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兒,沒事吧?!”
赫連堂語氣溫煦,面露關切之色的看着沈靈溪,儼然好丈夫模樣。
青蘿太后見狀,連忙擡起手來。
霎那間,舞姬頓足,絲竹管樂聲歇,殿內衆人的視線,皆都紛紛落在赫連堂和沈靈溪所在的方向。
“怎麼了?”
赫連遠聲音清冷,看着赫連堂和沈靈溪樅。
此刻,他幽深的瞳眸之中,平靜無波,不見任何多餘的情緒。
“嘔——”
在赫連遠出聲詢問之時,沈靈溪又一次嘔吐了起來。
雲紫璃靜靜凝睇着沈靈溪,眉心輕皺:“沈側妃,大約是害喜的緣故,聞到菜香便忍不住要噁心反胃吧?”
沈靈溪擡眸凝望赫連遠一眼,心底酸澀難耐的站起身來,垂首便要對赫連遠和雲紫璃福身回話。
可,她的身子尚未彎下,便又聞到了菜餚的味道,忍不住又幹嘔了起來。
見狀,雲紫璃眉頭微皺!
沈靈溪拿手裡的帕子,輕輕掩着口鼻,再次福身,聲音軟綿:“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所言是對的,臣妾害喜的厲害,不能聞到一丁點的油腥子味兒,若聞到了,便會如此時一般……臣妾失儀,還望皇上和皇后娘娘勿怪!”
“既是害喜的如此厲害,便該早些傳了太醫!”青蘿太后如是說着,一臉緊張的對劉姑姑吩咐着:“傳哀家懿旨,命太醫過來與沈側妃把脈調理,務必不可拖累了身子!”
“喏!”
劉姑姑恭了恭身,退下。
彼時,宮女們,又送上來一道香辣魚頭。
聞到魚腥味,沈靈溪的孕吐,便越發厲害了。
赫連堂輕拍着沈靈溪纖弱的背脊,看着她吐的昏天黑地,痛不欲生的樣子,不禁眉頭緊鎖着,對太后和赫連遠紛紛拱手:“今次是母后的壽誕之日,各宮的娘娘都在,溪兒如此,着實讓衆位娘娘掃興,依着兒臣之見,還請母后和皇上恩准兒臣帶溪兒一起到偏殿暫歇。”
聞言,雲紫璃隱於面具後的眸子,不禁微微一眯。
邊上,青蘿太后不待她和赫連遠開口,便已然點頭:“去吧,待會兒太醫到了,哀家命他到偏殿診脈便是!”
“太后……”
直覺告訴雲紫璃,赫連堂和沈靈溪該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但,紅脣輕啓,她剛要說些什麼,便見殿外當差的小太監疾步而入,且還一臉惴惴不安的神情。
“啓稟皇上,太后娘娘,國舅爺雲紫生在外求見!”
聞言,雲紫璃眉頭一皺!
雲紫生?!
今日壽宴,他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他此刻過來,又所爲何來?
“雲紫生……”
青蘿太后笑呵呵的,看向下方的如煙,但見如煙目露驚訝的看着自己,輕勾了勾脣,對雲紫璃笑道:“這雲紫生,乃是元后的兄弟,就不知這會兒子過來,所爲何事?”
此刻,雲紫璃的神情跟如煙如出一轍!
自她恢復記憶之後,知自己守護多年的雲紫生,不過是太后的一顆棋子,心下惱怒,雖不曾報復,卻也不曾再見過雲紫生,她也不知道雲紫生此刻過來所爲何事!
可,即便如此。
此刻青蘿太后相問,她又不能不答!
只見她斂了驚訝之色,轉頭看向如煙:“本宮聽聞國舅如今視如嬪爲親姐,這個問題該問如嬪纔是!”
如煙施施然站起身來,絕色的面容上,牽出一抹乾笑,對太后垂首恭道:“嬪妾聽聞,國舅這陣子大江南北的闖蕩迂迴,得了不少的好東西,想必這回該是知太后壽誕,要與太后送份薄禮吧!”
“既是如此,便宣他覲見吧!”
赫連遠淡淡地,看着如煙,語氣輕柔的對小太監擺了擺手。
小太監出去通傳之時,赫連堂已然扶着沈靈溪自宴席上起身:“臣先帶溪兒到偏殿!”
語落,赫連堂恭敬的,對赫連遠和青蘿太后施禮之後,轉身便扶着沈靈溪向偏殿走去。
“等等!”
