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極寒,萬簌俱靜。
端王大軍,中軍帳內,炭爐滋滋,紅燭高照。那不停跳躍的火焰,歡快的舞動着,搖曳生輝,將大帳內的景物,全都渲染上一片黃暈。
此刻,蕭染兒身着一件薄絲長裙,結束一段妖冶的輕舞,娉婷挪步,欲語還休的朝着上位上的赫連遠款款走來。
帳內,雖燒的極暖。
但畢竟是寒冬之季,她穿得太過單薄覽。
蕭染兒強忍着寒意,緩緩的上前,依偎在赫連遠懷裡,似是想要汲取些許溫暖,卻總是不見他的迴應。
“王爺……妾身好冷!”白皙的雙臂,柔若無骨,如水蛇一般纏上赫連遠,蕭染兒玫瑰色的脣瓣,貼近他的耳際,吐氣如蘭間,透着濃濃的誘惑櫓。
赫連遠垂眸,低低的瞥着蕭染兒,凝着她那雙水盈盈,滿腹柔情的眸子,他腦海中卻閃過雲紫璃看他時的清冷模樣。
如今的天氣,是真的冷,也不知那丫頭,現在穿的暖不暖,會不會也覺得冷?
心下暗暗腹誹着,赫連遠淡淡擡手,將蕭染兒攬入懷中,他俊美的臉上,不見太多表情,只語氣淡然的問道:“既是冷,又何必穿得如此單薄?”
“王爺……”
蕭染兒嬌嗔着嚶嚀一聲,纖弱的手指,一下下的描繪着他如雕塑般完美的下頷弧度,鶯聲細語的說道:“妾身想念王爺的懷抱!”
自上次赫連遠和雲紫璃進宮之後,蕭染兒便不曾再見過他。
直至今日,她父親奉皇命來此和談,她纔有了再見他的機會。
現處皇位的赫連堂,機關算盡!
她那堂妹蕭憐兒,明面上是她的堂妹,實則是她父親當年與自家表妹珠胎暗結,可母親不同意她做父親的妾,這才陰差陽錯嫁給了父親的兄弟……
赫連堂是知道了這一點,纔會無視蕭憐兒是個奸生子的身份,立蕭憐兒爲後的。
因爲,他覺得不管怎麼說,蕭憐兒也是父親的女兒,立了蕭憐兒爲後,她的父親仍舊是他的國丈!
他要的,也不過是父親的支持。
但是,他想錯了。
奸生子,永遠都是奸生子。
便是全天下都知道,蕭憐兒是父親的女兒,父親是赫連堂的國丈,在父親眼裡,他名正言順的女兒,他最最在意疼愛的女兒,仍舊是她——蕭染兒!
父親的心,是向着赫連遠的。
更有甚者,兄長對赫連遠的效忠,也是父親授意的。
之餘這一點,赫連遠是知道的。
所以,當初雲紫璃杖責翠兒,而她怒極故意向外透露了雲紫璃的消息,差點害的雲紫璃身首異處時,他也不過冷落她,不曾對她過多責備。
她,是愛他的。
所以,他的寵愛,也該屬於她。
一別半年有餘,如今他霸氣外露,身份已大不相同。而她此刻深深的知道,當務之急她要做的,無非是使勁渾身解數,來鞏固好自己的地位。
她是誰!
她是蕭染兒!
安國侯蕭敬的女兒!
以前,她是端王最寵愛的妃子!
日後,她則會是大吳皇帝最寵愛的皇后!
是的!
皇后!
即便不計他對她的寵愛,單單她父兄爲他鞠躬盡瘁,助他一路披荊斬棘,待他登上皇位之後,那皇后的位子,也該是她的!
雲紫璃,不過是轉眼即逝的一縷青煙罷了!
念及此,她不禁眸底含笑,紅脣輕彎看向赫連遠,見赫連遠緊皺着眉頭,獨自喝着酒,她不由輕喚一聲:“王爺,妾身跟您說話呢?”
“本王聽着呢!”赫連遠擡手,撫上蕭染兒精緻的面容,笑窩淺顯,嘴角勾起淺笑:“你不是說想念本王的懷抱嗎?有多想?”
“有多想,王爺試試不就知道了……”
蕭染兒眸中,眼波流轉,微仰着頭,輕顫紅脣,欲要吻上他的脣。
見狀,赫連遠慵懶一笑,擡手拿手邊的酒盞擋了她:“喝了它,給本王鬆鬆筋骨,本王今日有些累……”
他這是在拒絕她!
