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草廬中,裡面的擺設十分簡單,一張四方竹桌,兩把竹椅。地面是整齊的翠竹構造而成。
與門對立的牆上掛了一副山水畫,高山流水,一人品酒,一人弄琴。在這雲蒸霧繞的山水間,暢遊物外,不去管人間的俗事。
戰天歌完全被這幅畫吸引住了,看着兩座高大的山峰,從中有瀑布飛流而下,相互交匯,而後從山縫中衝下來,落差極大,形成又一個巨大的瀑布。
而兩座高山上,一人在山腰品茗,另一人則在山頂上彈奏。好不愜意,怡然自樂。
“主人很少讓外人進十里飄香苑,而今日卻允許二位前來,想來必有他的深意,小的不敢妄加揣測。”裘升微微低身道:“不便之處,還請兩位莫要見怪。”
“嗯,我知道了。”韓禹揹負雙手,時不時看一眼牆上的畫,眼中有些惆悵與無奈。回了一句後便沒在說話。
裘升很識趣,並未打斷戰天歌與韓禹,任他二人在草廬內休憩感悟。
夜涼如水,月如鐮鉤,朦朧模糊,猶似翩翩起舞的仙女,看不清絕世傾城的容顏。
時間就這麼一點點的消逝,三人在這安寧的屋內,沒有說一句話,好像接受了這份靜謐,誰也沒打斷誰。
戰天歌身在畫前,有種身臨其境之感,彷彿那品酒聽曲的就是自己,而另一人卻撥動琴絃,在訴說自己心中的鬱結與愁悶,好似在尋找難得的知音。
“懸泉瀑布,飛流湍急。融合琴樂的音律,時而高亢起伏,時而纏綿悱惻,時而哀轉久絕,時而又似放聲痛哭,時而……”
他心中這般想到,即便覺得甚是荒唐可笑,但卻情真意切,仿若真能感受畫中所表達的意境。
良久之後,戰天歌纔開口打破深夜的寧靜:“裘兄,這幅畫有什麼典故嗎?”他知道韓禹與自己一樣第一次進這裡,問韓禹也是枉費口舌,不如直接問裘升。
“這個……”裘升遲疑,臉上露出苦笑:“公子問及,小人本應答惑解疑,爲您排憂解難,可是未經主人允許,小人不敢開口,所以,還……”他恭身歉疚,非常誠懇。
“好了,不難爲你就是了。菜怎麼沒上來呀?我都餓暈在桌前了。”韓禹立即接過裘升的話,笑着說道。
“坐了那麼久,連口茶水都沒斟上,真是該死,若讓主人知道了,該怪罪我怠慢客人了。我這就去安排,還請兩位在此稍等片刻。”說完裘升急衝衝向外走去,行走時腳步輕盈,宛若鬼魅,沒有半點聲響。
這一舉動着實讓戰天歌吃了一驚,他盯着裘升逐漸消失的背影,心道:“沒想到這裡隨便一個引路人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隱世高人。”
“看來這香城,酒甕不是龍潭虎穴,就是絕世寶地。既來之,則安之,先看看情況再說。”
經過無數磨難後,他心境越發平和,以往只要發現事有蹊蹺,必會決然離去,而今卻多了幾分從容與淡定。
他知道現在肯定是走不了的,既然不能離開,那隻好先靜觀其變,敵不動我不動,只要在各方面多注意,其他人想下毒都很困難。
同時他對這裡也充滿了好奇,覺得這裡似乎有什麼東西牽絆着他,不讓離去。
於是,轉過身看着韓禹:“你老實告訴我,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眼中閃爍着逼問的光芒。
“一個與世無爭,無人引路,沒人敢踏足的地界。即便那人是一方翹楚,一族族主高手,也絕不敢在此胡作非爲。”韓禹說道。
“你仇家遍佈滿天下,整個中原都想將你置於死地,而我帶你進來,就是讓你避一避災禍。”
“蛛嶸死去,冥陰澤定不會放過你,除此之外,雨族和其他族、勢力也不可能放過你。我敢拿性命擔保,你現在出去,一定會被攔路劫殺,無數天驕奇才都在等你露面。”
“你認爲我會害怕他們嗎?”戰天歌冷聲道,眼裡一股濃烈的殺氣閃現,之後又隱沒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沒出現過。
“不,我相信你不是個膽小如鼠的人,否則也不會帶你到這裡。”韓禹搖頭說道:“偷得浮生半日閒,與其整天打打殺殺,你爭我奪,還不如平平淡淡地過幾天安逸的日子。”
“這樣,你才能靜下心來思考,你要的是什麼,怎樣面對纔是明智之舉。而不是一味的殺,以殺止殺故能解決一些問題,但始終不是良策。”
“我這一生,或許沒有這種日子可過,我不殺別人,他們可不會放過我。”戰天歌說道。
“唉!我知道沒法勸你,經歷這番境遇之後,你就會有所明悟了。”韓禹嘆氣道。
“人世起伏,不過百載光陰,修行或能逆天改命,但卻少了那份自在,被實力束縛,被大道捆綁,想要掙脫,談何容易?”