雲紫璃微遲疑了下,眸波微轉,側身對阿媚道:“沈側妃身子不適,她卻只帶了一個丫頭進宮……莫蘭,你且隨齊王和齊王妃到偏殿侍候!”
聞言,赫連堂的雙眸中,眸華微閃,擡眸與雲紫璃的視線在半空相交!
雲紫璃見狀,鳳眸微眯。
赫連堂首先別開視線,低聲回道:“謝皇后娘娘體恤!”
語落,他再次擡步。
在阿媚離開之際,雲紫璃以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輕道:“看好了他,今日他哪裡都不能去,只能在偏殿裡。”
阿媚眉心一擰,會意頷首,旋即跟去了偏殿。
見阿媚跟了去,雲紫璃方纔回眸,眸光閃爍地望向大殿方向,方纔,那小太監進殿時惴惴不安的
tang神情,可皆都看在眼裡。
就不知,在今時今日,她的好弟弟,到底要做些什麼!
須臾,一襲淺藍色錦袍的雲紫生大步入殿!
轉眼經年,雲紫璃再見她,方纔驚覺,原本被她守護的那個男孩,已然退去了周身稚氣,身形挺拔,容貌俊逸。
但,待看清了他欣長身形後,幾人一起擡進大殿裡的東西時,整個大殿裡,不禁響起一陣抽氣聲!
“大膽雲紫生!你這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第一個暴喝出聲之人,是劉姑姑。
隨着她的一聲暴喝,方纔怔在當場的衆人,頓時神情各異!
赫連遠面色瞬間冷凝,冷眼瞧着雲紫生,和他身後的——棺材!
沒錯!
今日,青蘿太后壽誕之時,雲紫璃竟然帶着棺材出現在了青蘿太后宮中!
如此,豈不是明目張膽的詛咒青蘿太后嗎?
當真膽大包天!
“紫生……”
如煙以只有自己可以聽到的聲音輕喃着,整個身子都僵直地看着大殿上的雲紫生和那口血紅色的棺材,她的心,一直都在往下沉。
今日,單他在太后壽誕之日送上棺木,便已是死罪了!
他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雲紫生……”
雲紫璃此刻檀口微噏,亦是怔怔的凝望着立身於大殿之中的雲紫生!
“各位娘娘都不要誤會!”
雲紫生的脣角,綻放出一抹冷然的笑意,輕擡手中碧玉簫,敲打着伸手的棺材:“這口棺木,是雲紫生,爲自己準備的。”
“雲紫生!”
青蘿太后面色冷凝,語氣卻十分緩和,她以爲雲紫生是如煙遵着自己的吩咐拿來對付雲紫璃的,語氣自然不會太差:“來哀家的慈寧宮,你與自己準備棺木作甚?你可知單你如此,哀家便可取了你的性命!”
“好一句來慈寧宮,我準備棺木作甚!”
雲紫生看了青蘿太后一眼,語氣哂然,輕輕轉身,與雲紫璃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他眸光一閃,展顏一笑,而後看着殿內衆人,“今日我雲紫生,在這裡,賭上性命,與太后一問!”
聞言,青蘿太后的神情,不禁微微一滯!
他不是該問雲紫璃嗎?
怎麼現在卻是賭上性命要與她一問?
只思緒飛轉了下,青蘿太后頓覺周身冰冷。
在宮中,縱使死了宮人,也是不能使用棺木的。
且不說這棺木是爲誰準備的。
單單在她的壽宴之時,雲紫生將棺木擡進了慈寧宮,便是對她的大不敬!
方纔,她以爲雲紫生是來對付雲紫璃的,但是眼下卻正好相反,直到此時她才恍然,雲紫生要對付的人——是她!
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個問題!
那就是,單就雲紫生自己,絕無可能順利將棺材擡進宮來,如今這棺材出現在慈寧宮,便表明他背後是有倚仗的。
這個倚仗是誰,此時不言而喻!
猛地,轉頭看向赫連遠,卻見赫連遠正緊抿着脣,看着自己,青蘿太后知心中猜測得到應證,頓時又驚又怒!
今天可是她的千秋,壽誕!
“你想問太后什麼?”
話,說出口時,如煙才驚覺自己的聲音,竟然顫抖的厲害!
眼下之事,太過出乎她的意料。
這個時候,也本不該她開口的。
可是……她怕!
