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楊一愣,旋即他就明白,老頭子要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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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汽笛響過,金江碼頭快要到了。黎江北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上。
雨還在下,雨是昨晚一點多開始下的,一開始急,後來慢慢變小。雖已是四月,甲板上仍是涼風襲人,濃霧鎖住了兩邊的山色,黎江北眼裡除了層層疊疊的霧,什麼也看不到。助手小蘇說:“教授,外面風涼,還是回艙吧。”黎江北像是沒聽見,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又往前走幾步。江水滔滔,浪花飛濺,黎江北的心也是起伏難平。
黎江北這次去江龍縣,是專程去看望那個叫張興旺的老農民的。叫老農民其實不十分貼切,張興旺還不到50歲,儘管他已頭髮花白,腰也弓了,背也駝了,但年齡比自己還小几歲。半年前,黎江北到江龍作調研,巧遇了江龍上訪戶張興旺。張興旺一家六口,上有78歲的老母,下有三個孩子。五年前,張興旺的大兒子考上了江北大學,因爲窮,差點就上不起,後來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這個農家娃總算是到了省城,成了望天村歷史上第一個大學生。興許是受張家老大的影響,一向對唸書上大學不怎麼上心的望天村人開始做夢,開始望子成龍。短短五年,不到兩千口人的望天村,竟然出了28名大學生,還不包括那些讀中專讀技校的。按說這是好事,望天村人應該高興,應該對着望天山重重磕上幾個響頭:這麼一個山高皇帝遠、幾百年沒出過一個秀才的窮山溝,一下子有了28名大學生,了不得的事!可誰知,孩子們的大學還沒讀出來,望天村人的上訪之路就已開始,帶頭的,就是這個張興旺。
跟老大不同的是,張興旺的兩個小兒子沒超過分數線,是國家擴招後纔有機會走進大學校門的,進的也不是一流大學,而是末流。這是張興旺說的。老二讀的是江北理工大學下屬的育才學院,去年畢了業。老三讀的是長江大學。按說“長江大學”四個字,聽上去比“江北大學”還響亮,還牛,結果卻不是這樣。老三今年讀大三,但在學校裡讀書的日子總共還不足兩年。另外一年多的時間,被老三跟他的同學們用來告狀了。
最初招生的時候,長江大學打的是江北商學院的旗號,說是江北商學院分院,等到了學校,才知道這是一所民辦大學。按說讀民辦大學也不錯,對山溝溝裡的窮孩子來說,能到省城讀書就很不錯了,哪還能挑三揀四?誰讓他們高考沒能上線!理是這個理,事卻不是這個事。讀了還沒一學期,長江大學就陷入違規辦學、虛假招生的糾紛中,此後,學子們的求學路跟這所大學一樣,開始七扭八歪,找不到方向了。先是租來辦學的校舍被有關部門查封,學生們不得不轉入一家企業廢棄的倉庫上學。接着,他們又被告知,他們一次**給校方的高價學費被合夥辦學者騙走,學校連最基本的教學都維持不下去了。這還不算,讓學子們最揪心的是,招生時承諾的100%就業成了空頭支票,第一屆走出校門的學生目前就業率還不到7%。一大半學生拿着長江大學的畢業證到用人單位應聘,卻被告知,這文憑是假的,國家不承認。
學子們憤怒了,跟着憤怒的,是家長!
張興旺是第一個站出來找學校理論的人,他的三個兒子,除了大兒子目前有份工作外,老二待在家中,整日門也不出,聲稱自己白花了爹孃的錢,對不起爹孃。老三整天爲能不能讀完四年大學揪心,年紀輕輕,頭髮已掉了不少,都是讓學校給害的。去年四月,老三跟同班同學合計,要求學校無條件退錢,並賠償三年來的損失。說說容易做起來難,想要學校賠償,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