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關既破,蠻子們定然不會罷休,西南三府的蠻子們不斷的朝北推進着,四族大軍卻是節節敗退,最重要的是,朝廷大軍已經撤出了西南府,現在只有四族人馬在抵抗蠻子。
西北狼煙已起,邊關告急,狼山已失,大夏百姓流離失所,從西陲到中原,處處是流浪的邊民,西北多地千里荒無人煙,蠻騎還在不斷的燒殺擄掠,整個大夏滿目瘡痍,不忍直視。
“咯噔咯噔……”
雪後初晴,日光微有暖意,一匹有些毛躁的馬兒哧哧的喘着氣,顯得很不適應。
“呵呵!”
柳伐騎在馬上,微微撫了撫它的鬃毛,眼中閃過一絲暖意,這馬兒陪他行走千里,從帝京一路到西南,經歷的不可謂不多。
城中無事,衝城又還沒有消息,此時迴轉尚不是時機,塵關是南獄的門戶,自然是極爲重要,現在西南府的蠻子一定知曉了這裡的變故,柳伐雖然不知道這些蠻子怎麼想的,但是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將軍,我們去哪裡?”
寒舉緊緊的跟在柳伐的後面,出府半晌,柳伐只是帶着人在偏僻的小路上漫無目的的走着。
柳伐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感受着周圍的一切。
大雪一下,塵關再無往日的繁華,街上靜悄悄的,店鋪四閉,門可羅雀,在蠻子大軍攻城之時,城中的蠻子爲內應,破了塵關,這城中的百姓,是變數!
柳伐一步跳下馬來,一步步踏在雪上,步子如碾壓一般,發出沙沙的響動,他嘆了口氣,終是不再去想這些,難得如此清閒。
日光雖有暖意,卻連雪都難消,天氣比往日還冷,慢慢的,柳伐的靴子都有些溼了,無奈之下,柳伐還是騎在了馬上。
“這是什麼山?”
柳伐止馬,眼中多了一分好奇,就在柳伐看的方向,出現了一座山,這山山勢瑰麗,頗爲不凡,更重要的是,今日天氣極好,萬里無雲,只是在這座山的山頂上,竟然出現了一朵雲彩,怎麼能不讓柳伐覺得意外。
周圍的侍從已經被喝退,現在在柳伐跟前的,只有寒舉幾個,寒舉聽到柳伐發問,隨即上前道:“將軍,這裡叫觀峰,山上有一小觀,名曰朝陽,非道非僧,不祭道教正神,不祭西土僧佛,也不祭拜這南獄圖騰,山路也是難行,所以平時並沒有什麼人去這裡。”
“去看看!”
柳伐縱馬向前,眼中又多了一分好奇,行至山下,柳伐眼中玩味更甚,此時此刻,山頂上的雲彩,顏色又變了,甚至那形狀都變得有如一條龍一般,頗爲奇特。
山路難行,難以行馬,柳伐終是慢慢的步行上來了。
觀峰之巔,那朵祥雲依舊盤踞在那裡,正下面,卻是一座古樸的殿宇。
“喳喳……”
一株傲梅之上,一隻喜鵲喳喳的叫着,天氣冷冽無比,這叫聲清脆明亮,柳伐的臉上月不竟露出一分笑意。
吱呦一聲,觀門被打開了,一個人影從裡面顯現出來,只見那人手持拂塵,矮着身子,雖是不看柳伐,卻朝着柳伐一步步的走了過來。
“喜鵲有鳴,則貴客至!”
那人慢慢擡起頭來,臉上皺紋深深,滿頭白髮,眼中卻是極爲有神,更加奇異的是,這人雖然老邁,字字如洪鐘大呂,震人心神。
柳伐心裡一凜,隨即看着這人,微施一禮,這才又道:“道長是此間主人?”
那人一愣,隨即又展顏笑道:“正是,貴客裡面請!”
說着這人便開始爲柳伐開始領路,山上格局不大,只有幾間殿堂,簡單樸素之極。
正廳之中,一副碩大的周天星辰大圖畫在壁上,格外顯眼。
“請!”
