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直盯着瀲灩,凌風現在甚至忘記了他此刻身在何方,只因爲瀲灩眼中那一樣的,不曾改變的目光,即使是如現在這樣狼狽不堪,她看向周圍的目光依舊像看螻蟻一樣,可也帶着一絲倔強和傲然。
忽然之間,凌風覺得瀲灩更加可憐了,即使她身爲階下囚也依然像以往一樣高高在上。或許,如果瀲灩沒有那麼殘忍嗜血,如果瀲灩沒有將人命當做草芥,那麼,瀲灩一定也是一個耀眼的女孩;若是這樣,瀲灩或許可以得到追風的愛。
但是世界上沒有或許,沒有如果,人生也不可能回到過去,正如他永遠都無法彌補自己的錯誤,再後悔都別無他法,而現在。凌風想着將目光從瀲灩身上移開,落在了圍觀着的憤怒的、悲傷的、事不關己看戲的、議論紛紛的民衆身上。
罪人不止瀲灩啊!以前也是,現在也是,明明同樣的罪孽深重,卻沒有人懲罰他,媽媽,爲什麼又是這樣?媽媽...我...我不是受害者,是加害者啊!!!
沒有眼淚流出,但是凌風心中卻淚流滿面,緩緩閉上眼睛,一場遊行還沒有結束,凌風卻進入了迷夢。也在這個時候,玦情停下腳步,用手擦了擦臉龐,然後呆呆地看着他滿是水漬的手,口中癡癡地喚了一聲“媽媽”
“玦情,怎麼了?”因爲玦情忽然停下腳步而止步的阮玉清,本就困惑,再聽到玦情這一聲莫名奇妙呼喚,更加困惑了,於是阮玉清自然是毫不客氣地使勁晃了晃玦情。
在阮玉清比較粗魯的動作中,玦情回過神來,這時候他才發現,眼前的阮玉清有些模糊,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臉上,玦情苦笑一下說道:“玉清,風...”
“在哭”玦情沒有說完,阮玉清便接道:“啊,真是一個愛哭鬼,隨時都在哭,就算是睡着了,淚也怎麼也止不住...我也知道他在再次醒來後,他又會是那個朝氣磅礴的風,所以”阮玉清眼眸微眯,擡手隔着一層黑紗撫摸着玦情的臉頰“今天的事,我們都不要在風面前提,玦情,傷口可不是短時間內可以癒合的,更不要說是心傷”
忽地轉身,阮玉清看着已經離他們有些距離的瀲灩,在玦情來不及開口前繼續道:“而現在我要做的,就是讓傷害風的人,再也不會傷害風”,阮玉清說着的時候,握緊了撫摸過玦情的臉頰,還有些水漬的手。
聽完阮玉清的話,玦情自然知道阮玉清想要做什麼,也知道阮玉清不希望有人跟着,於是轉身向後走去,並且邊走邊輕聲說了一句“風可是隨時會醒過來”
嘴角泛起一絲沒有溫度的笑,阮玉清沒有再說什麼,不回頭地向瀲灩走去。一直偷偷注意阮玉清和玦情的展演,不明白玦情怎麼放心凌風一個人,獨自離開了,亦更加擔心起凌風,要是他被欺負了,李奇會責怪他的吧...
展演胡思亂想的時候,阮玉清已經不留痕跡地靠近了關押瀲灩的囚車,眼睛本就一刻都不離阮玉清的瀲灩自然是發現了阮玉清的動作,在阮玉清靠近之時,瀲灩竟感受到了冷意和絕望,看着阮玉清平靜淡然的身影,不知爲何,她感受到的是死亡,彷彿死亡在向她靠近!
不會的,瀲灩搖了搖頭,若是要殺她,他們早就動手了,何必留她到現在,所以她還有機會,讓所有人都爲他們的行爲付出代價!
瀲灩想着,不經意間,目光和阮玉清的撞在了一起,毫無波瀾的一雙黝黑的眸,像一潭深淵,緊緊吸住了她,讓她深陷其中,不停地墜落,墜落...
眼眸驀然睜大,瀲灩看着阮玉清緩緩擡起了自己手臂,刺骨的寒意在這一瞬間爬上脊背,內心漸漸被恐懼覆蓋,瀲灩想嘶叫,但是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辦法發出,想掙扎,可身體卻只有她無法控制的顫抖,爲什麼,爲什麼,明明沒有殺氣,死亡的氣息卻如此清晰,阮玉清,你想做什麼?!
疑惑到此爲止,瀲灩的眼眸驟縮,一股血水順着她的太陽心緩緩流下,緊接着她的眸光漸漸渙散,直到頭癱軟在囚架上。轉身離去,阮玉清看清了瀲灩眼中最後的困惑和不甘,哼,冷冷一笑,阮玉清輕聲低喃:“何需困惑,瀲灩,將有威脅的敵人消滅,不是極其正常的嗎?還是說你忘了,我可是阮玉清,不是凌風!”
