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雨的易容術天下無雙,獨孤蕭逸臉上的人皮面具,自也是出自她手,想當然爾,戴上人皮面具的獨孤蕭逸與無瀾幾乎一模一樣,但即便如此,還是一眼便被雲紫璃認出芾。
只因,獨孤蕭逸的笑容和無瀾的笑容是不同的。
無瀾對雲紫璃笑的時候,眼底總來都是淡淡的,但是平大之下,卻透着難以抑制的光芒,那是深愛不得後,將愛意強壓在心底的結果。
而獨孤蕭逸……他是雲紫璃的父親,一片愛女之心,眼底的情緒更多的是寵溺……
眼下看着自家寶貝閨女小嘴兒一撇,就要掉金豆豆的節奏,獨孤蕭逸忙不迭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麼了這是?爲父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怎麼就哭了?我有這麼嚇人嗎?”
獨孤蕭逸越是如此,雲紫璃就越是覺得委屈:“父親只顧着跟孃親恩愛,都不管我了!”
“要是不管你,爲父這會兒不好好陪着你孃親,來這烏七八糟的吳國皇宮作甚?”獨孤蕭逸安撫着女兒,視線掃過景色還算不錯的吳國御花園,給它的定義卻是烏七八糟!
聽到他對吳國皇宮的形容,雲紫璃不禁破涕爲笑!
烏七八糟!
這形容詞好,極恰當!
雲紫璃難得歡快的勾起了嘴角,輕聲問道:“話說回來,這麼晚了?父親不陪着孃親,怎麼又進宮了?皇城外面不是已經被安王的人馬包圍了嗎?樅”
“一羣蝦兵蟹將而已,能難得到爲父嗎?”
啪的一聲!
獨孤蕭逸將手裡的玉骨折扇唰的一聲合上,面色嚴肅的探手自懷裡取出一直印鑑,擡手呈給雲紫璃:“這東西你拿着!”
雲紫璃垂眸,緊盯着獨孤蕭逸手裡的印鑑,不禁微微挑眉:“這是……”
“這是你哥哥的印鑑!”
獨孤蕭逸不以爲然的輕輕一笑,見雲紫璃微微挑着眉的樣子,脣角勾起的弧度更加優美了幾分:“你哥哥說,雖然在赫連遠跟他之間,你選擇赫連遠他很傷心,不過誰讓你是他唯一的妹妹呢?該幫的還是要幫的!”
“哥哥這印鑑……”
雲紫璃心思微轉,迎着獨孤蕭逸的視線,面露疑惑之色:“有什麼用?”
獨孤蕭逸眸色一閃,爲她解惑:“安王的兵馬,是在短時間內聚集而起的,其糧草供應,便是大勢中的重中之重!”
雲紫璃心下意會,眉心一跳,脫口問道:“哥哥掌握着安王的部分糧草?!”
“原來他確實掌握着一部分!但是現在麼……”
獨孤蕭逸輕搖了搖頭,脣角微翹着:“爲父已然掌握了安王大軍的全部糧草!”
聞言,雲紫璃心下一驚!
“很吃驚?”
獨孤蕭逸笑吟吟的看着雲紫璃,滿眼寵溺道:“雖然爲父更喜歡真刀真槍的咔嚓了他們,但是你哥哥臨回去的時候曾說過,這裡的一草一木全都是我外孫的,還是穩當着點來的好。雖然爲父覺得你這哥哥以前做的不怎麼樣,不過這次卻不能不承認,他做的勉強合格!”
“……”
雲紫璃在心裡爲獨孤煜默了默,暗道哥哥做那麼多,還只是勉強合格,真是有點兒可憐,她心思轉了轉,伸手將印鑑握於手中,,繼而深深嘆息一聲,道:“若父親所掌握的糧草不能順遂供給,則安王一方,即便聚集了再多的軍隊,也熬不了幾日!”
“就是這個道理!”
獨孤蕭逸眸華璀璨,擡手之間,寵溺的拍拍雲紫璃的雲髻:“如今,京城內外,已然大亂,我將這件事情能夠的掌控權悉數交到你手裡。據我所知,赫連遠不是要保全青蘿太后嗎?那你就以此來換青蘿太后的命……但這法子實在太傷情面,爲父希望你選擇第二條路……”
雲紫璃眉心輕顰,問道:“何爲第二條路?”
