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要怎麼做?”
少武恆安聽到少武卿的話,有些不解,說實話,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看懂過他的這個親生父親,很多的時候,規矩和威儀淡去了親情。
少武卿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多病體弱的兒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他沒有答話,只是抓起案上的茶盞,又淺酌了一口,閉上了眼睛。
“父皇,孩兒知錯了!”
少武恆安不是傻子,當他開口的時候,他馬上就後悔了,有些事,是可以問的,有些事,他不應該知道。
因爲,此時坐在他面前的的,不僅是他的父親,更是一國之君,大夏天子。
少武卿嘆了一口氣,看着少武恆安,眼中說不出的複雜,少武恆安表現出來的本事要比太子更加出色,只是……
“你身子不適,退下吧!”
他揮揮手,不願意多說什麼,這幾日,他也是疲憊不堪,如今西北戰亂,多地淪陷,西南又是一片混亂,異族,士族門閥,還有大理,他真是有些頭疼。
他這個皇位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只是大楚皇室向來一脈相承,柳伐又早早的被送出宮去,縱然很多人有心,也是沒有辦法。
他戎馬半生,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不斷的鎮壓造反的異族,與士族妥協,數十年過去,士族越來越強,戰亂越來越多,他越來越感到疲憊了。
“聶,可有什麼動作,青石坊周圍,可有什麼動靜?”
少武卿伏在席上,似是自言自語一般,香爐裡不斷的噴出淡淡的香菸,煙霧後面的少武卿,讓人看起來,愈發的虛無縹緲了。
“稟報皇上,太子並無異動,聶好像很不安分,城中大軍似有調動的跡象,青石坊周圍這幾日以來一直有不明人士活動,應當是天殺衛!”
大殿之中一個角落,一個漆黑的人影跪伏在地上,如同一副雕像一般。
“如此毒牙,還想捏在手中,哼!”
少武卿冷哼一聲,臉色變也不變,只是有些若有若無的嘲諷。
“保護好恆安,對了,那個柳……柳渙現在在哪裡?”
那個人影微微一頓,眼中疑惑一閃而逝,隨即又道:“回皇上的話,柳渙大人現在就在青石坊,與公子頗爲親近!”
“朕知道了,退下吧!”
少武卿沉默半晌,隨即揮揮手,揉了揉鼻樑,實在是有些疲倦了。
西南。
白雪皚皚,琴素峰上一片歡鬧,並無往常那種死氣沉沉的樣子,山頂寺院門口,一口大鍋被吊起,底下是熊熊的火焰。
大鍋之中不知道煮着什麼,熱氣翻滾,周圍圍坐這一大圈人,他們皆是想求見不死醫的人,只是因爲不死醫的壞脾氣,他們很少有機會見到不死醫,更不用說,有治病的機會了。
此時此刻,他們一身凍瘡,耳朵更是凍爛,看起來十分可憐。
“來,都來!”
一個小和尚也是凍的臉色發紫,一邊搓着手,一邊大聲的喊道。
一旁,南宮制怒身穿一聲素袍,不緊不慢的放着碗筷。
衆人聽到小和尚的話,先是一怔,隨即不約而同的跑上來,看着鍋裡煮着的東西,又是好奇,又是興奮。
那小和尚聽從不死醫的吩咐,盤上大鍋,就是爲了給這些人治凍傷。他把羊肉、辣椒和去寒的藥材放在鍋裡,熬到火候時再把羊肉和藥材撈出來切碎,用麪皮包成耳朵樣子的下鍋煮熟,然後再分發給山上的所有人。
衆人簡直是不敢相信,這在琴素峰上,真的可以算得上開天闢地頭一遭了,衆人之中還有想爭搶的,只是看到南宮制怒,馬上又開始規矩下來了,人的名,樹的影,南宮制怒在西南,也是頭號的殺才,他的往事早就被西南諸郡縣所熟知,面對這麼一個殺才,所有人都不得不收斂收斂。
“人人都有!”
南宮制怒話不多,只是說了四個字,一邊舀着,頭也不擡,顯得很是認真。
陸陸續續,所有的人都乘了滿滿一碗,開開心心的坐在一旁吃起來了,南宮制怒擦了擦頭上的汗,又瞥了一眼見底的鍋,轉頭就要進寺院。
“還有麼,我也來一碗!”
遠遠的,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一個人喘着粗氣,臉色蒼白,顯然是被凍的不輕,只是聽他說話,還是中氣十足,蒼勁有力。
南宮制怒聽到這個聲音,嘴角一撇,隨即轉過頭來,看了一眼來人,皺皺眉道:“你來晚了,喝湯吧,柳將軍!”
正是柳伐,他辭別小柔姐弟之後,隨即便朝着琴素峰走去,只是缺少代步的馬力,如今的西南又是紛亂無比,走過許久,也是看不到太多的人煙。
他這一路,完全是靠他的雙腳走出來的!
