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荷跟雪嬌換了話題又聊,聊到後來,孟荷很鄭重地跟曹媛媛說:“媛媛啊,往後在學校,可要盯着你健行哥,現在的女孩子手段多得很,別讓他上了當。”
這話一語雙關,既有肯定曹媛媛的意思,也不至於讓她覺得這裡有什麼承諾的成分。重要的,孟荷是想給雪嬌母女一個信號,媛媛可以跟健行來往,而且可以來往得密切一些。至於到什麼程度,密切了以後怎麼辦,孟荷沒說。沒結果的事她向來不說,別看她讓雪嬌母女哄得這麼開心。
孟荷這樣做有她的道理,她就是想借雪嬌的女兒給夏可可一點顏色,別把事情想得太美!
周健行絲毫不買母親的賬,他對曹媛媛一點都沒感覺。自從父親出事,夏可可被免去學生會主席後,曹媛媛在江大一下紅了起來。曹媛媛目前已升爲學生會副主席,兼着網絡部部長,按照目前態勢,很有可能飆升到主席位子上。這不是讓他惱火的原因,周健行目前已對學生會工作了無興趣,辭了幾次職,都因校方不批准,沒辭掉,不過他已經很少到學生會去了,那層樓自從少了夏可可的身影,一下空蕩起來,周健行去了,目光沒着落,心也沒着落。
周健行是爲另一件事惱火。據他調查,夏可可跟校長孔慶雲的父女關係,是曹媛媛傳播出去的。曹媛媛在夏可可當選學生會主席一事上,製造了不少謠言,其中最惡俗的一條,就是校長孔慶雲爲女兒競選拉票!
這一條直接導致了夏可可被校方撤職,而且,對接受調查的孔慶雲也影響極大。
這還不算,曹媛媛竟假冒夏可可的名義,私下跟長江大學學生會主席張朝陽約會,向張朝陽透露了全國政協調研組抵達金江的時間!
這時間是周健行無意中從江大宣傳部強中行那兒聽到的,他跟學生會幾位幹部私下閒聊時,又將這消息沒在意地說了出來,誰知……
“媽,你清醒點好嗎,她們母女不是什麼好人!”周健行見母親執迷不悟,不停地嘮叨雪嬌母女的好處,氣急敗壞地說。
“就夏家母女好,是不是?我就知道,你眼裡除了可可那妖精,再沒別人。”
孟荷也是被兒子氣昏了,他幹嗎非要跟自己作對?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正被夏雨和卓梅孤立着嗎?
這一天孟荷跟兒子吵得很兇,到後來,兒子竟不顧她的傷痛,說出一句讓她崩潰的話來:“媽,你別總那麼自以爲是好不好,要不是你,爸也到不了今天!”
孟荷啪的一聲,將手裡的杯子摔到了地上。
同時摔杯子的,是黎江北。
這天黎江北並沒追上張興旺,剛從吳瀟瀟辦公室出來,舒伯楊就打來電話,問他在哪兒,黎江北沒好氣地說:“我在健身!”舒伯楊聽出了他話裡的火藥味:“黎委員你在跟誰撒氣,現在不是撒氣的時候,車子在校門口,你馬上趕過來。”
黎江北猶豫了一會兒,知道舒伯楊找他,一定是急事,便往校門口走去。長江大學的院牆是臨時圍起來的,校門修得不倫不類,怎麼看也不像是所學校,倒像是廢品收購站。校門口聚集着一羣學生,大約是跟路邊的小販發生了口角,正在爭執什麼。黎江北掃了一眼,鑽進車子,等趕到舒伯楊這兒,才發現莊緒東也在,兩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
“什麼事?”黎江北着急地問,他心裡還惦記着張興旺,生怕這個性格倔犟的農民真做出什麼過激的事來。
“坐下慢慢談。”舒伯楊指着對面的沙發,請黎江北落座。莊緒東沒說話,臉上是一副讓人琢磨不透的神情。黎江北狐疑地打量着他們,不明白這兩人怎麼又聚到了一起。
“最近怎麼樣,進展還順利吧?”舒伯楊問。
黎江北搖頭,這段時間的工作真讓他沒法談,尤其吳瀟瀟的態度,翻來覆去,令他難以琢磨。他尷尬地笑了笑,道:“一言難盡。”
“情況我都聽說了,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跟你談談,怎麼幫吳瀟瀟女士打消疑慮。”舒伯楊說。
“她有什麼疑慮?我看她是成心不讓我工作。我進去這麼長時間,什麼情況也不提供,態度雲裡霧裡,讓人搞不清。”黎江北抱怨道。
“老黎你別這麼想,我們就怕你多想,這才急着跟你溝通。”
“什麼意思?”黎江北不解地盯住舒伯楊問。
舒伯楊把目光一轉:“還是讓緒東跟你說吧。”
一直緘默着的莊緒東這才變換了下坐姿,道:“吳瀟瀟女士的情況,我也是剛剛聽到。江北,你不覺得吳瀟瀟女士的變化很可疑?”
