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瀾離開後許久,赫連遠的臉色,仍是低沉冷凝的。
雲紫璃擡眸,迎着他如千年冰山一般冰冷的俊臉,復又低下頭來,不再看他,只盯着面前的的膳盤問道:“你最不喜歡我與他在一起,今日卻偏偏又遇上了,這會兒心裡,可是又在生我的氣?”
赫連遠隨着她的話,臉色漸漸好轉。
半晌兒之後,他拉過雲紫璃的手,輕嘆一聲,語氣溫柔的道:“你的肚子裡,懷着我的骨肉,心裡裝着的也是我一人,今日他既是來辭別的,我自然理解,又怎會生你的氣呢?”
聽赫連遠此言,雲紫璃的臉上,不禁揚起幸福的笑,連帶着她的雙眸之中,也泌着絲絲幸福的滋味是。
伸手撫上他拉着自己的手,雲紫璃紅脣微彎,輕聲詢道:“你的臉,這會兒拉的老長,跟那什麼似地……既不是在生我的氣,又在生誰的氣?”
赫連遠探手將她擁入懷中,有些忿忿的嘆道:“你可知,他走就走吧,我又沒攔着他,何苦鬧這麼大的陣仗,如今我們吳國戰亂方歇,他這麼做是拿準了我不會跟他開戰……這讓朕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墮”
原本,依着無瀾和他的關係,和無瀾對雲紫璃的感情,無瀾若是想要回去,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去阻止?
但現下,他以如此方式離開,他的心裡,總是心有芥蒂的。
這是挑釁啊!
是無瀾對他赤~裸~裸的挑釁!
什麼他隨時對他的樂兒敞開懷抱,他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洞悉他心中所想,雲紫璃原本淡淡睜着的眸子,染上了笑意,緩緩閉上。耳邊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她輕聲軟語的寬慰道:“你心中所想,我大約知道了,不過我覺得他這樣,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聞言,赫連遠眉宇一皺,卻聽雲紫璃接着說道:“你想啊!他若在吳國內亂時這般行事,你待如何?”
赫連遠的眉心,隨着雲紫璃的這句話緊緊一蹙,也正是在這一顰之中,他原本冰冷的神色,也漸漸有所緩和。
感覺到他周身冷意散去,雲紫璃輕輕一笑,嘆道:“你應該很瞭解無瀾,他心裡可沒多少仁義道德的章程,主要是活的痛快就行!不過他一般言出必行,我想……只要你對我好,等他回到了新越,新越和吳國兩國之間,便會長遠安定,不會有戰事發生。到時……才能爲大吳養精蓄銳,贏得更多的時間。”
毫無疑問,雲紫璃的話,是對的。
赫連遠垂眸,揉捏着她柔若無骨的纖手,嘴角緩緩一勾:“反正在你眼裡,他什麼都是好的。”
他的話,說的酸溜溜的,讓雲紫璃不禁莞爾。看着他輕笑的樣子,她整張小臉兒都明快起來:“那是,他現在可是我的靠山,你若是敢不對我好,我就哼哼……”
“你就怎樣?你就怎樣?”
赫連遠伸手撓着她的癢癢,只她咯咯的笑聲中,花廳內的氣氛,也跟着變得緩和許多。
“對了!”
赫連遠將雲紫璃自懷裡扶起,拉起她的雙手,一臉溫煦的囑咐道:“後日一早,朕便要動身離宮了,這陣子,你可要記得,好生照顧自己,在宮裡安心的等朕回來。”
“明日?這麼快?!”
雲紫璃臉色一變,整個人都僵在他的懷裡:“不是說年後嗎?怎麼忽然又變了?”
親,說好的過年以後呢?
看着雲紫璃一臉緊張的樣子,赫連遠有些心疼的笑着,親吻了下她的脣,大手輕輕摩挲着她的肚子,無比溫柔的道:“隨着新越使臣過來的,還有南方的災情急報,那邊氣候溼潤,這邊是冬日,那邊卻陰雨綿綿,堤壩盡毀,如今民心十分不定,加之過陣子你便要臨產之事,我怕回來的晚了,見不到你我的孩子降生,這才與先生商議過後,打算他立刻就走,而我稍晚兩日就動身,這樣的話,雖然不能陪在你身邊過年,卻能早些回來!”