意識到這一點,蕭染兒心下頗爲不是滋味,但是面上卻絲毫不顯。紅脣開合,就着赫連遠的手,將杯中美酒飲下,她心頭火熱如美酒滋味,卻還是起了身,看着赫連遠褪下外袍,趴身行軍榻上,伸出柔軟無骨的雙手,開始替他鬆骨解乏。
蕭染兒瑩白如玉的纖長手指,在他精壯的後背上,來回遊走,緩緩施力,半晌兒之後,感覺到赫連遠的鬆弛,她輕言軟語的說着:“當初聽爹爹說王爺被皇上和沈靈溪暗算,不得已亡命天涯,染兒擔心的要死,一直央求爹爹,要他不惜一切代價幫王爺成就大事……如今一別六個多月,染兒好想王爺……”
男人,往往在得到滿足之後,最容易給出承諾,可是赫連遠其人,自
tang制力實在太強,他既然說累了,便是她再如何諂媚邀寵,他也只會不屑一顧!
不過,便是如此,念在她的父兄如今爲他的大業立下奇功的份上,她還是想從他的口中,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那個位子!
赫連遠是誰?那可是個人精,如何能聽不出蕭染兒的言外之意。蕭染兒想要的東西,他不是不知!
不過,她想要,也要看他想不想給。
便是蕭家再如何得他重用,也還沒到可以在他面前想要什麼便要什麼的地步。
蕭染兒想要的那個位子,在他心裡,早已許給了別人,也只能屬於那個人!
是以,在蕭染兒話音落地之後,他沉默片刻,伸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微微閉上雙眸:“今日你與安國侯一路舟車勞頓,早些歇着吧!”
蕭染兒聞言,嬌軀微僵。
視線微轉,望着他堅毅而又完美的側臉,她的臉上,忽然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
她相信,他定是懂得她的心思的。
但那個位子,他卻……仍舊不想給她。
猶如當年!
她不顧一切,誓要嫁她,不惜向先帝請婚。
而他在娶她時,卻只給她側妃之位!
纖纖玉手下,他的心跳,強勁而富有節奏。可,在那個地方,似是永遠對她關着一扇門!亦或是,在那裡面,早已有另外一個女人的存在!
思及此,她的手,微微瑟縮了下,心底,疼的難以自抑!
眼淚,亦無聲的,簌簌落下。
“妾身服侍王爺寬衣!”
從小到大,身爲安國侯府大小姐的驕傲,讓蕭染兒在這一刻,便是淚懸於睫,卻仍是極力強忍着,不曾有半分失態。
行軍榻上,赫連遠似是睡着了,不曾發出聲響。
如此,她的心彷彿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直到墜落在地,發出碎裂的聲響。
“無論那個女人是誰,便是雲紫璃,也別想搶走屬於她的東西,休想……”垂眸,默不作聲的躺在赫連遠身側,她緊咬朱脣,在心中暗暗啓誓!
夜,已深。
同榻而眠的兩人,卻各懷心事。
***
翌日,天剛放亮。
帳外便響起一文的聲音。
蕭染兒微蹙了蹙眉,轉身看向身邊的赫連遠。
“讓杏兒進來!”
赫連遠此刻,早已經醒了,他的聲音,冷冷的,毫無溫度。如今的他,已然不復以往,只外表俊美,周身還多了殺伐之氣,冷酷中帶着威嚴。
蕭染兒擡眸,再想看他,他卻已然起身,自邊上取了內衫穿上。
片刻,杏兒端着水盆自帳外緩步而入。
杏兒把頭垂的極低,將水盆擱到邊上,對兩人恭敬行禮:“給王爺請安,給側妃娘娘請安!”
蕭染兒未曾出聲,嫵媚的雙眸,因看到杏兒而危險的眯起。
當初爲了杏兒,雲紫璃對她動過手。
她如何會不認識杏兒?
她只是沒有想到,雲紫璃身邊的丫頭,此刻竟然被赫連遠帶在身邊。
赫連遠似是沒有發現蕭染兒的異樣,對杏兒輕點了點頭,吩咐道:“替側妃更衣。”
“是!”
杏兒稍作屏息,上前取了早已備好的裙褙,對蕭染兒輕道:“奴婢伺候側妃娘娘更衣!”
“嗯!”
