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恕一直都沒有聯繫到李廣安,其間他跟聞人遠不斷解釋着,生怕她會對李廣安產生什麼誤會。聞人遠倒是沒有表現得太過在意,反正她已經失望過了,只不過現在將這種失望放在了不確定的情緒裡。左恕覺得很掃興,他本想着帶給李廣安一個驚喜,也不枉這麼些年他對自己的幫助。可是現在,還是一個人待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好,省的想要找你的人找不到了。
不過,更多的時候左恕會覺得自己無聊,所以纔會關心着這些無可奈何的事情。他對考博的事情已經失去了信心,現在還在堅持着,只不過不願死心而已。每一個他聯繫過的導師都會對他表現出欣賞,但結果仍然是勸他過幾年再考。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高考是公平的,就算有着地區的差異,但起碼在你所生活的那方天地裡,沒有什麼值得抱怨。但他必須要考,他經營了許多年的夢想,還有不願去面對的現實,都需要他藉此來逃避,躲進更遠的無人關注的角落。
導師對左恕的堅持很不理解,其間他找左恕談過許多次話,基本上每次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在導師的理解裡,既然左恕沒有想法在未來的路上繼續學術,而是選擇做實務,那麼就算考博是一種逃避的方式,但現實裡的一切他早晚都需要面對。不如現在省下心來,安安穩穩地找份工作,免得畢業的時候措手不及。左恕不知道怎樣解釋,他的理想裡不僅僅有工作,他只是幻想着,當自己站在高處的時候,也許施心悅會擡起頭來看自己一眼。
可是施心悅再沒有主動聯繫過左恕,甚至偶然在校園裡遇到,她也會躲的遠遠的。她是害怕左恕會糾纏嗎?但他從來都不是那樣的性格。憂傷的時候,左恕也不再選擇去喝酒。就算沒有人在意他,但至少他自己是在意的。是的,他不能像一直以來那樣粗糙的生活了,整個人的氣質都被染上了糾結的情緒,一副行屍走肉的樣子。他現在必須做着兩手準備,考上博士的未來,或者考不上博士的未來。
放寒假前一週的時候,趙德良突然選擇辭去了現在的工作。他的解釋不多,但聽得出來現在的生活折磨得他不成樣子。作爲一個學習了七八年法律的人,當你走向社會想要大展拳腳的時候,卻不得不說一些屈心抑志的話,做一些初心不允的事,虛僞的連自己都覺得噁心。只是他並沒有抱怨,他只是告訴左恕,這樣的生活不適合他,或許別人會做的很好。左恕覺得沒有什麼值得沮喪的,生活從來艱難,總要勇敢面對。這樣想着,他倒是有些衝動去社會上看一看,看那些趙德良壓抑的事情能光怪陸離到什麼程度。
趙德良提前離開了,他說要回家沉澱一陣子,等到明年開學的時候再打算要去面對的生活。左恕有過沖動跟他去山東看一看,那個傳說着聖人故事的地方,說不定能夠收穫內心的安寧。但轉念想到趙德良喝酒的樣子,左恕突然覺得不寒而慄。他決定戒酒了,再不讓自己因爲意識的混沌而做錯誤的事情。而且,他曾經向着未來許諾,絕不做別人的意見引導下的流民。
馬布仍然是每天醉生夢死的樣子,甚至再沒有一次跟左恕正常的溝通。但他自己樂在其中,每一個早晨上班前的清醒,他都像是要去做一件偉大的事情。當然,馬布跟趙德良是走着同樣的路,但左恕覺得他們都能夠活得很精彩。安於多變的世界與安於不變的內心其實都是一樣的,如果硬要分出什麼好壞來,那也只能是別人眼中的你是怎樣的。可是沒有誰是活給別人看的,幸福與否,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體味。
左恕不知道自己在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他既要去迎面這個虛僞的世界,又要坦然於自己真實的內心。他可以活給別人看,但不要爲了給別人看。那一夜,在收拾完馬布吐下的東西后,他躺在牀上,默默地告訴自己:不要再執着於有施心悅在的愛情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該去的總也是要去的,只是要相信自己,明天一定會更好的。
北方的冬天越來越沒有冬天的樣子,即使開始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氣溫仍然不足以將它們保留在大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長時間在宿舍裡待着的緣故,偶爾出門,左恕便換上了嚴重的感冒。可是他仍然得回家去,已經在學校裡待得夠晚了,宿管大爺催了不止一次,縱然他還有許多的事情需要去做,卻也不得不另做計較。
走到施心悅的宿舍樓下,她正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艱難下樓,要畢業了,看來有許多的東西需要收拾。左恕沒有躲開,估計還是要跟施心悅坐同一列火車,順手幫她拿一些東西也好。反正他已經逐漸看開了,總是那麼糾結着,恐怕到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不如坦坦蕩蕩,隨便結果會是什麼樣子。
霧霾擋住了下午的陽光,擡眼望去像是生活在故事中的黑暗世界裡。施心悅同樣看到了左恕,她以爲他打個招就會隨意地走過去,沒料到他會停下來等着她。“要走?”施心悅在左恕面前停下來,說得隨意,但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嗯,你也是五點二十的火車?”施心悅點點頭。左恕沒有再說什麼,隨手幫她拿起最大的一個包,擱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然後看了施心悅一眼,“走吧,一塊兒”。
左恕戴着厚厚的口罩,因爲感冒的緣故嗓音有些撕扯。施心悅聽着他的聲音有些難過,她有自己的生活了,沒有左恕的位置,她不知道怎麼講給她聽,一直都在試圖躲避着。可是現在,她不確定自己草率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還是從來都是自己的自以爲是。
一路上左恕都沒有開口說話,他自然不習慣這種沉悶的氣氛,他想要自己表現的活潑一些,讓施心悅明白,他喜歡她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他不會沉淪,她不需要擔心。可是他的感冒實在是有些厲害,每一次開口都有眼淚會不自覺的流下來,然後順着眼鏡灌滿了口罩。施心悅不知道這些,她與左恕的相遇很少有歡快的時候,不清楚是因爲他的執着,還是因爲自己的無奈。
他們是因爲怎樣的事情突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呢?開始的時候,她喜歡他,對他表白,可是他不知所措的躲開,不敢面對她。她以爲自己的舉動折磨了他,所以內心裡充滿了糾結和愧疚。後來,他跟她表白,她從來沒有那麼興奮過,可是小女生的羞怯讓她表現的有些委婉。但是他不再有更多的話,又躲進了自己的世界裡,不願意出來。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去說給他聽,內心裡的糾結和愧疚越來越讓她沉重。她不清楚爲什麼受傷的總是她,如果註定是這樣,那她就躲開吧,不再與他的世界交集。
火車向南駛去,天空中的霧霾越來越稀薄,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左恕忍不住想要眯上眼睛。施心悅費了一番周折跟別人換了座位,左恕斜倚在車窗上沒有注意。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安詳的時刻,他一個人的時候就是這樣子嗎?施心悅心裡想着,決定把一切都告訴左恕。
左恕憋的有些難受,睜開眼來見到施心悅盯着自己,只希望這個畫面能夠一直保持下去。施心悅有一瞬間的羞澀,然後輕聲地問到:“沒休息好嗎?”左恕搖搖頭,才發覺自己一直都戴着口罩。他伸手要去扯下來,卻聽到施心悅輕聲說着:“左恕,我可能明年一畢業就要結婚了”。火車裡的氣味瞬間衝進左恕的鼻腔,他的眼淚順勢流了下來。左恕什麼都沒聽進去,腦海裡只泛起一個念頭:原來我還在感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