“哦!”
雲紫璃聽了赫連遠的話,心裡喜憂參半,喜的是赫連遠在她生孩的時候,一定會回來,憂的是他後日便要動身。
細細把玩着他的大手,她蹙眉說道:“母后曾說,生孩子的時候,是女人一生中,最兇險的時候,也是最痛苦的時候,在我臨盆之時,你一定要在外面等着才行。”
這樣,她可以安心。
“是!”
雲紫璃口中的母后,指的是誰,赫連遠最是清楚,他甚少聽她提起沈後,此刻既是聽她這麼說了,不由自責嘆道:“過去的時候,我讓你受了那麼多苦痛,這一次,又怎麼捨得,讓你獨自一人面對?”
雲紫璃展顏一笑,眸中滿滿的,都是情意。
“我在這裡,等着你回來。”
“小傢伙,聽到父皇的聲音沒有?父皇若還不曾回來,你可不能早早出來哦……”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靨,赫連遠雙脣微抿着對着雲紫璃的肚子輕言繼續,而後……準確無誤的吻上她的
tang脣。
雲紫璃莞爾,雙臂圈着他的脖頸,迴應着他的吻,心中卻仍舊空落落的。
她想,習慣這兩個字,果真可怕!
以前倒也罷了。
如今,她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只要想到他要離開那麼久,她的心裡便有些不安穩……
***
殿外,陽光明媚,天氣大好。
離開仁和宮後,無瀾回頭望了眼巍峨的宮殿,溫潤笑着,轉身便要離去。
就在他步下最後一級臺階時,便見杏兒風風火火的從仁和宮裡追了出來!
在赫連遠和雲紫璃一起逃亡的時候,杏兒一直跟在他的身邊,他們兩個自是十分熟稔的。沒想到居然還能見到杏兒,無瀾淡淡一笑,出聲問道:“杏兒丫頭,你這是趕着要去哪兒啊?”
杏兒腳步一頓,見無瀾站在近前,臉上頓時浮現激動之色:“奴婢以爲侯爺走了呢!”
說着,便疾步上前,氣喘吁吁的對無瀾福身一禮:“奴婢見過侯爺,給侯爺請安!”
“這裡又沒什麼外人,在本候面前,還如此拘禮作甚?”無瀾不以爲然的擡了擡手,輕笑着,讓杏兒起身。
“謝侯爺!”
杏兒輕掂了掂手,笑吟吟的直起身來。
擡起頭來仰望着身前溫潤如玉的男子,杏兒面色一紅,眸中便浮出一抹水氣:“奴婢聽聞侯爺要離開大吳,前往新越,此事可是真的?”
她對無瀾,是什麼時候有的淑女之思?
大約……是那日,他抱着她飛離端王府時吧!
從那以後,她的目光便時不時的在無瀾身上打轉。
天知道,方纔在聽到赫連遠和雲紫璃的對話之時,她的整顆心,都跟着亂了,想也不想便追了出來。
無瀾微微一笑,蹙眉看着杏兒:“你既是聽聞了本候要離開的消息,也定然已經知道,本候的身份了,不是麼?”
“嗯!”
杏兒雙脣緊抿,微微頷首,心底卻滿是落寞。
原本,他還是侯爺的時候,他們之間便是雲泥之別,如今他是新越的瀾太子,她在他面前,便只能低落塵埃之中了。
無瀾可沒心情去猜杏兒的心情,脣畔噙着溫和的笑意,對杏兒說道:“今次,本候是要回家,你該爲本候高興纔是。”
“可是……”
杏兒輕搖了下頭,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一時之間,隻字都不能言語。
見狀,無瀾又笑了笑。
“好了,你趕緊回去當差吧,本候現在去向太后辭行!”伸手,輕扶了下杏兒的肩膀,他轉身便要向前。
“侯爺!”
杏兒心頭一緊,順手抓住肩膀上即將離開的手,屈膝在無瀾身後跪落在地。
“杏兒?!”
無瀾眉心一蹙,輕盈的轉過身來。
杏兒微仰着頭,紅着雙眼,語帶乞求的道:“侯爺若是離開,便帶着奴婢一起離開吧!”