那道人端上香茗,隨即又示意柳伐坐下來,舉手投足,完全不似一個老人。
柳伐道了聲謝,隨即便坐了下來。
“敢問道長年歲幾何?”
看着這道人,柳伐實在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遂發問道。
這道人笑笑,看到柳伐杯中已空,又爲他添上一盞,這纔開口淡笑道:“我生於大楚元豐十三年,算來已有一百一十三歲了。”
柳伐目瞪口呆,實在是難以置信,他嚥下一口茶水,隨即一臉敬佩的道:“道長真人瑞也!”
“道長?”
這道人仔細咀嚼着柳伐的這兩個字,又玩味一笑。
柳伐看到這道人臉上笑容深刻,看着這人的着裝,疑惑更甚,隨即又道:“莫非老丈並非道門之徒?”
這道人並不似尋常道人,揹負陰陽,身穿道袍,他的衣着很簡單,只有在身後,刻畫着一幅北斗星圖。
“呵呵,道門,我非道,我之門,也非道門,唉,往事不敘!”
這道人似是回憶起什麼,有些傷感,眼裡更是涌出幾滴淚水出來,又擺了擺手,不再說話。
柳伐看到這道人如此傷感,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勸慰,只能低嘆一聲:“老丈,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人生不如意之事多如牛毛,何須如此。”
那道人看了一眼柳伐,眼中突然有了一些欣賞之意,拱拱手又道“公子此言不差,呵呵,我着相了。”
閒敘半晌,那道人不覺已有些倦意,畢竟老邁,身子還是不如柳伐的。
柳伐眼見如此,也不打擾,隨即就要出觀。
“我有一言,公子可願聽否?”
這道人凝視着柳伐,眼中有些複雜,最終卻又還是叫住了柳伐。
柳伐剛欲出觀,便聽到這道人的聲音,微微一愣,隨即又笑道:“公有何言,儘管說便是了,我願聆聽教誨!”
“呵呵……”
這道人笑笑,看着柳伐,強打精神,嘆了口氣,這纔開口道:“我觀公子面相不凡,頗有儒雅之風,只是眉宇之間隱有血煞之氣,可知公子爲領兵之人!”
柳伐一笑,也是不敢小覷,方纔詳談,柳伐已多少領教了這人的高深,聽到他這麼說,也只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這道人搖搖頭,卻是不肯再說,只用手指蘸了蘸水,寫下幾行字來,隨即便淡笑一聲,閉目養神起來。
零丁洋裡寄孤身,刀戈妄動夢境真。
八百皇土終墟土,世事浮雲盡歸塵。
柳伐看了一眼這四句偈語,心生疑惑,方想請教一下,只見這道人已是夢遊天際,不見三魂了。
“唉……”
眼見如此,柳伐也不便打攪,壓低了腳步,這才慢慢出了朝陽觀,觀外衆人已是等的心焦,剛想進去看看情況,柳伐卻徑自從裡面走出,這才又放心下來。
“走吧!”
柳伐看了一眼這觀峰,心中說不出的古怪,他搖搖頭,終是下山去了。
觀峰之上,那殿宇之上的那朵祥雲也終於散去,不多時,竟在上空,又出現了一團黑雲,似鬼怪,似妖厄,萬分不祥,令人畏懼,只是此時,柳伐已下了觀峰,距離塵關,也是不遠了。
那道人見柳伐走後,慢慢的又睜開眼睛,眼中竟有幾分虛弱,再不似方纔那精神飽滿的樣子,突然,他面色變得有些潮紅,嘴角不斷的抽搐着。
“哇!”
