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李希民喝了一口茶,這時喝茶其實是一種調整,一種放鬆,也是一種警戒。多數時候,李希民對來自商界的人都心懷警戒,對萬氏兄妹也是如此。他做不到馮培明那麼坦然,也不願像楚玉良那麼熱忱而積極,距離是必須有的,這是他跟所有人接觸的一個信條。沒有了距離,便沒有了你自己,而危險往往來自沒有距離的迷失。
“把它單獨建成江北大學的高爾夫球場,顯然不行,眼下條件不具備,環境也不具備,如果換一種思路,在閘北新建一座大學生康體中心,所有問題就解決了。”
“你是說……”李希民暗自一驚,這想法果然大膽。
“廳長別驚訝,我萬黛河沒有別的目的。萬河實業在閘北新村投入了不少精力,目前工程擱淺,人又撤不走,作爲投資方,我們心裡也急。”
“這我理解。”李希民道。
“廳長怕是並不完全理解,這麼說吧,這兩年爲搞閘北新村,萬河把全部老本都押進去了,一期工程三分之二的資金是墊資,萬河現在資金壓力太大,如果二期工程不能早日立項通過,萬河的資金就盤不活,困難將會極大。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只想讓二期工程項目儘快通過了,讓配套資金早一點到賬。再這麼拖下去,你們無所謂,企業真的承受不住。”萬黛河說着,臉上露出難色。
李希民被萬黛河這番話打動了,萬河實業雖然號稱江北地產界龍頭老大,但多頭墊資搞建設,企業壓力一定不小。再者,萬黛河說的也是實情,如果二期工程項目遲遲通不過,配套資金一定會拖,建設單位也就沒辦法按合同向萬河按期支付工程款。這是建築業的慣例,一期工程後續資金只有等二期工程開工後才能如數下撥。萬黛河動這樣的腦子,也實屬正常,不過……
“這……怕是有難度。”
“難度自然有,要不然,我也不想這種怪招了。”萬黛河自我解嘲道。
“我考慮考慮吧,高爾夫,太敏感了,怎麼變通它還是高爾夫。”
那天的宴席並沒盡興,至少在萬黛河看來,這不算一場成功宴,所以告別時,她再三說,改天有空一定要再聚聚。
李希民卻在想,按照萬黛河這種方式,會不會讓閘北新村的問題更復雜?
那天回家不久,李希民便接到馮培明的電話:“希民啊,難得你能這麼想,我很感動。閘北新村是我提出的,最初也是我一手抓的,現在項目建到一半,我心裡急啊,怎麼能讓它儘快完善呢?不瞞你說,我愁得飯都吃不好。就說這高爾夫球場吧,當初提出來,也是從高教發展的未來着想,從長遠着想,就是想給年輕的學子們提供一個接觸新鮮事物的機會,讓他們開開眼界,增長見識,免得受完四年教育,還跟土包子似的。當然,土包子沒什麼不好,可增長一些見識又有什麼錯呢?沒想到現在搞得滿城風雨,一提高爾夫,就往腐敗上想,弄得這項目不停也得停。現在好,你這麼一變,立刻就柳暗花明。希民啊,我得謝謝你,你算是把我心裡一個包袱給卸了,好,以集體項目上,這個想法好,我支持,資金嘛,不用你愁,我跟他們說說,該建的項目,還是要建嘛,不能因爲它是舶來品,就不能在江北落腳。”
馮培明還沒說完,李希民就傻了。
那一夜,李希民徹夜未眠。
如果說之前他還對閘北新村抱着認同抱着希望的話,那麼這一夜,他的認同還有希望全都被顛覆了。閘北新村他是支持的,到現在,他也支持。一個省的經濟要發展,教育更要發展,經濟能建新區,教育爲什麼不能?況且,將金江市內高等院校有序搬遷到閘北,形成一個教育密集區,既能緩解城市中心用地矛盾,把繁華地帶讓位給經濟建設,又能讓學子們相對處於一個安靜的地方,這有什麼不好,有什麼不對?
李希民至今還堅信,興建閘北高教新村,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當城市學院製造矛盾,想打退堂鼓時,他第一個站出來,找崔劍談話,要他打消顧慮,解放思想,不要再人爲地製造不必要的矛盾。
“沒有意思嘛,老崔你想想,建都建了,還能不搬?不搬造成的浪費豈不是更大?”他說。
“就算是前任乾的,你這位後任,也要實事求是,也要審時度勢,不能以這個爲藉口,影響大局。任何工作,都得有連貫性,不能說前任乾的,我們後任就能推翻。我這個廳長也是後任,閘北新村也不是我李希民當廳長才提出來的,我不照樣得積極工作?”他又說。
那夜李希民想,要說自己曾給馮培明留下什麼錯覺,可能就是這次。自己對城市學院的態度,對調解搬遷矛盾的態度,過分積極過分堅定了。馮培明可能把它理解到另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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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學院歸還校舍的方案剛一提出,立刻就遭到質疑。
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是李漢河。這天的會在商學院召開,負責召集會議的是教育廳。李希民和莊緒東等主要領導親臨會場,省人大、省政協文教委的負責人也應邀到會,黎江北本來不在與會者名單上,會議快要召開時,莊緒東給他打電話,非要他來參加。
“我去幹什麼,人家又沒通知我!”黎江北有些不情願。
莊緒東笑着說:“不幹什麼,你就過來聽聽。”
“聽會也得有聽會的理由,我不能是個地方就去湊熱鬧吧?”
“沒什麼理由,這個會你該聽。”莊緒東比他還固執,電話打完沒幾分鐘,派去接他的車子就停在了樓下。黎江北只好硬着頭皮趕來。後來他才知道,讓他聽會是龐書記的意見,目的就是讓他多方面瞭解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