毫無疑問的,對雲紫璃杏兒是十分忠心的。
但此刻,她的心,卻因無瀾要走,而不可自抑的難受起來。
如今,在雲紫璃的身邊,有了阿媚,且依着阿媚對雲紫璃的忠心,她一定會給雲紫璃無微不至的照顧。
是以,此刻,她想要自私一回。
跟着自己心走,跟着無瀾走……
即便,於他,她根本算不得什麼,她也願意,如飛蛾撲火一般,一直跟在他的身邊,照拂他的生活起居!
只此,便已足矣。
無瀾細細的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杏兒,見她雙眸泛紅,一臉堅定,他輕皺了眉頭,沉默半晌兒之後,輕嘆一聲!
伸手將她扶起,他眉梢輕擡,問着杏兒:“你可知,本候方纔去了哪裡?”
杏兒怔了怔,回眸望向他所來的方向,點頭回道:“侯爺方纔不是在宮裡跟皇后娘娘辭行嗎?”
“沒錯!”
無瀾笑了笑,直言道:“她是本候,在大吳唯一的牽掛,此刻本候要走,自然第一個,要先去與她辭行!”
“奴婢知道!”
杏兒苦澀一笑!
過去幾年,無瀾的心,一直都在雲紫璃的身上。
之餘這一點,她當然清楚。
“本候此次離京,短時間內恐無緣再回來。”無瀾施施然一笑,四下看着周圍美景,蹙眉一嘆,道:“在這皇宮之中,一切看似平靜無波、富麗堂皇,實則處處暗藏殺機,如今她身在後位,更不知紅了多少人的眼……”
說着話,他微垂着頭,凝向杏兒:“皇上對他再如何上心,總不能一直寸步不離的守着她,所以……本候希望,你能留在她的身邊,不僅僅是隻盡主僕之宜,更爲了替本候好生照顧她。”
無瀾在說話之時,情真意切。
杏兒自然感受的到
。
凝着他眼中不容置喙的神情,她心下苦澀一笑,終是在他的注視下輕輕點了點頭。
她本就知道,他不會帶她走。
卻仍想最後爭取一下。
但是如今……
垂首,驀地後退一步,她再次福下身來,面色平靜的應道:“侯爺的心思,杏兒明白,杏兒甘爲娘娘,死而後已!”
“本候信你!”
無瀾濃密的眉毛,輕輕一挑,然後溫潤一笑,伸手扶起杏兒,然後倏然轉身離去!
他絕然的背影,讓杏兒的心,驀地一窒!
她的眼淚,再也不受控制的自眼角處,滾落而下……
她深知!
今日一別,他與她,恐難再見了。
***
青蘿太后的心情很不好。
因爲被禁足的關係,關於無瀾的事情,她尚不知情,因此當得知無瀾要離開時,她伸手便將桌上的茶盞拂落在地。
雲紫璃和無瀾,本就是拈花宮的頂樑柱。
如今雲紫璃背叛了她,無瀾又要走了,拈花宮勢必沒落。
如此,她如何能不怒?
無瀾見狀,倒也不惱,施施然行過禮後,轉身便要離去。
“無瀾!”
驀地,開口喚着無瀾,青蘿太后怒極吼道:“哀家奈何不了赫連遠和雲紫璃,難不成還奈何不了你嗎?”
聞言,無瀾頓足,轉身看向她。
卻見她臉色冷冽,道:“你信不信?你若敢離開拈花宮,哀家定會讓你無法在大吳立足!”
“我信!”
無瀾微微一笑,脣角勾起的弧度剛剛好,不羈而飛揚:“不過,日後我不打算在大吳立足!”
語落,他轉過身,剛往前邁了一步,便又轉過身來,對臉色青黑一片的青蘿太后施施然笑道:“哦,忘了告訴太后,我本名不叫無瀾,而是北……堂……瀾!”
逐個在北堂瀾三個字時加重語氣,無瀾滿意的看着青蘿太后的臉色從青黑,變成黑紫!
“北堂瀾?!”
青蘿太后呢喃着無瀾的名字,臉色變了又變:“新越瀾太子?”
“正是!”
