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新喪,天下同悲,王爺,請節哀。”
琅邪王一點也不悲痛——也不可能悲痛。
不像母后去世的那一天,他覺得天地都塌陷了,自己再也沒有的依靠了。
就是哪一天起,他對親情,再也沒有任何的孤寂。
他對父皇,真的沒有什麼深情厚誼,甚至暗地裡充滿了仇恨,巴不得他早點死去——
那是一座大山,唯有這座大山被移開了,自己纔有一線希望。
遇神殺神,魔擋殺魔。
至少,不必再揹負弒父的大罪名了。
他甚至對這一點感到非常非常的慶幸和愉快。
當大浮一白。
但是,聽得甘甜此語,他已經淚流滿面,嚎啕痛哭,比最父子情深的人更加的父子情深。
甘甜也紅了眼圈——爲人兒媳婦者,不可不哭。
大家都是演員。
君父大喪,三軍縞素。
琅邪王跪在地上,呼天搶地,痛哭失聲。
連夜,趕回京城奔喪。
皇宮裡,到處掛滿了白色的絹花,悼念的香菸瀰漫全程,一切的娛樂歌舞都被停止,行人走在路上,連玩笑也不敢開一句。
皇上駕崩!
皇上駕崩!!
各地的皇親國戚,都在趕往奔喪的途中。琅邪王在中途放慢了腳步,他甚至在一個偏僻的小旅館住了一夜,利用信鴿把這個消息通知了鎮守邊關的親信趙玄虎、路衛兵等人。
掐準時間,到了皇宮。
甘甜勒馬,淡淡道:“是否需要我陪你進宮?”
公公大喪,兒媳婦當然該去哭一回。但琅邪王斷然拒絕:“不用!你侯在宮外,一有消息,我立即通知你。”
她雖然是合作伙伴,但是,主持大局的,當然得是他自己!
琅邪王從來不喜歡爲人操縱的感覺。
早有把守皇宮的御林軍以及老皇帝大喪的禮官迎出來。
他們看到的琅邪王早已經哭腫了雙眼,悲痛得不能自持。
早有把守皇宮的御林軍以及老皇帝大喪的禮官迎出來。
他們看到的琅邪王早已經哭腫了雙眼,悲痛得不能自持。
“父皇……父皇……兒臣來遲了一步……兒臣對不起您老人家……父皇……兒臣真是罪該萬死……”
“父皇,您怎麼不等等兒臣……”
“父皇,父皇……”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因未到表演時。
甘甜躲藏在暗處,看着他爬進宮門——真的是爬,一步一叩拜,用膝蓋在行走。
可以預料,從這裡到老皇帝的靈柩之前,他的膝蓋會被磨破。
但是,文武大臣都會看到一個男人的孝心。
因爲,那沿途的血跡斑斑,非常人所能忍受的虔誠和悲痛。
不信,你跪爬三五里看看?
甘甜自愧不如。
終於,老皇帝的靈堂在望,白幡飄忽,冷氣森森,滿世界的白花讓人心底也跟着寒冷起來。
這幾天,他每天都要哭上一回,雙眼早已腫得睜不開,因爲過度傷心,甚至在滿地跪着的文武大臣回頭看他的時候,他遽然口吐鮮血,昏倒在地。
然後,是皇太子無比誇張的悲呼:“皇弟……皇弟……如今只剩下你我嫡親兄弟,你萬萬不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來人,御醫,快傳御醫……皇弟,皇弟……你一定要節哀……”
老皇帝的靈堂亂作一團,悲聲四起。
原來,琅邪王和皇太子全都是演員。
一屋子的政客,人人都是影帝。
甘甜放心離去。
先帝駕崩,國不可一日無主。
這片土地上的人民,自來需要一個主子凌駕在自己頭上,揮舞着鞭子帶領大家前進。
新皇帝不繼位,老皇帝不發喪,一定要保證皇帝的連貫性。
皇太子早已確立,而且年過三十,當然不需要任何阻礙,直接繼位。
這一日,羣臣匯聚,在金鑾殿請求皇太子繼位。
以琅邪王爲首的親王貴戚黑壓壓地跪了一地,由最年老最德高望重的傅丞相跪下去,手舉文武大臣的奏摺,“臣等恭請皇太子繼帝位。”
端坐龍椅上的皇太子一身素服,滿面哀慼:“父皇駕崩,爲人臣、子者,何德何能?不敢繼位。”
各位看官,大家不要以爲這是皇太子故作謙虛,要推脫龍椅寶座——
這是千百年積累下來的潛規則——
老皇帝死後,身爲人子人臣——孝道你得遵守吧?
