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醫院的空氣一下子緊張起來,主要是舒伯楊來時帶了馮培明的秘書,這位30歲的秘書科科長大約從沒處理過這類事情,認爲主席住院是一件很大的事,他拿着電話,不出10分鐘就叫來了十多位部門領導,都是平日跟馮培明走得近的。這些人一來,醫院想安靜也安靜不了了。李希民看着不舒服,又不好跟秘書直說,瞅個機會,向舒伯楊暗示了一下,舒伯楊這才發現剛纔還有條不紊的治療工作因秘書的電話,多了種別的味兒。他把秘書叫到樓道里,訓道:“是不是想讓全省人民都知道?”秘書剛想辯解,舒伯楊黑着臉道:“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打發走多事的秘書,又勸走聞訊趕來探望的部門領導,舒伯楊到樓下辦理了住院手續。一切安排妥當後,已是下午5點,馮培明執意不讓他們留在病房:“回去吧,都回去,你們留在這兒,我看着心煩。”
舒伯楊知道,馮培明是想安靜一下,如果他們執意留下,弄不好他連液都不輸了。於是他向司機叮囑了一番,兩人離開病房,到了樓下,舒伯楊忽然記起什麼似的問:“對了,你怎麼知道他身體不舒服?”
李希民讓舒伯楊問得結舌,是啊,他怎麼知道馮培明身體不舒服?
見李希民面露尷尬,舒伯楊沒再多問,不過,心裡卻止不住一陣兒亂想。目前江北這種複雜的形勢,誰跟誰之間都有一種本能的警惕性。沉默了一會兒,李希民終於忍不住道:“我找馮主席,是想說說陶器的事。”
“陶器?什麼陶器?”
“一件陶器。”李希民的聲音有幾分暗淡,跟他的心情一樣,這些日子,那件陶器就像一句魔咒,不時跳出來將他折騰一下。
舒伯楊哦了一聲,從這聲“哦”裡,李希民聽出,舒伯楊是知道這件陶器的。
“盛秘書長已找我談過,要我向組織上說清楚。”這時的李希民,真是有一種傾訴的慾望,或許他被困得太久了,急需藉助別人的力量。
“那就說清楚吧,別再猶豫了。”舒伯楊誠懇地說。
“有些事,怕是很難說清楚啊!”李希民的聲音越發灰暗,下午的光線下,他那張臉也比平日暗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有種滄桑感。
舒伯楊的心動了一下,知道李希民怎麼會跟馮培明在一起了,他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說:“希民,別再犯猶豫了,我們應該相信組織。”
“伯楊,不是我不相信組織,這陶器,背景複雜啊!”
“你是擔心……培明主席?”
李希民重重點了下頭,舒伯楊能這麼想,讓他一陣兒輕鬆,可很快,他的心就又暗了下來:“我是想來徵求一下他的意見,誰知他又犯了病。”
“你糊塗,這事讓他怎麼表態?”
“伯楊,你不知道……”李希民欲言又止。
“我怎麼不知道,不就擔心他兒子嗎?可希民你想過沒有,這事要是不向組織主動說清楚,責任就全在你了。還有,你怎麼能保證,這陶器就跟他兒子有關?”
李希民不吭聲了,類似的問題他想過不止一遍,但真要讓他去向組織揭發自己的老上級,他做不出。
李希民又等了兩天,兩天後,他終於聽到消息,姓葛的和姓陶的被“雙規”了。
怎麼辦?就在他舉棋不定內心作劇烈鬥爭時,電話響了,是舒伯楊。
“希民你快來,馮主席要出院,我勸不住。”
李希民匆匆趕到醫院,就見馮培明已到樓下,正跟舒伯楊發着火:“要住你住,我躺在那兒,不踏實!”
李希民趕忙勸:“主席,身體要緊,還是回病房吧!”
“身體?我的清白眼看都沒了,還要身體做什麼?回去,馬上回去!”
看來,馮培明已經知道葛、陶二人被“雙規”的消息。
回到馮培明家,舒伯楊還想盡盡秘書長的職責,跟保姆叮囑這些天起居飲食應該注意些什麼,誰知馮培明不耐煩地說:“你有完沒完,單位沒工作,還是派你來監督我了?”一句話說得舒伯楊離開也不是,留下也不是。李希民似乎洞察到了馮培明的意思,對舒伯楊說:“你先回去吧,我留下照顧。”
舒伯楊走後,馮培明打發保姆去買菜,其實是故意支開保姆,然後衝李希民說:“現在總該跟我說了吧,那件陶器到底怎麼回事?”
李希民剛一結巴,馮培明就火了:“你還要遮掩到什麼時候,難道要等他們把我抓起來?”
李希民知道再也不能瞞了,這才一五一十將古董商阿朱送他陶器的事說了出來。
馮培明聽完,沉吟片刻,還是不大相信李希民的話,追問道:“真是阿朱送的,跟小三沒關?”
小三就是他兒子。
李希民趕忙道:“是阿朱,這事跟小三沒關。”
“我要你跟我說實話!”
“真的是實話,這事小三並不知道。”
“那好,我問你,你跟阿朱怎麼認識的,他平白無故送你陶器,怎麼解釋?”
“是……潘進駒。”
“潘進駒?”馮培明愈發驚愕。
“潘進駒跟阿朱早就認識,阿朱是替潘進駒說情。江大一期工程,潘進駒沒拿到項目,想提前爲二期工程做準備。”
“扯淡,他從春江市拿的工程還少嗎,江大他沒拿到,其他呢,城市學院不是他修的?商學院這幾年的工程不是他修的?他要拿多少纔夠!”
罵完潘進駒,馮培明漸漸冷靜下來,不過靜了還沒5分鐘,就又火了:“你打電話,讓小三馬上回來!”
“這……”李希民不明白他讓小三回來的目的,不敢輕率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