無瀾笑着不羈,眉眼間盡是氣死人不償命的輕狂:“如今我新越五十萬大軍候在大吳邊境,就等着接本太子回去,所以……你除了奈何不了赫連遠和雲紫璃意外,也奈何不了本太子!”
語落,他眉梢一揚,笑吟吟的轉過身去,不疾不徐的穩步向外。
“北堂瀾!”
青蘿太后怒吼,氣極之下,頓覺胸口脹痛,她吃力的捂住胸口,重重的跌坐在伸手的玉座上。
“太后!”
孫姑姑驚叫一聲,連忙上前替青蘿太后順氣。
無瀾聽到身後的動靜,始終不曾擡頭,只嘴角勾起的弧度,越來越高!
不遠處,奉命接無瀾回新越的藍毅正等着他。
無瀾進宮時,只知新越使臣已然去了朝堂,卻並不知來的是誰,此刻看到藍顏,到底微微一怔,有些受寵若驚的笑着上前:“這太陽打哪邊過來了?藍大叔居然不守着王伯父,居然來了吳國?”
聽到他的調侃,藍毅清淡一笑,在對他恭了恭身後,淡淡說道:“瀾太子說笑了,便是微臣到了這吳國,也是不會離開王爺半步的!”
聞言,無瀾的眉頭,緊皺了下,面色變了幾變,快步向外走去:“你不早說!”
藍毅:“……”
他跟這位爺,才說了一句話好不好?
****
一晃,又是兩日。
這日,赫連遠上過早朝之後,便正式動身,帶着蕭騰一行,御駕南巡,前往南方諸郡,巡查災後百姓境況!
在他離開之時,但凡後宮有品階的嬪妃,皆都出宮相送。不過青蘿太后有恙,只草草露了一面,並沒有出宮相隨。
跟青蘿太后相比,從小看着赫連遠長大的安陽大長公主反倒不像他的姑姑,更像是他的母親!
城門外,安陽大長公主一臉憂色的爲赫連遠繫着披風上的帶子:“皇上此行,切要記得,好生保重自己!”
“姑姑放心,朕自會照顧好自己。”
赫連遠側目,見朗月低眉斂目的站在不遠處,雙眸之中,閃過幾簇精光:“朕交代姑姑的事情,姑姑莫要忘了!”
安陽大長公主側目,瞥了朗月一眼,眉梢輕擡,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放心吧!”
赫連遠轉身,看着身側的雲紫璃,與她對視一眼,他溫柔一笑,復又轉身看向安陽大長公主:“皇后,朕就交給姑姑來照顧了。”
此刻,他是君,雲紫璃是後。
且她即將臨盆。
是以,即便身後有宮中衆人,他如此言語,也不怕她人妒忌。
安陽大長公主笑看着雲紫璃,點頭應道:“皇上放心,本宮一定會將皇后照顧妥貼的。”
赫連遠一笑:“如此朕便放心了。”
“皇上……”
一身綠色宮裝,如煙雙眸含水,一臉淚意盈盈的湊上前來。
這兩日,她一直以驚嚇過度在調養。
如今一眼望去,仍舊臉色微白。
赫連遠看了她一眼,蹙眉說道:“哭什麼?朕很快便會回來。”
“是!”
如煙紅脣輕啓,略福了下身,不禁擡手掩鼻。
在她身後,陳鶯的臉上,一直噙着淺笑。
赫連遠對她微微一笑,並未多說什麼,只輕輕點頭。但即便如此,卻不見陳鶯的臉上,出現任何不悅之色。
只見她由宮婢扶着輕輕福身,對赫連遠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皇上此行,必得百姓之心,臣妾在此,提前恭祝皇上,早日平安歸來!”
她說的話,沒有邀寵的意思,卻讓人聽着極爲舒服。
雲紫璃脣角輕勾,微微側目,不禁又多看了陳鶯一眼,心下思緒微轉。
她從來都知道。
此女,不簡單!
這麼個不簡單的人,當真連自己懷了誰的孩子都不知道嗎?
赫連遠再次看向雲紫璃,雙目炯炯,滿是不捨,語氣深長的道:“朕走了!”
“嗯!”
