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拾肆章 • 鋒煞 [三]

雖然心情所致,更嫌古人繁文縟節,不論和親,還是送嫁,皆要淨身拜祖,祈祝平安。可步下華輿,見到光鮮亮麗的新嫁娘,煩鬱一掃而空。高綰朝日髻,縷金百蝶穿花大紅錦服襯得莞菁肌膚勝雪,雍容雅麗,見我到來,淡漾柔笑,如蓮綻放。即使同爲女子,我一時失神,更是惋惜如此佳麗竟要嫁給遲暮老者。可見她安之若素,只得強顏歡笑:“皇姐先行一步,承乾稍後便到。”

繼而隨宮人進到和山雪玉砌就的玄清池。因是身形已現,焚香禱祝過後,我冷淡令退宮人,自行淨身。只是背抵池邊,輕撫圓潤微隆的小腹,苦笑暗忖百合嬌小玲瓏,當不會令我再受一次難產之苦。不經意轉眼淡掃,乍觸先前令宮人擱在池邊的朝服,微是一愕。紫金鑠目,日月交輝,一身雲龍紋的華袍斷非幾日前送來給我過目的淺紫金蟒朝服。因是世間只有天子或是嫡儲方可穿這紫金月日緞繡雲龍夾朝服。聯想宋□□黃袍加身,奪宮稱帝,我立刻喚來背立軟帷之外的昭暄殿領侍,待她近前,我冷然指向朝服:“旁人不知便罷,你身作昭暄殿領侍,難道不知本宮若是穿了這朝服,便是犯上謀逆?”

不知有何玄故,還是心虛使然,見她瑟瑟發抖,我蹙深眉:“這朝服是誰讓你們送進來的?!”

如果這朝服是未央令人送來,就是有心令我坐實謀逆,他可藉口發難。我緊攥起拳,厲聲逼問。可領侍矢口否認,滿臉惶恐:“都是奴婢照管不周。昨日殿下朝服還在後殿,可前個時辰奴婢去看,卻見到這身龍袍。奴婢驚惶,立時問了值夜的宮衛,可未見人進到昭暄殿,這朝服從何而來,奴婢實是不知。”

我冷睇深伏在地的女子,看是所言非虛,正要喚她起身,可軟帷外的宮人忽然齊齊跪身。我微怔,即便恍悟偷天換日的始作俑者,未及開口,他掀帷進裡:“辰時在即,趕緊更衣,隨朕前去祭拜先祖。”

中氣不足,沙啞低濁。眼神交觸,痛鬱雜陳,冷聲令退一衆宮人,靜立池邊,我這才意識此刻□□,忙是沉入水中:“請皇兄避嫌,莫要亂了禮數。”

一聲輕嗤,他不以爲然:“我們早有夫妻之實,你這身子有哪裡是朕沒瞧過的?”

“下流!”

我怒目以對,可見他面色慘白,微一恍神,卻令他窺得空隙,探手將我撈出水:“只今日莫要忤逆朕。等你送親歸來,朕再不會爲難你。”

我羞憤交加,可他也是習武之人,氣力不及。更因他似真非真的戲言,問我近來怎得福態了些,驚出一身冷汗,滯了掙扎,仰望失卻張狂的黯淡眼瞳。未有惱羞成怒,眼神柔潤,乃至隱約促狹,儼然未有識破。我微怔,不知他心中真意,可也只有強自鎮定,暗忖自古女子皆愛美,楊柳細腰尤是失不得,順勢一副減肥失敗的怨婦模樣:“都是你不理朝政,害我成日坐着批奏摺。螢姬怕我熬夜傷身,又逼我吃甜膩的宵夜,結果撐成這等見不得人的身材。”

“哪有見不得人。反是豐腴些許,比往昔更添韻致。”

不知客套,還是安慰,他柔睇着我,淡淡笑說。我作勢訕訕,偏首卻聞一聲輕嘆,他勉力將我摟得更緊,溫柔之中,隱約一絲求之不得的苦澀:“如果這是有了咱們的皇兒,朕不知會有多歡喜。”

虛實難辯,我惶恐漸深。可失了血色的薄脣恬然輕揚,蜻蜓點水,俯身輕啄:“爲何上天要將你送到朕的面前,讓朕越陷越深,成了一個執迷不悟的愚鈍俗夫。”雖是憾言,卻是擡手輕撫我的面容,似欲將卸下冷漠的容顏烙印在心,深凝而視:“許便是命,朕逃之不得,註定只能做個七情六慾的凡人。”