“無妨,有湯,即可!”
柳伐淡淡一笑,隨即伸手拿過一隻空碗,看着南宮制怒,眼中滿是真沉。
南宮制怒挑挑眉毛,抄起大勺,將大鍋之中的最後一口湯舀出來,一滴不剩的全部倒在了柳伐的碗中。
絲絲熱氣和香氣從碗中泛出,柳伐飢渴許久,身子也是幾近凍僵,看到一碗熱湯,柳伐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
“咕咚咕咚……”
柳伐的速度很快,片刻,他已經丟下了碗,咂咂嘴巴,還有些辛辣和麻麻的感覺。
“有事?”
吃也吃完了,喝也喝完了,南宮制怒收起碗筷,看到柳伐還不走,心中一嘆,終於還是開口了。
“進去說吧,天氣真冷!”
柳伐幫南宮制怒拾掇着碗筷,隨即先一步進了寺院,不死醫並沒有走出來去見柳伐,他只是一個不算醫者的醫者而已。
南宮制怒看着柳伐的背影,默然無語,他很清楚,柳伐所來是爲了什麼,只是他實在是不想再回南獄了。
“身子可曾養好?”
進了南宮制怒居住的小院,南宮制怒房中燃起火爐,溫暖無比,看着簡陋的陳設,柳伐心中一動,隨即開口了。
南宮制怒噙口茶,又示意柳伐也來一杯,柳伐點點頭,並沒有拒絕南宮制怒,只是捉着茶杯,若有所思。
“我身子還好,尚跟着師傅做功課,足矣!”
一口茶嚥下喉嚨,南宮制怒終於開口了。
柳伐默然,他也聽出了南宮制怒的意思,他只能做功課,並不說起半句提刀立馬的話,顯然已是並無下山之意。
“莽原一役,疑點頗多,若是安世賢一人,或許還做不成這樣的事來!”
柳伐跳過之前的話題,直接說起令南宮制怒不得不面對的往事。
南宮制怒看了一眼柳伐,只見他也在定定的看着自己,隨即道:“西南,南獄,要變天了,這不是誰一個人所能阻擋的!”
他搖搖頭,有些惆悵,出南獄之時,他看到了翁天虎,卻沒有見到軒轅武,更不曾見到秦天昭,秦文讓他北上,此時他才真正明白了一些秦文的深意。
有些事情,即便是秦文,也是掌控不了的!
“不爲了誰,也不爲南獄,只爲破軍二字,你便要做征戰天下之將!”
柳伐沉默半晌,看着一旁的棋盤,突然摸出一枚黑子,放在中宮星位上,填補了那一處僅有的空白。
南宮制怒看着柳伐,複雜的笑笑,有些苦澀的道:“你知道什麼?”
柳伐搖搖頭,看着手中已經有些發冷的茶盞,此時拿起一飲而盡,淡淡的道:“我知道的不多,也不少,回塵關麼?”
他再一次看向了南宮制怒,眼中滿是誠懇。
“罷了,罷了!”
南宮制怒一甩大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掃落了半盤棋子,復而站起來,看着柳伐,露出一個清澈的笑容。
柳伐低下頭,看了一眼棋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即又鄭重的抱抱拳,轉身就要走。
有些話,不必說,他們心裡已經瞭然!
“回到湘陰,多注意注意,大理!”
南宮制怒踩着門檻,看着柳伐的背影,用僅自己和柳伐能聽到的聲音道。
柳伐聽到南宮制怒的話,心中一凜,隨即回過頭來,微施一禮,一句話也不說,便朝着山下去了。
不死醫禪房的門,緊閉着,裡面悄無聲息,如同無人一般。
“師傅……”
南宮制怒跪倒在地,不知道說些什麼,他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走!
悄無聲息,還是沒有一點反應。
南宮制怒的膝蓋已經完全雪水浸透,天氣寒冷,他的身體都快凍僵了。
“師兄,起來吧!”
一個小和尚端着素飯走進了不死醫的小院,看着還在跪着的南宮制怒,心中有些不忍,隨即就要扶起南宮制怒,南宮制怒擺擺手,仍舊癡癡的看着房門的方向。
小和尚無奈,只得繼續端起盤子,輕輕的敲了敲房門。
“噹噹噹……”
除了靜靜的敲門聲,一點呼吸的聲音都沒有,小和尚一愣,隨即又輕輕的敲了敲門,仍舊是沒有任何迴應。
南宮制怒心中一沉,隨即爬起來,朝着禪房之中急急的奔跑過去。
“吱呦……”
門被南宮制怒打開,牀榻上靜靜的坐着不死醫,他垂着眼瞼,早就沒有半點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