雲紫璃輕輕頷首,低眉斂目的撫摸着自己的肚子,而後輕啓脣瓣:“臣妾和孩子,等着皇上回來!”
赫連遠握着她的手,倏然緊了幾分,表情肅穆的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緩步步上龍輦。
“臣妾,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
行禮不便,雲紫璃只微微恭身。
在她身後。
宮中衆人,皆都福身的福身,行禮的行禮。
明黃色的紗幔落下。
凝望着赫連遠俊美無儔的臉龐,隱於龍輦之中。
雲紫璃的心,竟驀地跳漏了一拍!
伸手,撫上自己的胸口。
她眉心微蹙,不明自己爲何如此?
過去,她逃離他身邊幾個月有餘。
而如今。
他,只去數日而已!
可她的心,竟跳的如此不安!
看着龍輦漸漸遠去,雲紫璃蹙眉,自嘲苦笑了下,撫着胸口的手緩緩放下……
***
赫連遠走後,雲紫璃覺得,冬日裡的吳國皇宮,一片清冷,便是燒着火龍,也是冷清一片!
爲此,安陽大長公主還不只一次的調侃她,讓她給赫連遠多生幾個孩子,也好讓皇宮裡熱鬧一些。
雲紫璃聞言,不覺莞爾!
一晃又是幾日。
這日,月夜薄涼如水。
錦華宮來報,如煙因上次受驚過度,又開始高燒不退,幾個太醫去瞧了,也開了方子,卻始終不見退燒。
無奈,雲紫璃只得差阿媚去傳了赫連遠特意爲她留在宮中的二文,吩咐他今夜留守錦華殿中,務必要讓如煙退了熱。
阿媚剛走沒多久,安陽大長公主不期而至!
懶洋洋的斜靠在貴妃榻上,聽着杏兒的稟報,雲紫璃輕眨了眨眼,最後不得不坐起身來:“還不趕緊請母親進來!”
“是!”
杏兒含笑,急匆匆的出了門。
須臾,安陽大長公主進殿。
雲紫璃一見她便蹙眉說道:“母親每日都來,何苦的每次都要通稟?”
“無規矩不成方圓啊!”見雲紫璃端坐貴妃榻上,面色紅潤,笑意吟吟,安陽大長公主盈盈上前,在她身邊坐下:“今兒我剛懲辦了不懂規矩的奴才,自然自己也得按着規矩來!”
“……”
這算是以身作則啊!
雲紫璃看着安陽大長公主,好奇問道:“母親從來都很好說話的,今兒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在母親身邊犯了規矩?”
“還不是那個朗月!”
安陽大長公主冷笑了下,臉上不見再多神情,眉梢緊蹙着說道:“皇上要離京,按理說他該是要跟着鞍前馬後的,可他不早不晚偏偏這個時候病了,如今皇上走了幾日了,他倒在宮裡作威作福了!”
在從安陽大長公主口中所出朗月兩字的時候,雲紫璃的心頭,忍不住跳了一跳,聽着安陽大長公主的話,她微微沉吟片刻,問道:“如今眼看着就沒幾日就要過年了,他身爲大內總管,總是有差事的,母親是怎麼處置他的?”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皇上的人,我充其量不過把他關了起來!”安陽大長公主輕擡眸華,對上雲紫璃的視線,隨即擺了擺手,輕道:“好了,不說他了!你今兒可有不適的地方?”
“我一切都好!”
雲紫璃伸手接過杏兒奉上的清茶,轉手遞給了安陽大長公主:“這幾日裡,讓母親掛心了!”
“說這麼見外的話作甚?”
安陽大長公主不悅的嗔了她一眼,伸手摸着她圓鼓鼓的肚子,臉上盡是笑容:“你若真覺得過意不去,就該給我生個健健康康的侄孫出來!”
“……”
雲紫璃笑了笑,挑眉:“侄孫女不成嗎?”
“侄孫女也成啊!最後給我養纔好!”
安陽大長公主剛彎了嘴角,笑意尚未抵達眼角,便見杏兒急匆匆的進了門:“大長公主殿下,您快去看看吧!”
“怎麼了?”