“你是說……”
“江北你想想,吳瀟瀟女士剛到金江時,曾是何等的激昂,爲她父親,她幾度找到省政府,要求跟省領導對話。就在去年年初,她還上書國家教育部,要求明確民辦教育的政策界限,爲民辦教育提供政策保障。爲什麼一年後,她突然變得如此消沉?”
“不是消沉,她是妥協。”
“說得好,她確實是妥協。但江北你想過沒有,一個把全部心血都注入到長大事業上的女性,一個發誓要把父親未竟事業進行到底的實幹家,怎麼會突然妥協呢?”
莊緒東激動起來,這很難得,黎江北的印象中,莊緒東一向很沉穩,跟他接觸這麼多年,黎江北很少見他激動過。
黎江北沒有馬上回答。有些事,他不是不清楚,不是不明白,吳瀟瀟態度的變化,分明跟江北省目前的政治環境有關,跟江北高層個別人的態度有關。他也懷疑,吳瀟瀟受到了威脅,或者,是在某種力量的脅迫下,被迫作出了這種妥協。但他沒有證據,讓他怎麼說!
見他沉默,莊緒東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語氣和藹地說:“江北,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跟你合計合計,我們對吳瀟瀟,不能太被動,不能坐等觀望,更不能讓她被別人左右,應該主動表明態度,想辦法打消她的顧慮。”
“怎麼想?”莊緒東情緒一穩定,黎江北的情緒也跟着穩下來。
“辦法你自己拿,我這兒有樣東西,可以給你看看,或許對你有幫助。”
“什麼東西?”
“檢舉信。”
說着,莊緒東拿出一封信,遞到黎江北手中。黎江北快速看起來,這一看,他的心就又不能平靜了。
這封檢舉信來自江北商學院,是江北商學院一位叫李漢河的教授寫的,信中詳細披露了江北商學院跟長江大學合作的前前後後,道出了許多不爲人知的深層內幕。其中就有江北商學院利用跟長江大學合作的機會,變相增加了三個專業,擴招了三千多名學生,後來又因師資力量跟不上,大二時將三個專業分散合併到其他專業,造成學生強烈不滿。商學院還將長江大學的投資款暗中挪用,支付長年拖欠的工程款、裝修款等,導致長江大學後續工作無法進行。最嚴重的是,這次合作原本就是一個鬧劇,幾年前江北省教育廳爲追求某種效應,參照省上關於引進外資興辦合資企業的規定,出臺了一項政策,對吸收外資或跟境外團體及院校合資辦學的,給予12項優惠,包括博士點的設置、高校科研項目的報批等都可以比別的院校放寬條件,這是其一。其二,但凡引進外資的,省財政給予同等額度的財政扶持,僅是這一項,江北商學院就比別的院校多拿到財政扶持資金5000萬元。這些錢,部分用來償還債務,多的,則用來大興土木。江北商學院四年間工程建設總投資高達一億三千萬,教師辦公與住宿條件遠高於江北大學。這些是用在明處的,暗地裡還有一部分資金用於各種名目的外出考察,四年間,江北商學院先後派出15個考察團,60%的教務人員及其家屬利用兩個假期外出旅遊考察,其中到歐洲和美國等地考察學習的,就有兩百多人次。這兩百多人中,就有教育廳官員及家屬。
“可怕,真是可怕!”黎江北看完,忽然不知該說什麼,拿着合作伙伴和國家扶持高校事業的錢,搞這麼多沒名堂的事,還堂而皇之地稱之爲考察學習,這種事,居然就發生在學術淨地!如此令人震驚的行爲,竟被有關主管部門掩蓋着,保護着,這,究竟是該怪學校,還是該……
黎江北的情緒很糟,糟透了,還沒來得及發作,舒伯楊又遞給他一封信,等把這封信看完,黎江北就再也保持不了君子風度了,他憤然起身,猛將桌子上的水杯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