早知他自命不凡,可聽他如是說,我苦笑:“也許你的確不是凡塵中人。”

他惘然,我惆悵搖首:“秋說他從來沒有看懂過你,我也是,時常揣度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惜時至今日,仍是沒個結果。”

似是不覺自己有何怪異之處,他怔愕良久,微一苦笑:“彼此彼此。朕也未曾看透過你。”

霧裡看花,自始至終,皆是心門緊閉,彼此戒防,且已身心俱疲,無心再探對方真正的模樣。我擡手抵在他胸前,格開彼此距離:“世人常說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你不過惱我愛上你最討厭的弟弟,又不肯順從於你。你並非真的愛我,這樣下去,也不過彼此折磨。何不……”

“住口!”

他暴喝出聲,駭人冷色轉瞬即逝。可見我蒼涼淡笑,微是一窒,漸斂冷怒:“適才你且說不曾看透朕是怎樣的人,又焉知朕之真意。”

確是前後矛盾,我無奈一笑,凝望和丈夫如出一轍的玉容:“就算你替我擋了一箭,我不會對你心存感激。而你出言侮辱你弟弟的時候,我也是鐵了心要取你的性命。”

“朕知道。朕殺了你的丈夫和兒子,你恨朕入骨。”

即使清楚我恨他之深,仍是飛掠一抹黯色,他笑了笑,極是晦澀:“朕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這生你定要記着朕的模樣。永生永世,都要牢記我茈堯焱的模樣。”

聽他刻意着重自己的名字,令我莫要混淆他和蒼秋,一時繁緒百轉。他們確是一母雙生的兄弟,醋罈子也在夢裡囑我騰出方寸地,將他深藏在心。我低眸:“折磨了我整整四年,想要忘記你這個令人琢磨不透的怪男人,不過自欺欺人。”

他朗笑出聲,我擡首便見沉黯眼瞳漸然清明,似是心願已了,無甚遺憾。

“朕給你更衣。”

聽堂堂一國皇帝,欲要效仿他眼裡命如草芥的卑賤宮人,我啼笑皆非,自是搖首謝絕,可這厚臉皮的男人竟然點我幾處穴道,戲謔的笑意更是令我怒火中燒。可惜現實比人強,我奈他無何,只得閉眸,眼不見爲淨。只是不知他有心無意,僅着三層綢衣便耗一刻光景,間或輕顫的指腹間拂過小腹,我僵直了身,如隔三秋。直待穿起繁複華衣,束髮戴冠,系妥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結,他方自我小腹移開視線,凝住我微冷的雙眸,神色難辯。

“夕兒……”

對望良久,他擁我入懷,輕撫小腹,流連往復,“你可會爲了報復朕,做出對不起秋弟的事來?”

聽似問我,卻若自問,語氣慘淡,隱隱疲憊。不知他意欲何爲,後背已然汗溼一片。可事已至此,我強自鎮定,若無其事:“我雖然恨你,可你還不值得我賠上自己的名節,對他不起。”

倒非託詞,腹中的孩兒確是意外而得。我斷不可能爲了報復這個男人,當真厚顏無恥地勾引即莫尋。微一苦笑,我佯作輕蔑冷笑。他也未動氣,淡淡頜首:“說的也是。你若對即莫尋有情,早在客柔懷了那小孽種的時候,隨他遠渡雲桑。”

可惜造化弄人,我已珠胎暗結,和另個他防若虎狼的男子有了「孽種」。我譏誚一笑,等他解開我的穴道,正要彎身去穿厚重的朝靴,不想他先一步半跪下身,罔顧自己乃是不可對人屈膝的一朝天子,擡起我的右足擱在膝上,低首替我穿起朝靴。

“……爲什麼?”

分明已經察覺,卻視若無睹。乃至迂尊降貴。我實不明白這個眼裡揉不進沙子的男人到底意欲何爲。聽我惘然相問,他擡首,似若卸下長久以來的枷鎖,釋然微笑:“物歸原主。”

我怔愕,未待回神,他已牽起我的手朝外走去。昭暄殿外,或驚或詫的注視,他視若罔聞,柔荑緊裹在掌心,推開上前來扶的未央,側首深望,眸帶殷切。最後一次,他欲攜手引我步向另段波瀾人生。不知爲何,我讀懂他眼裡蒼涼的欣慰,且不爭氣,心生悲涼。側眼看向別處:“下不爲例。”