安陽大長公主看着杏兒一臉焦急的模樣,瞬時冷了臉色。
“是太后娘娘……”
杏兒緊蹙着眉頭,說道:“太后娘娘犯了心疾,如今召了太醫過去,情況不太好……”
聞言,安陽大長公主霍地站起身來。
雲紫璃見狀,也要跟着起身,卻被安陽大長公主按住了肩膀:“你不用去,我去就好!”
語落,她擡步便向外走去。
“四文!”
赫連遠離開的時候,帶走了一文和三文,將二文和四文留給了雲紫璃,此刻雲紫璃看着安陽大長公主離去,微眯了眯眼,便喊了四文進來,讓四文也跟着去了慈寧宮。
雖然,青蘿太后這人實在招人煩,但說到底她還是太后,如今赫連遠纔剛剛登基,時近年關,若青蘿太后薨了,實在不太美妙!
待四文走後,雲紫璃簡單洗漱過,正準備歇下,卻見一身大內總管服飾的朗月施施然進了寢殿。
眼前的朗月,還是那個朗月!
眼前的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還在,可是他的身姿卻挺拔如鬆,再不似以前那般彎腰駝背模樣!
看着這樣的朗月,雲紫璃微微一愣!
就在她怔愣之時,卻聽朗月對殿內伺候的宮人說道:“你們且先退下,咱家有重要的事情要與皇后娘娘單獨稟報!”
聞言,殿門處的幾個小宮婢,皆都退出殿內,唯近前的杏兒,不曾動過一步。
見狀,朗月不禁眉頭緊蹙:“杏兒丫頭在皇后身邊這麼久,怎麼一點眼力價兒都沒有?沒聽到咱家的話嗎”
面對緊皺眉頭,面色肅穆,卻帶着幾分猙獰的朗月,杏兒仍舊緘默不語。
這朗月總管,今兒也太奇怪了。
事有反常即爲妖!
越是這樣,她就越不能離開!
且不說她本就下定決心要伺候雲紫璃一輩子,便是爲了她的心上人,她也要堅持到底!
“這個丫頭,一直跟在本宮身邊,只聽本宮的命令行事!”雲紫璃微微側目,睨了眼杏兒,端起手邊的熱水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一嘆道:“罷了!杏兒你也退下吧!”
“皇后娘娘!”
聽聞雲紫璃的話,杏兒又滿是戒備的看了朗月一眼,一臉不依模樣。
“他不會對本宮如何的!”
雲紫璃淡淡斂眸,另一隻手輕撫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說道:“朗月總管傷誰,都不會傷害皇上的子嗣!”
聞言,朗月眸光一閃。
顯然,雲紫璃說的,是對的!
杏兒見狀,只得應了是,恭身退出殿內。
直到此時,偌大的寢殿裡,只剩下朗月和雲紫璃兩人。
看着在站在殿門口的朗月,雲紫璃低垂的眼簾,緩緩擡起,對上朗月微冷的視線,悠悠然笑問:“現在,這裡沒有別人了,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稟報了!”
朗月輕輕一哂,緩步行至桌前,自己倒了杯茶,竟是不管不顧的坐下身來,堂而皇之的喝了口茶,然後輕擡眼瞼,凝睇着雲紫璃的面龐說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生的跟你母親很像?”
他問這話的語氣裡,有着強烈的怨恨,那怨,那恨,讓人心驚,也使得雲紫璃瞬間便緊皺了黛眉!
但是,很快!
便見她雍容一笑,又喝了口水,方纔幽幽嘆道:“人活一世不容易,得放下時且放下!你說是不是,朗月總管?”
言語至此,雲紫璃忽然又道:“哦不!我現在應該稱呼你爲南宮月朗!”
當初,在樊城時,赫連遠寧可她誤解,也不給他解釋,一直在維護的人,便是眼前之人!
他母族最後的一個親人!
他嫡親的舅舅!
南宮月朗!
這也是她在重新回到赫連遠身邊後許久,才慢慢猜測出來的。
朗月!
月朗!
這不就是一個人嗎?
而通過她最近一段時間的觀察,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聞言,朗月眉頭緊蹙,卻是忽地笑了,笑的癲狂而恣意,直到最後
連眼淚都流下來了!