獨孤蕭逸看着雲紫璃,道:“赫連遠爲何要保全青蘿太后的命,爲父大約知道原因。依着爲父來看,他對你未必不是真心,不過你們兩人實在情路坎坷,若是你能放下心結,就此助他平叛,以此來緩和你們之間的關係,日後倒也不失爲一個好歸宿。”
“父親……”
雲紫璃鳳眸微眯着看着獨孤蕭逸,見獨孤蕭逸定定的看着自己,不禁苦澀一笑,嘆聲問道:“父親果真以爲,對與安王舉兵反叛一事,他沒有後手麼?”
雖然,她不知赫連遠的底牌,到底是什麼!
但,有一點可以篤定!
那便是,事情絕對不會如赫連堂謀算的那般順利!
“如你所言,早前他便知道,安王會謀反,其實……”言語至此,獨孤蕭逸語氣略微遲疑。
雲紫璃蹙眉,追問:“其實什麼?”
“其實……早在安王未曾起兵之時,赫連遠那小子便知道你哥哥在暗中操控赫連堂的糧草……你哥哥行事之所以如此順利,也有他的原因在……”見雲紫璃面露驚異之色,獨
tang孤蕭逸不禁輕輕一笑,因他一笑,他俊顏之上,頓時添了幾許亮色:“我想,也許,他在等着你給他這張制勝之牌吧!”
“他想的倒是挺美!”
心裡因獨孤蕭逸的話,而瞬間冰涼,雲紫璃忍不住嘲諷一笑:“這個混蛋從來都精於謀算,他一開始就算計我,如今更是……從來都不曾改變過。”
得!
一聽寶貝閨女這話,獨孤蕭逸就知道,她這是對赫連遠怨念太深了,這第二條路自也是走不通的!
心中暗歎一聲讓赫連遠自求多福,他對雲紫璃輕道:“沒有別的事情,爲父就先回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父親!”
輕輕的,喚着獨孤蕭逸,見他挑眉看着自己,雲紫璃再次將印鑑遞迴給他:“斷了安王糧草吧!”
聞言,獨孤蕭逸和不遠處的阿媚皆是臉色一變!
他們都以爲,雲紫璃拿到印鑑也許會去跟赫連遠交換青蘿太后的命,卻想不到,她竟是如此乾脆!
她不是對赫連遠的算計深惡痛絕嗎?怎麼又……
獨孤蕭逸看着她,伸手接過她手裡的印鑑,懶懶喃道:“若你斷了安王的糧草,則這一戰,赫連遠必勝!”
“即便我不這麼做,他也一定會勝!”涼涼的,諷刺一笑,雲紫璃下頷微揚:“父親,這天下是緬兒的,女兒這麼做,不是爲他赫連遠,而是爲了緬兒!至於赫連遠……”
念及赫連遠,雲紫璃的脣角,不禁綻放出一縷哂笑:“他不是要保全青蘿太后的命嗎?我偏偏要取了青蘿太后的性命!”
聞言,獨孤蕭逸眉宇皺起。
“不說他了!”
雲紫璃不待獨孤蕭逸再說什麼,轉而問道:“孃親呢?我想見孃親!”
“你孃親啊!”
提到沈凝暄,獨孤蕭逸不禁眉開眼笑:“你娘讓我帶話給你,她說她知道你爲何要見她,不過她拒絕!”
“……”
果然,如雲紫璃所料。
她的孃親,不想出手替雲紫生解毒。
“父親!”
微微啓脣,雲紫璃剛要勸說,卻聽獨孤蕭逸再次開口:“樂兒,你該知道,過去你不在的那幾年,你孃親和我,到底過的什麼日子。而那幾年裡,你又在做什麼?”
雲紫璃聞言,吶吶無語!
她在保護雲紫生,爲了雲紫生的救命藥,爲青蘿太后所用!
獨孤蕭逸的話,點到爲止。
見雲紫璃凝眉不語,他滿意的點了點頭,輕嘆一聲,問道:“閨女,你不想知道,赫連遠要保全青蘿太后的理由嗎?”
聞言,雲紫璃心頭一驚!
但是很快,她便沉靜下來,搖了搖頭道:“不管什麼理由,在我看來,已然不重要了,若是想說的話,他大可跟我說,既是他不說,那我也不想過問!”
獨孤蕭逸點了點頭,知女兒的性子,便也不再多說什麼,拿着印鑑飄然而去。
夜深了,雲紫璃待獨孤蕭逸離去之後,本該去休息了。
但,在他走後,雲紫璃仍舊沒有回寢殿的意思。
只是,即便是閒庭信步,她也沒什麼心情!
“姐姐還在擔心雲紫生的事情吧?”
阿媚實在忍不住,停下腳步,
雲紫璃回眸,看着阿媚,苦笑:“該做了,我已然都做了,此刻,便只剩下擔心了!”