這道人噴出一口黑血,搖搖欲墜,終是扶住這椅子的扶手,定定神,這才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又坐了下去,看着那廳中的那張周天星圖,眼中滿是哀傷。
天色很快就暗下來了,雪花也似乎又要飄起,這道人縮着身子,雖是疲憊,卻始終不肯閉上眼睛。
又過來許久,觀外傳來一聲響動,這道人眼中突然出現一絲光彩,顫抖着就要起來,只是雙手無力,無論怎麼努力,他竟然都沒有辦法坐起來,正當此時,觀門被打開,一個白袍文士走了進來。
“師尊,師尊可在,爲何不掌上燈臺?”
那聲音文雅清亮,看着觀中漆黑一片,皺了皺眉頭,這才又點起了燈盞,燭火微末,卻亮了整間廳堂。
“咳,你回來了!”
那道人咳嗽一聲,喉嚨裡卻似是被什麼堵着,沙啞異常,這文士聽到這聲音,陡然一驚,隨即撲到榻前,只見這道人目中無光,印堂發黑,眼見已是到了彌留之際。
這道人眼前一亮,燈臺已被掌至他的榻前,他看了一眼這文士,微微一笑,此時柳伐若是在此,一定會大吃一驚,這文士雖與柳伐不熟,但是着實與柳伐有一面之緣,正是他在平南時被追殺的時候,在葉家遇到的那人,那一夜,柳伐險些被他所擒。
“師尊,這,怎麼回事,師尊你?”
這文士實在是難以理解,師尊身體極好,怎麼數日不見,竟已是到了大限之日,看着這道人,眼淚瞬間就涌出來了。
“無妨,人必有一死,只是時間長短罷了,何必做小兒啼哭?”
那道人搖搖頭,臉上只有一絲溫暖,並無半分責怪。
“師尊,無妨,我爲你借來……”
這文士眼淚不止,搖搖頭,又想說點什麼,卻被這道人一把抓住,這道人看了一眼文士,慢慢皺起了眉頭,疲憊的拍了拍他的肩,這才又道:“我知你知孝心,但,凡事不可逆天而行,你可知曉,若非師祖逆天行事,我門怎麼沒落至此,你,可明白?”
這道人想起往事,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昔日的大教,一夜之間,便成了往事,他老淚縱橫,哽咽道:“天定人事,人可觀之,不可逆之啊!”
說着這道人又猛地坐起來,一把抓住這文士,眼中一片期盼,此時說話,似乎都有了不少力氣,他大聲道:“我有一言,你須謹記!”
這文士大驚,心中哀傷更甚,他知道,師尊這乃是迴光返照,他含淚點頭,又一把將師尊扶在榻上,這才又跪倒在地,聆聽師尊遺言。
這道人看着天頂,沉道:“我門衰敗至此,乃是天意,他日若有重振我教之日,必要尋回師門重寶山河大印,記住,一定要尋回山……河……”
說到後面,不自覺的擡起手來,眼中似有不甘,卻終究是沒有說出最後一個字,隨即便閉上了眼睛,魂歸幽冥。
此時此刻,這文士才終於放聲大哭起來,他含淚哭道:“師尊放心,我必會重振我門風光,尋回山河大印,重開三臺!”
雪花終於飄起,觀峰之上的烏雲也散去了,這文士緩緩的從觀中走出,雙目無神,滿是頹意。
他擡起頭來,看了看這天,雪好大,好冷!
柳伐終於回到城中,清了清身上的雪,隨即跳下馬來,就進了府中,他坐在席上,廳內早已生上火爐,一旁還溫着酒,十分溫暖。
“又下雪了,呵呵,怎麼樣,衝城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柳伐笑笑,坐在火旁,一邊烤手,一邊看着也匆匆進府的辛和,辛和點點頭,取了一樽酒,胃裡一暖,這才笑道:“大喜事,駱行天兵至衝城,與南宮制怒合力圍剿城下的蠻子,現在衝城,已無戰事,從塵關到衝城的蠻子,幾乎被駱行天一人掃清,哈哈!”
“哈哈,好!”
聽到這消息,柳伐也是興奮的拍了拍桌子,也爲自己取了一樽溫好的酒水,舒舒服服的飲下,心情倍是舒暢。
突然,柳伐似是想到了什麼,又沉默下來,半晌才又低聲道:“軍中糧草還有多少?”