任他十指交扣,似若刻意放緩步子,徐緩走過綿延宮道,穿越道道宮門,一同步上高階,並肩俯瞰如海人潮。殫盡竭慮,得來卻是不費功夫,果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怔睇朝野諸臣恭然跪拜,齊聲高頌千秋萬歲,恍在雲端,不甚真切,直待身側男子淡聲命人宣詔,適才回神,自嘲一笑。

“世祖創垂基業,所關至重,元良儲嗣,不可久虛。朕妹承乾,先帝女御歸氏所出,岐嶷穎慧,克承宗祧,茲立爲帝儲。”

許是太過突然,事前未現徵兆。底下衆臣神色不一。便見歸仲元從容自若,卻是難掩欣喜,脣角輕揚。身後錦冠蟒袍的歸崇和淡然欣笑,可見當朝天子對我溫柔而視,神色漸黯。其餘歸氏諸黨或喜或憂,許恐茈堯焱適才和我親密登場,將來定會遭來非議。只有客氏幺孫從容自若,淡睇向我,真意難辯。

得此結果,亦非我事前所料,是福是禍,仍是未知之數。當茈堯焱氣定神閒,祭香禱祝,我偏首看向近旁的莞菁,因是知悉來龍去脈,相視苦笑。我頜了下首,正要轉首,卻是對上勁敵諱深的目光。許是荀攸已然告訴他,我有心言和,微斂咄咄冷芒,疑惘濃重,似在問我已然得嘗所願,可會食言,偏幫自己的外祖,加害他客氏一門。朝疑心極重的權相微是一笑,我垂眸向下,佯作理衣,觸及腰間玉佩,翻手勢作斷玉,以示我若食言,玉石俱焚。他怔了一怔,凝住彼此的眸,不約而同,皆是諱深一笑。直待殿中的天子渾然未覺新立帝儲和當朝權相暗自建交,輕掀袍擺,落跪錦墊。各自收回目光,我依樣作勢,三叩九拜,誠然對廟堂之上茈家先祖默禱此去送親平平安安,一帆風順。莞菁遠嫁異鄉,即使不是如意郎君,也可舉案齊眉,相濡以沫。

“皇上!”

忽聽一聲疾呼,擡眼便見茈堯焱半伏在地,勉力支肘,似欲撐起身體,極是狼狽。我暗驚,立知剛纔在昭暄殿,他不過佯作無恙。遲疑間,回首掃視殿內衆臣,既驚亦惘,且許是近月帝王沉湎後宮,以爲他縱慾過度,方纔這般失態,即使兩相,也是目光諱深,隱約譏誚。浮躁驟生,未有深想可會引人遐思,起身走到茈堯焱面前伸手:“吉時已近,請皇兄移駕崇輝門,主持親禮。”

他仰起幾近灰白的面容,片刻深睇,竟是粲然一笑,擡手交握:“有勞皇妹。”

我不語,俯身將他扶起。到底還是那個高傲愛面的茈堯焱,他勉力挺直身體,昂首在側,扶着我的手,優雅走出宗廟。只是似已厭倦高高在上,俯仰衆生,硬拉我同登御輦,並肩而坐,斷不鬆手。我嘆了口氣,只得聽之任之,可至半途,忽聽他意味深長:“夕兒,斬草須除根,往後切不可對敵人心軟,那樣只會害了你身邊的人。”

無須耳提面命,往日他所作所爲,足令我參透箇中之道。不知是諷是悲,我低眸:“多謝皇兄提點。臣妹不過文過飾非,不願讓人瞧出端倪罷了。”

慘白玉容淡漾悵笑,即使兩手顫抖漸重,仍然使力攥緊柔荑。可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崇輝門至,惟有戀戀不捨,鬆手下輦,令人喚來莞菁,淡淡叮嚀:“你最清楚梅兒的性子,現冊爲帝儲,望你好生照看她,令她莫再衝動行事。”

拜託和親的姐姐看顧我這個送親的妹妹,聽來本末倒置。可莞菁深以爲許,道是帝儲安危,確該慎重,柔笑應承。我只得扯嘴訕訕,茈堯焱亦是凝望這二十餘年幾無交集的皇妹,略一躊躇,頜了下首:“一路珍重。”