凝視着她一臉的苦澀神情,阿媚的心,微窒了窒!
雲紫璃輕輕一嘆,仰頭望着空中名月“孃親心裡對紫生有諸多不滿,想要讓她出手救人,太難了。”
阿媚眉頭輕皺,稍作思忖,輕言道:“也許,我可以試試,去跟他要了九還丹的解藥!”
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安王!
“那也得你能出宮再說!”
如今皇城四周,皆都被安王的人馬圍困着。
九還丹的解藥,她一定要得到。
只是,讓阿媚出面,真的可以麼?
***
一連五日,皇城之危未解,整座皇宮上下一片黯然!
長春共,寢殿之中。
陳鶯娥眉緊蹙,手中正細細把玩着一隻玉璧。
這玉璧,曾在當年她初見赫連遠時,赫連遠從給她的禮物。
彼時,無論是她還是赫連遠,都尚且年幼,尚不知情爲何物!
待到後來情竇初開時,這東西便成了她素日最喜歡的,每當她思念赫連遠的時候,她都會將之取出細細把玩。
雖然,以前世人都傳,赫連遠與沈靈溪心有靈犀,但是她卻比誰都清楚,赫連遠根本就看不上沈靈溪。
雖然她身體孱弱,但是容貌才情卻絲毫不輸沈靈溪,在她眼裡,沈靈溪根本配不上赫連遠,與赫連遠最爲相配的,只有她而已。
但是,她的自信,只維持到進宮之後。
她一直以爲,赫連遠對她應該是有情的。
可是進宮之後方纔知道,他所有的感情,全都給了另外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竟還是他的皇后,這讓她心生嫉恨,卻又無可奈何!
後來,那個女人死了,她以爲她的機會來了,卻不想死人竟然也能復生!
“表哥喜歡的人,明明是我纔對!”
細細的,摩挲着玉璧上的每一個紋路,陳鶯的臉上,先是蕩起深深的懷念,很快便變成扭曲的嫉恨:“那個女人算是個什麼東西?”
青蘿太后甫一進殿,便聽見陳鶯緊握着玉璧,面容扭曲不甘的言語着。
她十分不悅的緊皺了眉頭,到底喟然一嘆,搖頭嘆道:“赫連遠的心裡根本就沒有你,哀家奉勸你還是不要白日做夢了,早知今日,你又何必當初,以前哀家讓讓你嫁給堂兒,可你死活不願意!”
陳鶯瞬間,紅了眼眶,緩緩將玉璧收起,她看向太后,話鋒一轉,並沒有行禮,只是出聲問道:“皇上去見過姑母了?”
“嗯!”
青蘿太后面色肅穆,緩緩在陳鶯面前落座。
陳鶯靜靜看着太后,問道:“怎麼樣?皇上怎麼說?”
“皇上怎麼說?”想到赫連遠跟自己說過的話,青蘿太后輕搖了搖頭,幽幽慢道:“皇上讓我好自爲之,想活命就莫要去招惹他心尖尖兒上的人兒!否則……休要怪他不客氣!”
聞言,陳鶯眸中閃過一抹厲色。
“他心尖尖兒上的人?!”
“說的自然是皇后!”
青蘿太后哂然冷笑着端起茶杯,淺啜口清茶,細細品着箇中滋味。
“姑母……”
靜等青蘿太后放下茶杯,陳鶯冷道:“如今表哥叛亂,我們該怎麼辦?”
青蘿太后老眉深皺,道:“如今堂兒起兵,將皇宮圍的水泄不通!在這等大勢之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我如今已經被軟禁了,除了坐以待斃,還能如何?”陳鶯看着太后,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們如今只能等,等表哥攻進來……”
“鶯兒!”
青蘿太后忽地出聲,打斷陳鶯的話:“你已經選錯了一次,這一次難道不想將功贖罪嗎?”
聞言,陳鶯眉心一凜!
“姑母想要如何?”
青蘿太后冷笑着問道:“你覺得,奉賢宮的那位,會坐視雲紫生被處以極刑麼?”
“當然不會!”
陳鶯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握緊手中玉璧,思緒開始飛轉起來。
青蘿太后見狀,哼聲冷笑:“事情既是已然到了這一步,你我姑侄,再無退路可言,只要赫連遠和雲紫璃在世一天,你我的磨難便都不會結束,與其將來她羽翼豐滿,反噬我們,倒不如趁此機會,助堂兒一臂之力,來個一不做二不休!雲紫璃最能左右赫連遠的心緒,若她亂了,赫連遠也必定會亂,如此對堂兒也算一大助益!”