辛和一聽柳伐問起,也是皺了皺眉,垂下頭去,有些愁眉不展:“這段時間,多了上千張口,軍中糧草本就不多,現在幾近告竭!”
“嗯,還能支持多久?”
柳伐沉吟片刻,又看着辛和,沉聲問道。
“最多,維持十日,十日之後,我等只能餓着肚子了!”
大雪還在不斷的下着,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下來,塵關之中,一片寂靜,柳伐軍法嚴厲,這城中沒有什麼漢人百姓,只有一些久居於此的蠻族百姓,軍中士卒對這些蠻子雖是十分怨恨,但是還是不敢在城中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畢竟塵關破的時候,如果不是城中的蠻子作爲內應,裡應外合,以塵關之固,怎麼會這麼容易就被破了。
城中百姓見到這些士卒並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隨即都壯着單子,繼續在街市上做起買賣來,柳伐入城已經多日,至此,塵關纔有了一些活力,再不似入城之時的那般死氣沉沉了。
“嘩嘩譁……”
北風呼呼的刮,街市上一個人影都沒有,柳伐居所之內,柳伐還在與辛和無聊的閒侃着,突然,柳伐一笑,看着辛和,眼中有些疑惑:“青雲飛哪裡去了,這幾日怎麼老是不在,還有他帶來的那女子怎麼也不在這裡?”
辛和一愣,隨即玩味一笑,看了看柳伐背後的寒舉,搖搖頭,並沒有說什麼,柳伐看到辛和看寒舉,似是想到了什麼,隨即又轉過頭來,笑着問道:“青雲飛這幾日的動向,你可知道?”
寒舉嘴角一動,低聲道:“我不知道青雲飛將軍這幾日在哪裡,但是我大概能猜到,這城中,有他的一位岳丈!”
說到後面,寒舉也是嘿然一笑,隨即又閉上了嘴,在柳伐面前,他還是很謹慎的。
“岳丈?”
柳伐古怪一笑,隨即又看了看辛和,只見辛和也在高深莫測的笑着,他心中一動,卻起了戲耍之心,隨即大聲道:“走,寒舉,你在前面帶路,我們一起去看個究竟?”
說着又披上大氅,拍拍辛和的肩,示意寒舉在前面帶路。
寒舉一愣,隨即點點頭,柳伐在哪,他自然便在哪了,他走在最前,思索着前段時間水瑤的家裡,隨即就在前面帶起路來。
“岳父大人……”
柳伐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不是青雲飛又是誰,他頓足一愣,隨即樂了,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青雲飛的時候,青雲飛冷的像一塊轉頭一樣,此時此刻,聽着聲音,還多少有些討好,甚至是諂媚。
緊接着,一聲蒼老的聲音響起:“孟讓啊,今日辛苦你了,呵呵!”
“不辛苦,不辛苦,嘿!”
青雲飛諂媚的聲音再一次的響起,柳伐一愣,隨即玩味道:“孟讓?”
這時寒舉動動嘴角,笑得十分別扭:“這是青雲飛在城中居住之時爲自己起的名字,他帶來的那女子也一直這麼稱呼青雲飛。”
柳伐恍然大悟,哈哈一笑,指了指這客棧,隨即道:“走,進去!”
說着柳伐一把推開了大門,大步就走了進去。
這幾日城中已恢復往日的平靜,就是城主府,也被修復的差不多了,只是柳伐喜好平靜,也住不慣那種很大的地方,總覺得太大的地方,少了一些味道。
今天這客棧之中也斷斷續續來了不少客人,很多的店鋪也都慢慢開張起來,倒有些繁華的味道。
“吱呦“一聲,一陣冷風吹了進去,掌櫃的眼睛一眯,隨即迎了上來,看到柳伐一行三人,堆起笑臉,很客氣的道:“各位是吃飯還是住店,小店爐竈已經熄火了,上房倒還有很多,天色已晚,諸位客官不如在我這裡休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