份繼續考下去的心,只一心栽培兒子。要不然,以他的好相貌,若是能挺到殿試環節,被點爲探花那簡直就是一定的。
蘇思勖今年剛過十四,已經盤算好明年便下場考試試試水,結果八月十三這日卻禍從天降,隨之而來發生的事改變了他的一生。
別說參加科考了,就連堂堂正正做個男人都不行!
這日,他像往常無數個日子一般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手裡拿着在鬆墨堂剛買的墨條,心裡想着一會兒回家央娘做件新長衫好去參加三日後的詩會,就沒注意到河對面有個大腹便便的人眯了眯眼睛,輕輕揮了揮手。
頓時,幾個蒙面壯漢朝他衝了過去,捂嘴的捂嘴,擡腳的擡腳,抓手的抓手,不消片刻,身材單薄的蘇思勖便被扔進了一個轎子裡,嘴裡塞着破布,手腳也被捆得嚴嚴實實,連動彈都難,更別說呼救了。
這事發生的着實奇怪,蘇思勖只暗暗在心裡祈禱,莫不是抓錯了人,畢竟他家人向來規矩。
可等到了一處院子,爲首的那蒙面人便讓爪牙把他拖了下來,見他嚇得尿了褲子,當即嗤笑,說什麼看着玉樹臨風的,沒想到卻是個軟/蛋,還不勝割了得了。
當時他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以爲對方不過是嫌棄他膽小罷了,但隨之而來的酷刑讓他簡直痛不欲生,也就是爲了他爹孃才忍住有咬舌自盡。
他們真的說到做到,把他割了。
那人還說了,若是他敢自戕其身,他的家人都得死。
遭了這樣的大罪,又被威脅,蘇思勖整日渾渾噩噩的,卻也沒有任何法子,只能由着對方折騰。
接着又是連着兩個月的趕路,他也不知道到哪裡了,只是從外面的喧鬧聲可以依稀判斷出此處很是繁華,他被人關在了一處一進的院子。
也沒有想象中的折磨,反而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不出一個月,他便養得比先前還白嫩勾人。
就連他提出想看書,那些人也會給,給的都是些詩詞歌賦,都是他以前買不到的珍貴的版本。
這讓他更加猜不透這羣人的心思!
就在他無比迷惑、不知道這幫人到底要幹嘛的時候,又來了兩個青/樓出身的紅姑娘,居然教他敦倫之事,教他行走坐臥間的禮儀,甚至還教他說官話。
一切的一切,讓他腦子裡突然有了個想法。
他十二歲那年,有個從省城來的富商一眼便相中了他,當即便提出要以三百兩的銀子買下他,他的爹孃自然是不肯的。當時他還覺得那人不知所謂,不買黃花大姑娘卻肯花銀子買他一個男子。
而現在經歷了這些,他倒是隱約有些明白了。
他也曾爲自己的容貌得意過,比如看到因爲聽鄰人誇耀爹孃得意的笑容,比如去書肆買書買紙買筆墨時年輕姑娘羞紅了臉卻依舊不忘一瞥的眼色,比如同窗更願意與自己交往。
可是現在,他只有後悔和害怕。
有些同窗愛看話本子,裡頭便有某個姑娘因爲長得傾國傾城而被人看上強行擄走的事,他沒想到的是,自己也會有這一天。
若早知如此,他寧可在臉上劃一刀,哪怕此生不考科舉也罷,也比現在這樣被人當作金絲鳥禁錮着強。
好在這種日子倒也不差,不管他要什麼,只要不是過分的要求,對方都會盡量滿足,他也就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未知的未來。
能活一日,便算一日。
這樣想着,倒是多了幾分瀟灑大氣,少了幾分先前的拘束和小氣,尤其是在月夜下撫琴,看呆了伺候在他身邊的人。
就這樣,到十一月初八這日,院子裡來了一羣人。
因爲是黑夜,所以他看不清打扮,但卻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無形的壓力。
見對方又要捆他又要往嘴裡塞破布,他笑了笑。
“矇眼即可,捆手捆腳便算了吧?養我千日,用我一時,你們養的我細皮嫩肉的,這一捆可就全是紅痕,短時間內可是好不了的。”
對方不期他會這樣豁達,最後也只簡單蒙了眼被塞進了轎子,當然,猶不放心,還派了兩個人一直跟着,生怕他逃走或者自殘。
只是,這些人卻是想多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根本就不會自殘,要死,也要等到弄清楚這一切的緣由後才死,還要拉着當初害了他的人陪葬,絕不手軟。
當然,還要確保他家人的安全。
很快他便見到了害了他的主謀,赫赫有名的德妃娘娘。卻也只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餘者,再不自嘆自憐。
“像,簡直像極了,難怪我二哥一直向我保證,絕對不會讓我失望。若是穿上那一套衣裳,那就更像了!冰清玉潔,去庫房把本宮特意準備的那套衣裳取出來給小勖子穿上。”
小勖子?他討厭這個稱呼!
“慢着……敢問娘娘,一個人真的能徹徹底底、毫無痕跡的變成另外一個人嗎?”