怕自己的弟弟,在一問之後,真的會丟掉了性命!
雖說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她一直在爲自己能夠過的好謀劃着,總是將自己放在第一位,但是不管怎麼樣,雲紫生都是她弟弟,跟她從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
雲紫生面對她的出言相問,並未回答,而是直直的望向赫連遠,似是要得到他的准許。
“皇上,雲紫生大逆不道,對太后不敬,該立即打將出去!”劉姑姑出聲,疾言厲色的直指雲紫生。
赫連遠沉寂許久,終是開口,語氣冷沉道:“既是,你願意賭上一條命,朕便容你一問!”
“謝皇上!”
雲紫生對赫連遠恭了恭身,悠悠擡眸看向青蘿太后。
“我要問太后,您當初既然賜婚元后,又爲何要痛下殺手!”目光之中,血色火光瀰漫,好似回到那夜火起之時,雲紫生凝望太后,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吼道:“爲何要害的元后身死還不算,竟還要火燒仁和宮?”
雲紫生一問之間,字字鏗鏘有力!
聽到他對太后冷哂質問,大殿裡的衆人,皆都覺得心驚不已!
“紫生……”
看着背脊挺拔的雲紫生,雲紫璃因心中巨大的衝擊,而心神輕晃。暗暗咬牙,她握着桌沿的手,倏然收緊,手背的指
關節,因用力過猛,而泛着白色。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不管怎麼說,雲紫生在她過去那四年裡,都是最最關鍵的人物。
若是,當初她對他的守護,哪怕有一丁點的作假,那麼在她恢復記憶的時候,雲紫生便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雲紫生如今之所以能活,是因爲她不想讓自己過去的那幾年沒有一丁點的意義。
而眼下,他給了她一個巨大的驚喜!
這孩子的心,並不是完全向着青蘿太后的,不是嗎?
邊上,最清楚雲紫璃和雲紫生過往的無瀾眉心輕皺,看着雲紫璃竭力剋制的樣子,他心下一疼。
擡手之間,他毫不避諱的,覆在雲紫璃的手背上。
赫連遠寒眸一閃,望向兩人。
見雲紫璃眸色堅忍,他心下不由一窒!
他想要將無瀾的手打落,但是理智卻告訴他,現在不可以。眸色陰沉,他轉睛向前,看着殿下的雲紫生。
一時間,面對大殿內一人一棺,衆人噤若寒蟬!
高位之上,赫連遠面色冷峻,不動如山!
在他身側,青蘿太后面對雲紫生的質問,眸色一寒,沉聲喝道:“你休得信口雌黃!”
“事到如今,太后何必揣着聰明裝糊塗!”雲紫生訕訕一笑,微昂着頭,大步向前,看向赫連遠:“當初我姐姐臨盆,皇上不在,是太后守在仁和宮,姐姐是怎麼死的,太后你一清二楚!仁和宮爲何會失火,太后你更是心裡明白!”
雲紫生說的這些,在場衆人其實都知情,但是青蘿太后當初一把火把仁和宮燒了個乾淨,沒有留下證據……如此,便是有懷疑,此事也不會有人追究。
是以,雲紫生此刻此問一出,衆人的視線,皆都齊刷刷的朝着青蘿太后望去。
“皇帝!”
青蘿太后幽幽起脣,轉頭看向赫連遠,咬牙道:“今日是哀家的壽宴,此人竟帶着棺材過來,分明是在詛咒哀家早死,如此大逆不道之徒,豈能容他胡言亂語,依哀家之見,趁早拉出去杖斃了!”
聽了太后的話,雲紫璃不禁冷哂一聲!
再看赫連遠,只見他微轉過身,對上青蘿太后的雙眼,赫連遠眸色深沉如海:“太后當真覺得他是在胡言亂語嗎?”
“還請皇上和太后息怒……”
如煙輕言出聲,自殿下起身,幾步上前,她一臉緊張的在雲紫生身前跪落:“自元后去了,國舅心情一直不好,如今許是癔症了,元后只有這一個弟弟,還請皇上開恩。”
“我沒有癔症!且……今日之事也與如嬪娘娘無關!”雲紫生輕輕皺眉,看向如煙如是說了一句,便撩起袍子跪落在地:“仁和宮大火,乃是太后授命,此事有禁衛軍統領王耐爲證,還請皇上明察!”
今日之事,本就是如煙解決不了的,但她卻仍舊站出來替他說話!