蕭染兒黛眉微蹙,心中雖不喜杏兒,卻礙於赫連遠在場,面上始終輕輕笑着。
“側妃娘娘請擡手……”
杏兒將裙褙展開,伺候她穿上。
赫連遠淡淡的看了兩人一眼,自行至水盆前,開始淨面。
須臾,三文進入帳內,面色有些發白的對赫連遠恭身行禮:“屬下參見王爺!”
“有事?”
赫連遠輕挽着袖口,擡眼看了三文一眼。
最近休戰和談,軍事不多,平日這個時候,三文不會進來。
“是……”
三文遲疑應聲,十分謹慎的擡頭看了眼赫連遠,瞧着他的臉色說道:“有王妃的消息了!”
聞三文此言,赫連遠正在整理袖口的手,驀地一頓!
帳內的蕭染兒和杏兒,也皆是神情一滯!
蕭染兒的臉色,算不得好,卻還是儘量勾起了嘴角:“真的有王妃的消息了嗎?王妃現在身在何處?一切可好?”
“這……”
面對蕭染兒的問話,三文本就發白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見狀,赫連遠淡淡垂眸,繼續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狀似隨意的問道:“她在哪裡?”
“王妃她……”
三文一直低垂着頭,遲疑了下,方纔咬了咬牙,直接跪落在地,道:“外面傳來消息,說王妃去了南方,已
然溺水亡故!”
聽到溺水而亡四個字時,赫連遠只覺自己腦海之中,轟隆一聲巨響!而杏兒則張了張嘴,無聲的落了淚。
“你……”
眸光冷厲如刀似刃一般,他靜靜的看着三文,語氣壓得極低,聽不出任何喜憂:“再說一遍!”
“王爺節哀!”
蕭染兒巴不得雲紫璃死了,如今聽她溺水亡故,心裡自然是萬分高興的。是以,在看着赫連遠爲難三文時,她忍不住開口勸了一聲!
聞聲,赫連遠驀地轉頭,目光冰冷的瞪視着她。
在赫連遠的目光下,蕭染兒心下驚跳,連忙低垂了頭。
“王爺恕罪!”
三文見狀,低眉斂目,嗡聲說道:“是屬下無能,未能及時尋到王妃,如今屬下已經差人去核實消息,不久之後便會有準信……呃!”
三文的話,沒有說完,便被赫連遠一腳踢在了心口,直接被踢到了帳門處。
“白癡!”赫連遠冷着俊臉上前,垂眸低蔑着三文,語氣幽冷:“這件事情,便是去核實,也不會有準信!”她,根本就不會死!
溺水亡故?
便是將她丟在海里,她也能游上岸。
“是屬下亂了方寸!”
三文的胸口,火辣辣的疼着,這個時候,赫連遠說什麼,便是什麼,傻子纔會爭辯:“願意領罰!”
說話間,一文進了門,在他的手裡端着一軸畫卷!
看着三文一臉痛苦的捂着胸口,跪在帳門處,他神情驀地一頓。
“何物?”
赫連遠視線,掃過一文手裡的畫卷,冷冷出聲問道。
“洪壽託人送來厚禮一份,請王爺笑納!”一文對赫連遠恭了恭身,將畫卷上呈,。
“洪壽?!”
赫連遠狐疑着,接過一文手裡的畫卷,不以爲意的緩緩打開卷軸。
在他眼裡,洪壽不過是自己的一條狗,但是,洪壽此人雖出身儒商,但野心甚大。而他,喜歡有野心的人。
初時,赫連遠以爲洪壽爲了巴結他,送來的會是哪位名家的古董字畫!
但,隨着卷軸緩緩展開,看清了畫卷上的傾城之色,他的眉心,不禁緊緊擰起,連帶着,他的面色,也跟着有了變化!
這是一幅人像畫。
入目,是一雙清澈無暇的水眸。
那雙眸子,曾在他夢中出現過數次,成功的將他的心,瞬間點燃,連帶着手,也跟着輕顫了下。
“王爺?!”
蕭染兒感覺到他的異常,心下一驚,好奇之餘,也跟着湊上前來。
嘩的一聲!
不等蕭染兒看清畫卷,赫連遠將卷軸合上,眸華灼燃的看向一文:“送東西的人,可還有話留下?”
“呃?!”
一文沒想到赫連遠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被他眼底的璀璨驚得一怔,半晌兒纔回過神來,“他,他還說,五日後會在樊城洪府設宴,靜候王爺大駕!”
五日?
從這裡到樊城,快馬加鞭,不眠不休的趕,五日也未必能到!
洪壽這傢伙,這日子定的,是真的好!