看着青蘿太后發狠的樣子,陳鶯眸色漸深。
猶豫了下,她不無顧忌的輕聲嘆道:“話是那麼說,但是現在姑母行事不方便,我又被禁足於此……不止如此,那雲紫生還被皇上單獨關押着……”
她們該如何一不做二不休?
“只要想,總會有法子的。我們可以同時想法子對雲紫生和雲紫璃下手,不管哪邊得手都好!”青蘿太后伸手,握住陳鶯的手,語氣陰狠的說道:“你該知道,你堂表哥對雲紫璃也是有執念的,若雲紫璃不除,他日必成大患!動了雲紫生,她的心會亂,殺了她,赫連遠的心會亂,便是堂兒成事之後,雖會心生怨懟,但哀家終究是他的生母,他絕對不會對你我如何!”
聞言,陳鶯臉色驟然一變,在短暫的沉思之色,她的眉頭,不禁皺的更緊了些。
她本以爲,青蘿太后不過是要殺了雲紫生,可是現在才知道,人家其實想要的是雲紫璃的命啊!
只是現在她被禁足了,青蘿太后跟她說這些做什麼?
只忽然之間,陳鶯打了個哆嗦。
她姑母這是要借她的手去殺人,若是事後赫連遠追究起來,只會怪她……
正在這時,便聞門外傳來一陣喧譁吵鬧之聲!
“何事如此喧譁!”
青蘿太后來不及觀察陳鶯的神色,便轉頭向外,不悅問道。
須臾,便見劉姑姑自殿外快步而入。
青蘿太后啓聲問道:“外面是誰在喧譁?!”
劉姑姑福身行禮:“啓稟太后,殿外是蕭妃身側伺候的宮人!”
青蘿太后眸光微閃,仔細想了下:“蕭妃身邊的宮人,不是應該跟蕭妃一起被關在她自己的宮裡嗎?怎地鬧到這裡來了?”
“是關起來了!”劉姑姑點了點頭,接着回道:“不過,不久前,皇上賜了蕭
妃三尺白綾,這宮人是偷偷溜了出來,只道如今蕭妃的兄長正跟皇上舉兵,懇請太后出面救蕭妃一命!”
聞言,青蘿太后臉色一沉,便站起身來。
如今蕭騰確實在以赫連堂馬首是瞻。
是以,如今蕭染兒的事情,她必定不能袖手旁觀!
可是……想到早前赫連遠警告她,讓她莫伸手,伸手必被捉的那些狠厲之語,她不由開始躊躇起來。
***
奉賢宮。
卸去了一臉濃妝,雲紫璃身着一襲白裙,整個人無論近看,還是遠觀,皆都給人一種出塵脫俗之感。
此刻,她正立身搖籃前,正拿手裡的撥浪鼓,哄逗着赫連緬。
不多時,阿媚步履輕盈的自殿外進來。
“怎麼了?”
雲紫璃微微擡眸,見她臉色不好,垂眸笑看赫連緬。
“姐姐。”阿媚抿脣,輕道:“皇上賜了蕭妃三尺白綾!”
聞言,雲紫璃再次擡眸。
阿媚迎着她的視線,接着道:“方纔聽蕭妃宮中婢子們說,皇上因蕭家反叛之事,遷怒於蕭妃娘娘,但感念於她在聖駕身邊侍候多年,故留她全屍,只賜了三尺白綾,容她自戕!”
“皇城之危已一連幾日,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握着撥浪鼓的手微頓,雲紫璃的臉上,絲毫不見意外之色。嘴角似笑非笑的微揚着,她低低出聲:“太后那邊什麼反應?”
阿媚冷笑着說道:“聽說太后前些時候去了長春宮,蕭妃的替身之人,直接去了長春宮,想求太后救蕭妃一命!”
聞言,雲紫璃眉梢挑起,“如今蕭家叛離皇上,爲赫連堂所用,青蘿太后該是要拉攏蕭家的纔是,蕭妃的死活,她應該很在乎纔是!”
阿媚苦笑:“姐姐說的沒錯,但是……太后並沒有出面!”
按理說,雲紫璃聽聞這個消息,應該意外才是。但是想到青蘿太后的爲人,她又不覺得有多意外。
青蘿太后,就該是這麼個人兒!
俏臉之上,笑意越來越濃,她輕輕嘆道:“合着蕭妃,此刻該是被傷着心了!”
“那……”
阿媚深深凝視着雲紫璃問道:“蕭妃那邊……”
“蕭妃,死不了……”
雲紫璃勾脣,語氣裡滿是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