莞菁一怔,款款納了個萬福,含笑相謝,卻是隱隱惆悵。繁文縟節的親禮過後,自願陪嫁的宮女琴兒扶着端莊合宜的新娘登上鑾金鳳輿。我心緒複雜,轉首向前,卻見端坐馬背的伽羅王孫怔望雲紋垂簾,祖父的繼室,伽羅的國後,從今往後,彼此便是隔下這般逾越不得的界線,即使轉瞬即逝,我仍窺得一抹沉鬱,不禁惆悵,且是因此想起另個即使無望仍對我執拗的男子,擡眼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時,仍未見即莫尋的蹤影,輕蹙起眉,愈發焦躁,故而有人罔顧近旁拔刀相向的士兵,在後輕拍了下我的肩,極是不耐。可餘光瞥見潔瑜無瑕的青蔥玉手,我微怔,隱隱猜到何人膽敢這般沒規沒矩地打照面,忙是欣喜回望,鳳眸瀲灩,顧盼流飛,輕柔一笑,千嬌百媚。果是令滿芳樓鴇母視若己出,怒其志向,卻又無可奈何的北地第一花魁,悅竹大小姐是也。

“奴婢給德藼殿下請安。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即使兩柄利刃橫亙頸前,悅大小姐仍是面不改色。瞥了眼不遠之處凝然相望的帝王,我揮退兩邊侍衛,佯作不識:“你便是外祖薦來的瓊宜姑娘吧。”

知我故意冷淡,悅竹淺笑施禮。正當寒暄,卻聽近旁的紫麾軍一陣騷動,我順勢回首,便見一人一馬疾馳而來。墨藍鱗甲,銀白護胸,外罩紅地金織火紋立領錦袍,襯得玉面修身,風姿颯爽。我怔在原地,始料未及他這般現身,望着他由遠及近,將至崇輝門,驀一勒繮,飛身下馬,沉然步至御前,單膝着地,短勁不羈的墨發迎風翩飛:“微臣即莫尋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崇輝門前驟然沉寂。近年朱雀營御守下落不明,朝野紛傳死於內亂之中。眼下驀然現身,滿朝文武驚怔而視,惟有當朝天子異常平靜,背手卓立,冷然睥睨。見此劍拔弩張情勢,我冷汗涔涔,先前將即莫尋召去紫宸宮,尚未察覺我身體的異樣,此間復見唯一可令我受孕的男人,眸中殺機隱現。只是擡首看向在他眼皮底下與人苟且的女子,許是我神情僵凝,邃瞳飛掠一抹難懂的晦色,似若譏諷,似若自嘲,終是薄脣輕勾,慵喚跪身近前的男子:“即卿平身。”轉望衆臣,一如平日臨朝聽政,意興闌珊,“此前即卿奉先帝之命,遠去邊陲查一密案,不幸遭險,被困危境,且因東萊起亂,波及諸州,直待前月朕方知即卿下落,遣人救返還朝。”

確是琢磨不透的男人,想象力比起常人,尤勝一籌。楞是將即莫尋打造成一個堅守氣節、誓不歸降、長期以來不屈不撓,同羲和邊境某反動勢力做英勇鬥爭的民族英雄。望着茈堯焱半耷眼皮,信口雌黃,我雖是啼笑皆非,可亦慶幸帝王未有當場發難,乃至頗是客氣地勞這「適才返朝」的朱雀營御守同往送親,與貝辰翾協力保兩位皇妹平安。

“微臣遵旨。”

錦繡前程因我而斷送,現見他鮮衣怒馬,衣錦榮歸,我本該欣慰。可不知緣何,望着恢復身份的俊美男子穩步而來,我如墜雲裡,惘然看他向我恭然作揖:“帝儲殿下。”

四目交接,墨瞳漸現蒼涼。即使他是我孩兒的生父,君臣之間,咫尺天涯。待我恍神,佯作無異,淡笑虛扶,卻是惆悵。直待低厚沉聲驀然響起,我方纔移眼,看向貝辰翾。

“吉時已到,請殿下升坐。”

不知有樣學樣,因是新婚,在溫柔鄉里樂不思蜀。還是確真染病在身,近來這位貝大人愈發消瘦。端詳跪身近前的男子,先前天未亮,未有好生打量,現下細看,面色微黃,精神不佳。我下意識皺眉,更想請旨換人。可我現下自身難保,腦海浮現聽聞蒼秋死訊那日的情形,終是未有自找麻煩,冷淡應承。他神色微黯,可起身與即莫尋眼鋒相觸,百轉繁緒終是化作久別重逢的欣悅,誠然施禮:“即大人。”

曾聽即莫尋說過他們紫麾四將,未央乖戾,宗荻諱深,惟有貝辰翾性情爽直,和他最是默契。可惜好友而今已成帝王爪牙,各爲其主,惟有悵然相視。亦許是即莫尋和我比肩而立,貝辰翾微一苦笑,羨色稍縱即逝,欠身告退。待他走遠,我淡說:“你欠我一個解釋。”