不過,這一趟他無論如何都是要去的。
赫連遠心中冷哼一聲,將卷軸遞給邊上的杏兒,然後行至屏風前,動作俐落的換上一身玄色錦袍!
看着赫連遠去了屏風後面,蕭染兒眉心一緊,腳下卻是往杏兒身邊移動了些。
她,想要知道,畫卷上,到底畫着什麼,竟然可以讓赫連遠如此反應。
“王爺這是……”
一文湊上前來,疑惑的問着赫連遠。
赫連遠伸手抄起手邊的深灰色大氅,不曾去看一文,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走!去樊城!”
“王爺!”
“王爺!”
待帳內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驚呼聲起,赫連遠卻早已出了大帳。
眼睜睜的看着赫連遠頭也不回的離去,心裡頓時猶如帳外的天氣,瞬間冰冷徹骨。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王爺如此失態,丟下幾十萬大君,不管不顧的離去!”
蕭染兒又向杏兒走了兩步,伸出手來,將畫卷自杏兒手裡取來。她一定要知道,這世間,到底有什麼東西,可以促使赫連遠如此迫切的趕赴樊城!
緩緩的,將畫卷打開。
蕭染兒垂眸,看着畫卷上的女子,眼睛驀地圓睜。
與此同時,她的心,也彷彿被刀割一般,再一次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原來,是爲了她!”紅脣輕蠕,如此喃喃自語着,她身子輕晃,十分頹然的跌坐在榻上。
她不是溺水而亡了嗎?
她爲何不真的溺水而亡?!
***
樊城,與北燕交界。
這裡的冬日,本就極寒,落雪之後,則越發寒冷。
這一日,天際初亮時,天空中竟揚揚灑灑飄起濛濛細雪來。
細細的雪絲,落在地上,堆了薄薄一層,頗有幾分意境。
雲紫璃本打算離開洪府的,但是無疑,這樣的天氣,是不適宜她出門的。
窗外,雪舞飛揚。
她身上披着厚卻又極輕的織錦斗篷,立身在窗前,纖手一下下的輕撫着自己圓鼓鼓的肚子。
她的雙眼,始終望着窗外的雪景,她的眉頭,時而揪起,時而舒展,心裡不知在想着什麼。
院裡,響起無瀾和洪壽的談話聲。
她雙眸微微一眯,悠悠轉身,凝向門口處。
須臾,二人一起進屋。
“洪公子今日怎得如此空閒?”
凝眉看着正在門前彈雪的兩人,雲紫璃緩步上前。
若說身爲帝王,每日須日理萬機。
那坐在吳國第一首富的位子上,憂思之事,也絲毫不少。
至於無瀾……他本就閒來無事,整日在她跟前瞎晃悠,她早已習以爲常!
看到雲紫璃,洪壽的眸子星光閃閃,與無瀾相視一笑,他復又看向雲紫璃:“方纔我聽紫衣侯說,雲芝姑娘真的要走?”
雲紫璃點了點頭,“我在這裡已然叨擾了好幾個月,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雲紫璃與洪欣婉撕破臉時,洪壽也是在場的。
他比誰都清楚,雲紫璃爲何要走。
是以,見雲紫璃執意要走,他倒也沒有反對,只是溫聲說道:“過幾日府裡要宴請一位貴客,原本我想讓欣婉彈琴助興的,怎奈她琴藝不精……所以,我想請雲芝姑娘代勞,如何?”
聞言,雲紫璃眉頭蹙起。
讓她去給洪府的客人彈琴?
莫說那位客人是誰,單就她心裡就不樂意!
虧他洪壽說的出口!
大約猜出她蹙眉的原因,洪壽淡淡一笑,道:“到時候我會想法子遮去姑娘的面容,姑娘不必覺得尷尬!”
“呃……好!”
雲紫璃微微一滯,本想要拒絕的,但是想到洪欣婉所圖的是赫連遠,能夠讓洪壽如此看重的洪府貴客,要麼跟赫連遠有關,要麼就是他本人。
想到這一點,她便輕輕點頭。
她倒要看看,洪壽和洪欣婉兄妹二人,以什麼爲籌碼,圖謀那皇后之位!
還有赫連遠……
他如果膽敢跟洪欣婉有所牽扯,她必會讓他好看!---題外話---感謝香香公主慧的鮮花,和大大大大的鑽石,感謝369807050的鮮花,謝謝大家的咖啡,大家週末愉快,爲了表示對大家的感謝,下週一雲麻麻接着加更,賞的越多,加的越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