“不能。”
“既如此,娘娘又何必大費周章呢。依我說,現在這樣就很好,我是我,他是他。其實,娘娘想找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一個長得像他卻聽娘娘話的人。娘娘,我有說錯麼!”
“不錯,看來二哥把你教得很好,倒是省了本宮太多事情。一個人要想在宮裡活下去,聰明確實是好事,但也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好好聽主子的話才行。”
說到這裡,已然換了另外一副面孔,得意中帶點威脅。
“你爹孃前不久纔得到一筆意外之財,足足五百兩,翻修了祖屋,讓你二弟進了縣裡最好的書院唸書,還爲你三妹定下了一門十分好的親事……”
“你若是聽話,他們便會活得很好,你若是不聽話……”
那筆橫財,恰好是與蘇家隔了三條街劉屠夫家丟失的。若是蘇思勖不聽話,這件事自然會被劉屠夫知曉。
“瞧娘娘說的,我的家人都在你手裡,我的身子也破敗了,我還有選擇的餘地麼?娘娘你就直接說吧,到底需要我做什麼?”
“不不不,你錯了,不是我需要你做什麼,而是你自己爲了活下去爲了你的家人好好活着你需要做什麼!嚴格說起來,這件事同我一點子關係都沒有!”
在獲得恩寵之前,一切都是空談。
“記住,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皇上的寵愛!”
第二日一大早,換上一身小太監服飾的蘇思勖便低着頭由一名上了年紀的嬤嬤小心翼翼地帶到了甘泉宮,順利見到了甘泉宮宮女錦衣。
而這名嬤嬤,是和蘇思勖一同從宮外進來的。
“我們娘娘聽說公主最近頭風病犯了,恰好小勖子有一手按摩通筋的好本事,我們娘娘便讓老奴把人送過來了。只需試試便知,保管藥到病除。”
說完便離開了,只留下小勖子一個人。
一想到主子在屋裡痛的死去活來的,藥石無效,錦衣來不及多想,帶着蘇思勖就往裡走,心裡想着萬一有效呢!
無論是偏方還是正途,都沒什麼效果。
結果,就要進屋呢,就被龔嬤嬤瞧見了。
“錦衣,這位公公是哪個宮的?”
言外之意就是大清早的帶個公公到甘泉宮作甚,且瞧着很是面生,不像是平時與她們甘泉宮有往來的,是以她便多了個心眼。
甘泉宮面上有多風光,內裡便走得有多艱難!
“呀,嬤嬤不說我倒是忘了!方纔有個臉生的嬤嬤帶着他過來的,說是他有一手按摩通筋骨的好本事,按了保管公主舒泰,我就把人帶進來了。”
“那還等什麼呀,快把人帶進去替公主按摩。”
雖然這事處處透着詭異的,但是隻要是太監就沒啥問題,到時候問問本人便知道了,即便他不說,把人帶到內務府就好了。
當然,若是真有本事,留下更好,頭風真的太折磨人。
而她們沒看見的是,順利完成任務的那名嬤嬤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月仙殿,當夜便在德妃的安排下順利出宮,卻沒有拿到德妃事先許諾的銀子遠走他鄉,反而被弄/死/埋/在了京郊的一口枯井裡。
死無對證,不留一點痕跡,這原就是德妃最愛的法子。
“嗯,很舒服,這裡,對,就是這裡,再按重一點……”
見天純公主舒服的直/呻/吟,龔嬤嬤和錦衣都鬆了口氣,看來方纔那位嬤嬤沒有亂說,這個小太監是個有本事的,兩人對望了一眼,便站在一旁伺候着。
等天純公主舒服的睡過去了,兩人這纔開始同蘇思勖聊。
“公公現下伺候在哪個宮?今日倒是謝謝你了。”
“是啊,我們公主被頭風病折磨的好久都不曾睡過安穩覺了,公公當真是好本事。”
“當不得嬤嬤和姐姐誇,奴才不過是自幼跟着祖父學了幾年,學了些皮毛。能夠爲公主效力,是奴才的福分。”
“既有這門手藝,怎麼就流落到了宮裡?”
“哎,說來話長,奴才家原本也是小康之家,只可惜奴才的爹後來染上了賭癮,沒幾回便將家裡輸了個精光,落得要賣弟弟妹妹的地步。奴才不忍心弟弟妹妹受苦,便賣了自己淨了身……”
聞言,龔嬤嬤和錦衣都有些唏噓,生出幾分同情來。
進宮來伺候的這些太監們,個個都有自己的故事,但總歸不會是喜事就是了。
若換了平時,龔嬤嬤和錦衣早就對蘇思勖刨根問底了,可面對這麼一個可人兒,雌雄莫辨的,兩人更多的是同情,便將此人來自何處的事忘了個乾乾淨淨,只想着人先別走,等天純公主醒了再做打算。
而蘇思勖也是個厲害的,同兩人聊了小半日,不但沒有透露自己半點消息,反而將兩人的信息問了許多出來,直到天純公主睡了個好覺,然後。
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