尤記得那日他斬釘截鐵拒絕帝王。突然回心轉意,重掌紫麾軍,我措手不及。雖於我有百利而無一害,可心底違和漸深,不知帝王到底做了什麼令心志堅忍的男子做此抉擇。茈堯焱毫無徵兆地立我爲儲,即莫尋定然知曉內情。只是現下追問,不合時宜,我最後望了眼靜立崇輝門前的天子,仿是此生再無相會之期,他笑漸淒涼,滿眸不捨。心中微窒,我決然回首,足踩馬鐙,颯然升坐。

“殿下得即帝儲,可喜可賀。只是未及備禮,還望殿下見諒。”

近旁的亞米爾罕和聲道賀。我平復煩緒,搖首淡笑:“王孫殿下客氣。事出突然,未及告與王孫殿下,已是失儀。幸好未有貽誤親禮,否則承乾喧賓奪主,對不住皇姐與各位遠道而來的伽羅貴客。”

聽我提起莞菁,亞米爾罕須臾恍神,見我意深而視,即斂愁緒,恬然溫笑:“帝儲殿下親往送嫁,乃我伽羅貴幸。待抵國都,亞米爾罕稟明古爾丹後,再行依禮呈賀。”

受之有愧,我婉卻:“多謝王孫殿下盛情。之前施與援手,承乾已然感激不盡。”

應承莞菁,助我出外產子,已是莫大的恩情。可我到底已是羲和帝儲,且逢兩國聯盟,對我這羲和未來的國君更不可輕忽怠慢。聽他一味堅持,我只得無奈笑侃:“這回送親,反若去討賀禮,承乾實在慚愧,不如這汗血馬就當是伽羅皇室送給承乾的賀禮,免得返朝時攜大批奇珍異寶,引來眼紅的山賊匪類。”

亞米爾罕莞爾,我看向身下的坐騎,微一苦笑。

這神駒在我前生的歷史上也是赫赫有名。因是國寶,前朝數代帝王和我茈家祖輩屢求不得。這回聯姻,伽羅國君爲表誠意,送來一公一母兩匹汗血寶馬呈給□□皇帝。可惜這當世至寶在皇帝陛下的眼裡一文不名。乃至率衆臣前去參觀兩匹稀世神駒的那日,因爲汗血馬在我那時代已然絕跡,不免多瞅了幾眼,感慨地點了幾下頭,便被帝王窺了去,二話不說,當着諸位鄰國友人和朝中重臣,文縐縐地編了通說辭,將其中那匹母馬轉賜給我。

此前我和他的誹聞在朝野已是屢禁不絕,此舉更有借花獻佛之嫌,不僅當即勾起在場中外精英的八卦精神,斂聚幾十道意味不明的曖昧目光,尤擅無事生非的皇帝陛下更是一道口諭,強令我做了一回喜新厭舊的陳世美,揮別大半年來伴我在宮裡走南闖北、時常惹得一衆如花似玉的皇嫂尖叫連連的糟糠愛駒,指定這匹寶馬公主作爲此次和親盛事的合作伙伴。也不管我騎術不佳,實是辱沒這馬中貴族。萬一這匹同我一般身份的名駒發起公主脾氣,將我摔下背去,我和肚裡的小娃兒皆是堪輿……

雖非心甘情願而得,可百合到底是我的親骨肉,念及安危,冷汗涔涔,虛心請教身邊那位據說精通騎射的愛馬人士。聽我有意暢談養馬心得,亞米爾罕一改溫儒,藍瞳漸然璀璨,天南海北,給我道說馬經。雖然從起初的優良馬種,漸而轉向戰馬飼養、騎兵配置之類的軍政交流,可亞米爾罕才思敏捷,詼諧風趣,彼此相談甚歡,乃至大隊開拔,方纔意識扯遠,皆是失笑,伽羅王孫言歸正傳:“「費雅」貪嘴。殿下得空的時候,親自給它喂些乾草,等它和您熟識,自會與您親近。”

不知爲何,忽得想起貪嘴的螢姬,我乾笑,感慨點頭:“承乾記住了,回頭到了驛館,定會命人給它多備一些乾草和零嘴。”

也不知是這馬可通人性,我剛有意賄賂它豐厚飼料,轉首便見馬公主傲然翹首,優雅闊步。見它這志得意滿的得意勁兒,我失笑,輕撫鬃毛,與王孫續談天下奇聞,直待出了宮門,步入喧囂,各自坐直身子,淡望前方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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