如此,也不枉他們姐弟一場!
赫連遠看着青蘿太后因自己的話而臉色微變,赫連遠回眸之間,迎視着雲紫生的犀利的雙眸,目光璀璨的對大殿裡當差的奴才吩咐道:“傳王耐!”
聞言,青蘿太后的心底,不禁一顫!
就在方纔,她還在好奇,他到底給自己準備了什麼大禮。
眼下,她知道了。
只是,這份大禮並非驚喜,眼看着就要變成驚嚇了!
王耐,當初確實是聽從她的命令不假,但是這陣子,他已然脫離她的掌控,可他只是調離了職位,卻並未聽說投靠赫連遠……思慮種種之後,青蘿太后眸光微深,看着當班的小太監快步跑出大殿,她沉聲問道:“皇帝當真想要讓王耐與雲紫生對質麼?”
“太后,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此事,遲早都該有個交代!”赫連遠再次轉頭,看了青蘿太后一眼,赫連遠的視線,掠過殿內衆人:“元后去時,朕不在身邊,今日既是國舅提及了此事,正好當着所有的人,將此事議上一議!”
聞言,青蘿太后的雙手,不禁一抖:“皇帝!”
“太后莫要多說什麼,此事朕心意已決!”赫連遠不看太后,側臉剛毅,靜靜地吐出這句話,便緘默不語,一臉冷然的靜等着王耐的到來。
他知道,青蘿太后對雲紫璃的所作所爲,死十次都夠了,是以讓她放過青蘿太后,實在是強人所難。
但是,青蘿太后的命,卻一定要留下……想來想去,他只能從其他方面補償她了。
是以,今日之事,是他早前便與雲紫生議好的。
而他,也一定要給她一個交代!
深深的,吸了口氣,太后轉頭看了眼劉姑姑。
劉姑姑點頭,瞧瞧退下!
原本,一場精美豐盛的午宴,因雲紫生的出現,而改變了它原來的基調和味道。在等候王耐到來的時間裡,雲紫璃的視線,灼灼其華,一直都膠着在雲紫生的臉上,在離她不
遠的地方,如煙亦面色焦慮的瞧着雲紫生。
不久,一文快步入內,恭身稟道:“啓稟皇上,王耐到!”
“宣!”
赫連遠冷冷道了傳,一文轉身便唱報道:“傳王耐覲見!”
隨着一文的一聲唱稟,殿內衆人,皆都望向大殿門口處。
須臾,王耐進殿。
此刻,他似是尚不知殿上情形,只見臉色沉着的上前行了禮,剛要退到一邊,卻因棺材當前,而猛地變了臉色:“今日母后大壽,何人如此妄爲,竟敢搬瞭如此晦氣之物前來賀壽,根本是大逆……”
“是我雲紫生!”
雲紫生不等王耐把話說完,驀地便開了口,“王大人,這棺材我本是爲自己準備的,不過眼下看來裝你倒也合適!”
王耐聞言,剩下的話全都哽在喉間。
“國舅爺……”
驚懼之中,他面容抽搐着問道:“您何出此言?”
“我何出此言?”
雲紫生擡眸,迎向王耐的眸子,冷笑着說道:“當初元后臨盆後,你屠殺仁和宮一衆,謀害皇后娘娘,更火燒仁和宮,如此惡性,死一百次都夠了!”
“國舅爺……”
聽到雲紫生此言,王耐滿臉震驚“說話要有證據,否則還請您慎言!”語落,他朝着赫連遠跪落:“還請皇上明鑑,臣冤枉!”
見王耐如此,青蘿太后心絃微鬆。
她原本不確定王耐是不是背叛了她,如今看來,是她多慮了。
雲紫生不過黃毛小兒,就想憑着紅口白牙來搬到她?
簡直不知所謂!
“冤枉?!”
雲紫生訕訕一笑,視線越過身前的王耐,直望入王耐眸底:“你倒是說說,本國舅如何冤枉你了?!”
聞言,王耐眸色一緊,看向青蘿太后。
“夠了!”
青蘿太后眉眼一立,只跟王耐的視線短暫相接,便轉頭厲聲質問雲紫生:“大膽雲紫生,這就是你說的證據嗎?皇后本是難產而薨,仁和宮大火亦是意外,何以此刻,倒成了哀家的兇手?簡直是一派胡言,哀家何時放過火了?你連證據都沒有,竟也敢構陷哀家,簡直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