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瀟瀟從香港回到內地,最大的感受便是內地在變,在形形色色的文化浪潮與經濟浪潮面前,最先被無情地摧毀掉的,便是人與人之間的真誠。取而代之的,是勢利,是功利,是**裸的交易。也許吳瀟瀟有點偏激,但她的遭遇不能不讓她發出這種感慨。爲長大,爲父親在金江的不公正遭遇,吳瀟瀟找過不少人,也求過不少單位,但每一次都給她留下太多的酸楚,以至於後來,她不得不發出無奈的喟嘆。很多應該很順利就能辦的事遲遲辦不了,不是說有多難辦,是拖着不辦。拖的目的便是要好處,這是吳瀟瀟後來才明白的。本該名正言順就能辦理的事宜,非要找出一大堆藉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就是一個人能做主的事,非要上會,一上會便遙遙無期。
費時,費力,費心,這是吳瀟瀟感受最深的三點。
屢次失敗之後,吳瀟瀟心灰意懶,真的對長大不抱什麼希望了。她決定一走了之,再也不回這個傷心地!這個爛攤子誰愛收拾誰收拾!
誰知,就在她去意已決,決定向香港董事局正式提交長大破產清算報告時,教育廳突然來人,稱長大的燃眉之急解決了,可以搬到城市學院去。
不用猜,這一定是黎江北所爲。
吳瀟瀟再次陷入矛盾之中,搬還是不搬,去還是留?
“怎麼,吳校長還在猶豫?”見吳瀟瀟沉默着不說話,黎江北笑問。
“不瞞黎教授,我真是沒拿定主意。”吳瀟瀟坦誠地說道。
“校長不必猶豫,省委省政府已明確表態,長大的問題不會拖得太久,你還是鼓起信心來吧!”
“信心失去了,很難再找回來。”吳瀟瀟略帶傷感地說。
黎江北這天沒回避任何矛盾,他將調研組進入長大後發現的問題逐一道了出來,承認政府在政策層面上對民辦高校支持力度不夠,本來就不多的優惠政策執行中又被個別部門打了折扣,結果導致民辦高校步履艱難。“情況一定會好起來的,政府正在加緊補課,配套政策很快就會推出。”
吳瀟瀟哦了一聲,臉上並沒露出黎江北期望的那種喜色。看得出,她對政策層面上的東西興趣不是太濃。吳瀟瀟心裡,是把政策和執行政策者完全分開的,好的政策,未必能很好地貫徹下去,執行不到位,政策還是歸於零。她的擔憂還有彷徨大部分來自於此。
黎江北心想,如此深刻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能跟她談透的,得給她時間,讓她在實踐中慢慢去體會,相信,她心裡那些疙瘩,最終會一一解開。他自己的疙瘩不也是在實踐中慢慢解開的嗎?
這麼想着,他話鋒一轉,突然跟吳瀟瀟談起了張朝陽。
吳瀟瀟一震,疑惑的目光再次擱在黎江北臉上,她有些弄不明白,黎江北今天來,到底是想跟她談什麼?
這時候電話偏偏響了,打電話的是香港吳氏企業董事局秘書,問她要不要把長江大學相關資料轉到各位董事手裡?吳瀟瀟猶豫了一會兒,說:“先放一放吧,我這邊有點變化。”
黎江北心裡暗暗一動,知道事情有了轉機,但他裝作什麼也沒聽見,目光專注地投在電話機旁邊的一尊雕塑上。等吳瀟瀟接完電話,他道:“我見過張興旺了,張朝陽退學另有隱情,是他父親張興旺逼他這樣做的。”
“爲什麼?”吳瀟瀟再次愕然,她原來就懷疑張朝陽退學不正常,只是一直搞不清真實緣由。
“可能是跟中槍事件有關吧,有人恐嚇張興旺。”
“真有這種事?”吳瀟瀟瞪大了眼睛,“太可怕了!”
“可怕倒未必,有人害怕頭上的烏紗帽不保,對他們父子採取了不光明手段。”
“現在呢,真相查清了沒有?”吳瀟瀟急切地問。
黎江北搖搖頭,吳瀟瀟眼裡剛剛閃出的火苗又熄滅了,心裡同時涌上一層歉意。張朝陽中槍後,她只到醫院看過幾次,除了在醫藥費上給予幫助外,其他方面她做得很不夠。不是她不做,裡面同樣有隱情,有人三番五次跟她打招呼,目的,也是想把張朝陽從長大開除。
“吳校長,有件事一直想問問你,只是沒有機會,不知今天能不能問?”
吳瀟瀟忽然意識到黎江北要問她什麼,一時有些緊張,怕黎江北真的問出來。但轉念一想,這事最終還是包不住,既然黎江北已經意識到,莫不如就讓他知道了吧。她衝黎江北點了點頭。
黎江北這才道:“前教育廳葛廳長是不是跟你有聯繫?”
吳瀟瀟心裡響了一聲,像是一塊石頭重重落了下來。到江北兩年多,總算有人碰到她心裡最大的痛了。也許是她今天心情好,也許,她從城市學院這件事上受到了鼓舞,總之,聽見黎江北這樣問,她沒有猶豫,心懷感激地點頭道:“他跟我聯繫不多,是他秘書。”
“公安廳陶副廳長是不是也找過你?”
“你怎麼知道?”這下,輪到吳瀟瀟吃驚了,怎麼什麼事都瞞不過黎江北的眼睛?
“是貴校老師找調研組反映的,這兩年你受的委屈,還有不公正待遇,老師們看在眼裡,也急在心裡。吳校長,有這麼一批好老師、好夥伴,不容易啊。”黎江北富有感情地說。
不知怎麼,這一刻,吳瀟瀟的眼眶溼潤了,突然得知自己身後還站着這麼多人,在替她着想,替她鳴不平,感動之情,再次溢滿心田。
“有些事你沒必要一個人扛着,你越扛,他們就會越肆無忌憚,再說,這種人畢竟是極少數,你應該相信大多數,相信組織。”黎江北由衷地發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