“韓兄爲何不試着跳出來,追求更高的自由?”戰天歌說道,看着一副落寞模樣的韓禹,他有些不能接受,在他認知中,韓禹是一個放浪形骸,跳脫不羈的人。可來到這以後,卻傷春悲秋起來。
“唉!冥冥中自有天意,上蒼已經掌握了每個人的命運,想要脫離它的桎梏,絕無可能。”韓禹說道,旋即開懷大笑道:“不說這些讓人不痛快的事了。”
“你到跟我說說,崔仙子是怎麼粘着你的?竟然維護你到這種地步,我都有些吃醋了。”他佯裝惱怒道。
“哈哈,你放心,崔仙子雖然清麗絕俗,美若天仙,但少了幾分人氣,實在太冰冷了。”
“我雖然熱情似火,但真到把她那顆心溶解,她還沒化掉,我先死了。”
韓禹看着戰天歌,語重心長道:“戰兄,你已經做到常人,不,無人做到的第一步,接下來一路暢通無阻,到時生米煮成熟飯,一切都順理成章。”
“說不定還能化解掉你與幽都城結下的樑子。”他舔着臉湊到戰天歌近前。
“滾一邊去。”戰天歌滿腦門子黑線,一張臉黑得像鍋底:“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別呀!我可是認真的,這話你得記到心裡,將來有大用。”韓禹死纏爛打,活脫脫若一顆砸不碎,燒不壞,煮不爛的銅豌豆。
“你……”戰天歌真想給韓禹這火上澆油,把小事弄成大事的傢伙來一大嘴巴子。
可就在這時,裘升去而復返,道:“兩位久等了。先喝口茶潤潤嗓子,去去口味。菜品馬上就來。”
“哈哈……終於盼來了,這可是上好的香茶。每次來只能喝一杯,這次我得喝個痛快。這麼好的東西,得懂得分享,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韓禹立即躲開戰天歌如欲殺人的眼神,他覺得有些話點到即止,說多了無益。
戰天歌接過韓禹遞過的茶具,入手時潤滑無比,沒有任何瑕疵,它是用透明的青玉打造而成,在暗淡的燈光下,印出耀眼的光彩。
而金黃色的水質在杯中晃盪,猶似濃湯,滾滾而動,冒着騰騰清氣,令人心情舒坦。
“呼……呼……”
韓禹迫不及待的吹掉冒出的熱氣,細心品嚐一口,而後閉上雙目,享受茶水在口腔中的味道,恨不得用所有的味蕾去感受。
“嗯,還是熟悉的味道,香甜可口,雖有甘苦之味,但卻讓人心曠神怡,目眩神迷。”
“九味金涎果然名不虛傳,不愧是天下僅有的好茶。”
當他睜開眼睛,看到戰天歌正古怪地看着自己,差點把茶水從肚子裡嗆出來,尷尬道:“戰兄,喝喝,喝呀……九味金涎十分難得,你在外界想喝都沒有。它可是這裡獨有茶葉。”
“我想這世間最後一棵‘九味金涎’茶樹,只在這裡看到了。三百年才能長出嫩葉,三百年枯竭,之後又三百年一輪迴。”
“每一次只得三兩斤,幾百年時間,就喝這麼點,實在不夠喝呀……來來,裘升再跟我斟滿。”
“咳咳,遁公子,規矩可不能破。”裘升快哭了,心道你都知道幾百年才得這些茶葉,如果讓你都喝了,主人還不得把我給當茶樹的養料了。
“又是這話,你就不能換個說辭。算了不爲難你了。”韓禹白了他一眼,聳聳肩道。
戰天歌品着香茗,看着這傢伙丟臉,心裡別提有多爽了。心道:“這會吃了閉門羹,應該老實了。”
每次只要看到這傢伙,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溪流邊那張幸災樂禍的嘴臉,很是欠揍。
當“九味金涎”送入口中時,他整個人的神經彷彿在這一刻得到徹底放鬆舒展,味覺好像完全打開,從嘴脣到舌尖至舌胎再到咽最後到食管,味蕾徹底開放,十分敏感,而漂浮在空氣中的味道,都能嚐出來。
“這九味金涎是什麼茶?”戰天歌無意識地脫口而出,忘了韓禹臨來的叮囑,所見所聞不要問。
“九味金涎,無疑正是九種味道:香、辣、鮮、麻、酸、甜、鹹、醉、苦。人生百態,遍嘗九味,方能體會世間的疾苦。”裘升說道。
“雖說辣和麻不算味蕾的感覺,但卻是真實存在,讓人產生刺痛,從而有了知覺,纔可看清世俗。”
“它能提高人的味覺,讓人真切感受到味蕾的變化,帶來貨真價實的感知。而不是虛無的苦難。”
“嗯。”戰天歌點頭道:“好茶,讓人重新拾回許多曾經失去的,有憶苦思甜的妙處。”
“好了,我快餓死了。”韓禹打斷道:“該上菜了,我們夜以繼日的趕路,吃了飯,還得睡覺呢。”
“是,菜馬上道。”裘升說完,拍了拍手掌,隨即一道房門打開,從中走出一個貌美可人的女子,踏着碎步,緩緩而來。
手裡託着杯盤碗碟,銀箸金匙,應有盡有。
“哈哈……終於要吃飯了,快餓死了。戰兄別客氣,來這就跟自己家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