同樣一直關注凌風的展演,在看到阮玉清離開的時候,雖然有些困惑,可也沒有多加在意,甚至還鬆了一口氣,總算不用擔心凌風受傷而無法向李奇交代了。就算凌風現在這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向李奇交代,就算相處時間不長,他也知道凌風對李奇來說很特別,而凌風於他,應該也是一樣的吧,很特別!
展演還沉浸在自己思維中,阮玉清則早已走遠,因爲是和遊行的方向相反,因此現在阮玉清的周圍並沒有什麼人。忽然間,阮玉清還在行走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向前傾去,不過阮玉清沒有直接栽在地上,因爲此時玦情已經將她穩穩地接住了。
閉着眼睛靠在玦情的懷中,阮玉清輕聲道:“是和風在一起久了的關係嗎?想到風或許會有的責怪的眼神、逞強的眼神,就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將阮玉清打橫抱起,玦情向縣衙走去,邊走邊說:“玉清,你累了,該休息了”
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阮玉清輕輕迴應“嗯”,她剛纔真的是...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
一路無言,在玦情到達縣衙的時候,阮玉清早已昏睡過去多時。手在看到站在客房外嚴縣令的時候,下意識地收緊,玦情上前站在嚴縣令前方不遠處,頗有些冷漠地說道:“嚴大人,應該不是因爲興致好,在此欣賞風景的吧”
嚴縣令沒有立即回答玦情,而是凝視了眼前有些親密的兩人,良久之後纔開口道:“玦情公子,就算是平常家的女子,都講究男女授受不親,要保持一定距離,更別說是有夫之婦的王妃,你的很多行爲甚是不妥”
“我知道”玦情語聲不帶一點起伏地說道:“嚴大人還有事嗎?”
眉頭微蹙,嚴縣令縱然很不滿玦情的回答和語氣,但還是忍住沒發彪,只是接下來的話,語氣也不見得好:“大夫已經到了,還請玦情公子放下王妃”
聞言,玦情沒有多話,直接進屋,看了一眼在一旁候着的大夫,將阮玉清放在了牀上,接着在嚴縣令不善的目光中,遠離了牀邊,和嚴縣令一起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玦情一坐下,嚴縣令便開口說道:“王妃的名聲事關皇家的名聲,待王妃傷好,下官派人護送王妃回京城之前,你就不要...”
“嚴大人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嚴縣令沒有將自己的話說完,玦情便開口打斷道:“我乃是玉清的貼身護衛,若保持距離,如何保護她,再者”玦情語氣一變“我巴不得離阮玉清遠一點,這個恐怖的女人,也只有司徒翰臨受得了...”
玦情在嚴縣令十足難看的臉色中,又將話題拉了回來“嚴大人放心,我和玉清都是知道分寸的人,至於回京的事,也不需要嚴大人擔心,我和玉清可以自行回去”
在玦情話盡之時,嚴縣令手使勁拍了一下桌面,臉上帶着怒容“下官雖是一個小縣令,但是也清楚自己的職責,王妃是在下官的牢房被擄走,還受了這麼重的傷,要不是下官走不開,定和王妃一起上京領罪,雖不知王妃爲何如此信任你,可也不代表下官也完全信任你...”
嚴縣令還說了很多,玦情一直默默地聽着,不打斷也不插嘴,等嚴縣令說得差不多了,纔開口道:“我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小侍衛,做不了決定,還是等玉清醒來,嚴大人再與玉清細說”
嚴縣令說得口乾舌燥,卻被玦情乾巴巴的一句話說得啞口無言,片刻後,嚴縣令嘆了一口氣,看向昏睡着的阮玉清“也不知道王妃現在這個樣子,趕不趕得上阮大公子的婚期”
眼眸在這一瞬間泛起波瀾,玦情激動地一下子緊抓嚴縣令的手臂,冷聲道:“你...剛纔說了什麼?!”
痛得眉頭深皺,嚴縣令聽到玦情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危險,不解並戒備地回道:“半月後乃是王妃兄長的婚期,此時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一來阮家位高權重,如此也沒什麼不妥,二來,想必是爲了掩飾王妃被劫走的事,故意傳開的...”
“這些都無所謂!”玦情厲聲打斷道:“我只想知道,新娘是誰?”
玦情這麼一問,嚴大人更加困惑了,但也隱約感覺到一絲異常,所以這一次嚴縣令沉默了一會兒,纔回道:“據說是江湖中,武林盟主的女兒,至於叫什麼名字,下官就不知道了”
“是嗎”聽了嚴縣令的回答,玦情反而冷靜了下來,放開嚴縣令,解釋道:“嚴大人,剛纔失禮了,玉清還沒有回京,突然之間聽到這個消息,有點情緒失控,還請見諒”
對於玦情的回答,嚴大人多少聽出了一些意思,但是他也清楚,玦情應該沒有說實話,不過他也算是混跡官場幾十年了,知道自己再問下去,也沒有意義,於是也不糾纏,他現在的任務只有一點,保護阮玉清的安全,其它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