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如此,老朽託大,爲將軍介紹一番此中靚景可好?”
“如此甚好!”
柳伐點點頭,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依舊是走在最前,林天北慢了柳伐半步,面上帶着溫和的笑容,在一旁向柳伐介紹綠茵園的每一處景緻,世家的家主,縱是心存結好之意,也不會丟了家主的面子和風度,對柳伐奴顏卑膝是不可能的,所以林天北一直表現得不卑不亢,言辭得體。只有柳伐這個當事人才能體會得出林天北的態度中隱含的謙卑之意。
“柳將軍請看這邊,這座小樓,名曰‘山樓’,典自前朝的一句詩:‘水榭宜時陟,山樓向晚看。’此處僻靜,更可登樓遠眺,與毗鄰的雲灘遙遙相對,所以此處向來是湘陰文人雅士聚會討論風雅之所在,只是以往曹康那逆賊在時,吝嗇無比,進入這綠茵園,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我林某在湘陰半生,也極少來這綠茵園,只是這景緻怡人,倒是教人好生留戀……”
柳伐點點頭,不由暗暗感嘆,世家到底是世家,僅看這綠茵園的建築,佈局,其宏偉壯麗之色,隱隱帶着一種沉穩大氣的威勢,西南四姓,到底還是非同凡響啊!
天色慢慢晚了下來,意興闌珊過後,林天北也是告辭了,綠茵園中僅僅剩下柳伐一人,不遠處,絲竹悠悠,琴瑟和鳴,只是在柳伐耳中聽來,卻是那麼的疏遠。
夜漸漸深了,楊柳依依,雖無新芽卻依然靈動飄灑,水榭之上,只一人,靜坐在那裡……
囂塵遠息土,
無心醉夜湖。
蟬雀擾水蟲,
水天燈影枯。
……
新年畢竟已經來了,湘陰城中,一片歡聲笑語,貼紅擺喜,處處祥和,只是在塵關,依舊是一片陰雲!
塵關,一片陰雲,城頭上,千瘡百孔,彷彿天塌下來一般,一杆大旗豎在城頭上,雖然看起來有些可笑,因爲這可笑的旗幟看起來還不如一把燒火棍,只是它從不曾倒下,它是塵關士兵們的信念所在,人在城在,城破人亡,僅此而已!
烏雲籠罩了塵關的天空,絲毫沒有一絲新年的味道,一羣面色焦黑的兵士站在城頭上,握着手中刀,臉上一片淡然,看着城下又在集結的部隊,如同看着一羣螞蟻一般。
“殺,給我再試一次!”
安世賢真的已經沒有了信心,小小的塵關,幾日的功夫,他都破不下來,第一次,他有了一種挫敗感,難道他真的老了!
戰車之上,一個小火爐生起,溫暖無比,饒是如此,他都感覺寒津津的,如同這北風是吹到了他骨頭裡一般。
城下,莽原的兵士也是一臉的麻木,他們拿着手中的兵刃,看着塵關,如同看着一座土丘一般,面無表情,只是在督軍隊伍的逼迫之下不斷的前行着,看着城頭上的大旗,他們不約而同的生出一絲惘然。
塵關,烽煙四起,莽原城數萬大軍對塵關南門再一次發起了攻擊。密密麻麻的莽原軍士兵如螞蟻般不斷爬上城牆,又被守軍推落或砍殺,高聳的城牆邊只看見無數黑點爬升,跌落,伴隨着喊殺聲,慘叫聲,呼吸間一條條生命就這樣永遠逝去。巨大的投石機聲聲怒吼,一顆顆實心鐵彈狠狠撞擊在城牆上,激起一陣帶着硝煙味的石霧,城外的一片開闊地上,如潮水般涌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莽原大軍悍不畏死的奔向城牆,前赴後繼,生生不息,殺聲淒厲,令人膽寒。城牆下的護城河裡,一具具莽原軍屍體堆積如山,鮮血將清澈的河水染成殷紅,緩緩流動的血水襯映着殘血般夕陽餘暉,戰場透着一股殘酷血腥的詩意。
城牆內的馬道上,受了傷的守城軍士滿身鮮血,在地上翻滾哭號,有的則默然無聲的消失了生命的徵兆。
一波強攻被大退,片刻又是一大羣莽原兵士黑壓壓蜂擁而至,南宮制怒心頭越來越沉,越來越絕望。
他不怕死,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南宮制怒早就做好了準備,但是,他擔心是塵關失守,會不會給自己的身後之名抹上不光彩的污點,他更擔心這失守之後的下場,一旦塵關失守,會給柳伐,或者說秦文秦少府大人帶來多大的麻煩。
“呵呵,罷了……”
南宮制怒慘然笑了笑,算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拼光最後一絲力氣,然後以身殉國,我便也死而無憾了,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只能靠柳伐了,他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他也只能做這麼多了。
蔣百宴渾身是血,不少地方已經形成血痂,遠遠的就可以聞到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他多處受傷,但是他還是站着,他每一處傷口換來的,都是幾個莽原兵士的死亡,他緊緊咬着牙,未發一語,只是不停的舉起手中的滾木,砸向攀爬城牆的亂軍。
“咦?又來了一支軍隊……是騎兵!”一名士兵混亂中驚奇的指向西北方向五里開外的空曠平原。
蔣百宴頭也不擡,沒好氣道:“來就來了,有什麼稀奇?反正是個死,老子死在誰手下都一樣。”
“不是啊,大人,那支軍隊……好象,好象不是莽原的兵士啊……”
這名士兵睜大了眼睛,仔細的朝着西北方看過去,期期艾艾道。
“什麼?”
蔣百宴頗有些驚訝的轉過頭,只見遠處的地平線上,緩緩冒出幾名騎兵,接着,如同雨後春筍似的,騎兵越來越多,越來越密,他們身着的暗灰色鎧甲,在陽光的照耀下,如同一道巨大的洪流,滾滾向塵關城奔來。
這支人馬身材格外偉岸,看起來不似南獄兵馬,倒是更像蠻子,不錯,這正是青雲飛麾下的人馬趕到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無論是攻城的莽原,還是守城的士兵,都不自覺的停下動作,傻了一般楞楞看着這道暗灰色的洪流越逼越近,這支騎兵擺成了進攻的錐型陣,錐尖直指城外安世賢的中軍。
飛快的疾馳中,騎兵正中忽然憑空打出一杆大旗,旗上紅底黑字,龍飛鳳舞般繡着一個斗大的“柳”字。大旗打出,安世賢臉色大變,葉十七也是如同遭到雷擊一般,但是南宮制怒與蔣百宴卻變得激動起來,他們滿心狂喜,如同在這寒冬臘月喝了一口熱酒一般,暖洋洋的。
“援軍來了!援軍來了!”這一刻,南宮制怒像個孩子般仰天大笑起來,他咆哮着,舉起手中的長刀,暴喝道:“弟兄們,弟兄們,柳伐將軍領着援軍來了!塵關不會失守了!我們不會死了!”
守城的士兵短暫的呆楞之後,接着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衆人紛紛抱頭而泣,有的爲戰後餘生而慶幸,還有的爲戰死的袍澤而傷心,各種情緒在這一刻盡情的發泄,暢快淋漓。
安世賢身子微微發抖,心中一片酸楚。援軍果然還是來了,此戰,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