雲紫璃眸華似水,不言不語,就那麼冷冷地看着他。
直到他最後止住了笑,伸手抹了眼角的淚水,雙目欲眥的怒視着他,冷笑着說道:“獨孤長樂,你以爲你很聰明嗎?”
雲紫璃深深凝視着眼前笑到落淚的男人,迎着他怒視的目光,擡手,將手裡的茶杯,置於一邊,輕輕說道:“我聰明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是他愛的人,很快也會是他孩子的母親,南宮月朗在……上一輩人的事情,不要牽扯到我跟赫連遠之間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以後會幸福,你是他的舅舅,應該希望看到他幸福……”
“不!沒有過去!”
朗月猛地搖頭,緊握着手裡的杯盞,雙目泛紅:“若不是你的母親,素兒怎麼會死?你母親明明不愛獨孤宸,爲何要做獨孤宸跟素兒之間的第三者,因爲你的母親,素兒丟了一條命,我也落得如此這般……過往十幾年的痛苦,不是你一句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就能算了的!”
“那你打算如何?”雲紫璃黛眉一蹙,眼中盡是不悅:“當初南宮素兒之所以會死,不過是個意外,她一心爲救自己心愛的男人而死,死得其所!而如今,我已經是赫連遠的皇后!是他最愛的女人……”
“獨孤長樂,方纔我便問過你,你以爲你很聰明嗎?不過現在看來,你不過是個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傻子!”
朗月打斷雲紫璃的話,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一般,滿是嘲諷的笑看着她:“一個從一開始便被遠兒玩弄,到頭來卻仍舊以爲遠兒愛你的傻子!”,
雲紫璃眉心一顰,冷哂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朗月輕嗤笑一聲,語氣清冷的道:“遠兒若真的愛你,王府裡的那些侍妾又如何雨露均沾,遠兒若真的愛你,如今這皇宮之內,哪裡來的伶貴妃?”
朗月的話,讓雲紫璃心下一窒,驀地站起身來:“赫連遠是有替身的,王府侍妾雨露均沾還有陳鶯的事情,全都跟他無關!”
“好一個無關!”朗月眉心一皺,面色幽沉:“也只有你這個傻子,纔會相信所謂替身的說辭!”
“南宮月朗!”
驀地,喊了一聲南宮月朗的名字,雲紫璃精緻的雙眉,緊緊皺起,指着門口方向,怒聲吼道:“我念你是他的親舅舅,是他唯一的親人,不對你動手,現在……你給我滾出去!”
“怎麼?不想聽了?”面對雲紫璃的怒火,南宮朗月冷冷一哂:“你不想聽,我卻偏要說給你聽,把所有的事情都說給你聽!遠兒從一開始就知道獨孤宸的身份,從你出現在吳國京都的時候,便知道你是北燕的公主,什麼尋親偶遇,那根本就是他處心積慮的跟你遇上的……”
“你閉嘴!!”
雲紫璃心下,因朗月的話,狠狠一窒!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再次看向朗月。
此刻,她的眼神,冰冷駭人,透着些許冷冽。
緊咬牙關,她冷冷說道:“你想用這些謊話來破壞我跟他之間的關係,門都沒有!”
赫連遠對她,是真心的。
這一點,直到現在她都篤定!
“謊話?別不信,我說的句句是真!”
朗月不以爲然的笑了笑,垂眸睨着雲紫璃高聳的肚子,冷笑道:“我說的話,你可能不信,但信不信,這話,卻是事實……你可知道,爲何他要在此時離開京城?”
“爲什麼?”
雲紫璃呼吸稍急,眉心緊皺,竭力讓自己平靜心緒。
朗月訕訕一笑,斜睇雲紫璃一眼,蹙眉說道:“因爲他想去母留子!”
聞言,雲紫璃瞳眸驀地一縮!
垂落身側的雙手,緊緊握起,她緩緩呼吸,壓抑着心中不適,輕輕扯動脣角,語氣沉穩的問道:“去母留子?”---題外話---感謝螢火蟲1214的月票,本週最後一個萬字更新,呼,長出一口氣,親們有荷包嗎?另外《至尊毒後》出版名《步步傾君心》已經上市,內含秋若雨的完整版番外,嘎嘎,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