哭得越兇,越是悲哀,越是孝順。
而孝道,自來是我們這個古老國度,考驗一個男人品質的關鍵一環。
人們相信,自古忠臣出孝子。
先孝才能忠。
無論你太子多想繼承皇位,總不好歡呼雀躍,滿臉堆笑地就坐上龍椅吧?
所以,就有不成文的規矩沿襲下來,新帝繼位,大臣們要一再懇求,新帝要一再推辭。
如是者,三四輪之後,新帝就會以“不能推脫”,堂而皇之地登上龍椅寶座。
此時,皇太子已經推脫三次,表演完畢,在羣臣的“萬歲”聲裡,正式坐在了金鑾殿的龍椅上面,改年號恆文。
按照慣例,老皇帝死的這一年是不做任何變動的,也就是說,只等開年正式改元。
黃袍加身,地下黑壓壓地跪滿了羣臣。
從此,他們便是他的奴才——這天下,只有他一個人纔是主子!
新帝飄飄然的乾咳一聲,就連最前面的琅邪王也俯首跪拜,莫敢直視。
直到此時,皇位之爭才暫告一段落。
新的天下,已是恆文帝的天下!!!
先帝生前留有遺命,喪事從簡,所以月餘之後,宗親王族便陸陸續續開始趕回封地。
琅邪王準備啓程之前,蒙新帝召見。
彼此行過君臣大禮,新帝賜坐賜茶,敘兄弟之情,同時傳先帝遺命,賜婚琅邪王。
此言一出,琅邪王驚了。
原本,賜婚是皇太子的意思,在他回京駐紮在臨時行宮的時候,皇太子就露出此意了。
可是,爲何現在變成了先帝父皇的意思?
而且,賜婚的還不是一個,而是兩大美女。
段雪梅自然不在話下,令琅邪王倍感意外的還有傅丞相的外孫女。
而且,傅丞相的外孫女是正妃,段雪梅是側妃。
這和之前皇太子曾經提出的司馬良娣的姐妹也大有區別。
司馬良娣家的,不在考慮之中。
琅邪王一看父皇的詔書,頭就大了。
他認得父皇的親筆,絕非新帝作僞。
老皇帝深宮***多年,後期已經不怎麼動筆了,詔書都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代爲書寫。像這樣親筆題寫,實在是非常罕見的。
也因之,絕對無法模仿。
顯然新帝也很是好奇,何以老皇帝臨終之前,忽然管得這麼寬?
連小兒子的王妃也一併考慮進去了?
“皇弟,父皇臨終前,一直很遺憾,說未能見你最後一面,又念及你常年在外,軍旅悽苦,身邊無人照料,所以賜婚二美,也是希望皇家枝繁葉茂,子孫昌盛……”
恆文帝此番大有深意,衆所周知,琅邪王的原配王妃早已病逝,這幾年無續絃,也無子女,也正是因此,他登基之後纔沒有急着動手——一個沒有兒子的王爺,野心再大都不會大到哪裡去!
此時,他反而真的虛情假意,殷勤備至,“雖說父皇大喪,不宜操辦,但皇弟可以攜帶美人回到封地後,再行大禮。爲兄早已爲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希望你滿意。”
琅邪王跪下去:“多謝皇兄恩典。此去一別,不知多久才能相見,還望皇兄保重龍體。”
新帝親手將他扶起,也不勝唏噓:“今後,爲兄身邊就真的沒有半個嫡親手足了。皇弟,你也要多保重。”
琅邪王一出皇宮,但覺頭大如鬥。
臨時的行宮裡一片寂靜,除了秦舞陽等親信,所有人正在簡單打點,準備迎接二位王妃入宮。
時間很倉促,地點也不合適,但既然是先帝賜婚,也馬虎不得。
更何況,無論是傅丞相還是段大將軍,誰都得罪不起。
一時之間享受齊人之福,琅邪王不但沒有絲毫的興奮,反而不勝焦慮。
他環顧四周,連續多日都不見甘甜的影子。
雖然他沒張揚,但賜婚消息自然瞞不了她。
琅邪王和綠盟是黑紙白字立有契約,換而言之,甘甜的王妃身份早已確定。
現在中途忽然殺出一個傅丞相的外孫女,自己如何向她和綠盟交代?
那個女人也不是溫良賢淑體貼他人的角色,她豈肯屈居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