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堂知她轉身,眸色微冷,當真以爲她反悔了,心中思忖着今日該如何脫身,卻不想她只是深深看着他,輕嘆出聲:“皇后娘娘曾答應過我,若你一直安守本分,便可在安王府內安然度日!”
她,竟然爲他去求雲紫璃?
赫連堂冷冷一哂,轉過身來,看着阿媚,語氣冷冽的問道:“你覺得,我在丟了江山和帝位之後,有可能窩在安王府裡,安然度日麼?亦或是……你以爲,只要我在安王府裡蝸居不出,赫連遠就會放過我麼?”
阿媚被他接連問的一窒!
見他眸色冰冷的緊盯着自己,她心下苦澀,眼睫卻止不住的輕顫着。
世上之事,有許多,是她可無力改變的。
就如雲紫璃答應若他安守本分,便不會動他一樣。
她雖是這麼說了。
但赫連堂一定不會老老實實的在安王府待着。
而過去,他和沈靈溪將赫連遠陷害的那麼慘。
赫連遠也一定不會容赫連堂在安王府里老死一生!
“你走吧!墮”
她知道,勸不了他。
卻也無法將他抓到雲紫璃面前問罪。
是以,此刻,她能做的,只是順了自己的心思,放他離開而已!
深深的,在凝視着阿媚爲情所困的模樣,赫連堂的脣畔之上,浮現一抹淺笑。
心道阿媚這顆棋,還能用,他笑吟吟的問道:“你今日放我,可是覺得心裡對不起我?”
聞言,阿媚神情一怔,凝着他臉上的那抹淺笑出神。
他有多久沒對她笑過了?
很久很久了!
久到她已經忘了到底有多久!
當初,在她家族危難之時,他也是這般笑着,出現在她的面前的……
赫連堂見阿媚怔怔出神的模樣,笑意更深,“阿媚,你若想讓我原諒你,其實並不難!”
這一次,阿媚的眉頭皺了起來。
赫連堂接着說道:“我要見雲紫璃!”
“不可能!”
這下,阿媚的臉色總算變了,毫不猶豫的便送了他不可能這三個字。
赫連堂皺眉,臉色沉下:“你不是想讓我原諒你嗎?”
“你在讓我原諒你之前,不覺得應該先求得我的原諒嗎?”阿媚神色淡淡的看着赫連堂,眼底情愫雖在,更多的卻是難以掩飾的失望之色:“赫連堂,這世上誰也不是傻子,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當年是你設計害了我全家!”
赫連堂心頭一震!
不等他有所反應,阿媚已然再次開口:“滾!別等我真的後悔!”
何曾,阿媚對赫連堂如此態度?
她,竟然對他說出滾字!
赫連堂看着眼神漸漸冰冷的阿媚,心裡滋味莫名,到底轉身離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阿媚才苦笑了下,深吸一口氣,將眼底的淚意逼回!
她確實愛着這個男人!
所以,即便知道他跟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卻仍舊放不下他!
可他呢?
她放了他,他卻得寸進尺,想要見雲紫璃。
便是她阿媚再如何糊塗,也不會糊塗到那個份上!
***
如煙遇驚一事,不等前朝事完,雲紫璃便差人通知了赫連遠。
酉時許,前朝正是大宴之時,赫連遠便離朝而去,直接去了錦華宮。
自然,在第一時間,身處仁和宮的雲紫璃,便已得了消息。
不過赫連遠這個時候過去,尚在情理之中,她也不便多說什麼。
阿媚回到仁和宮的時候,雲紫璃早已等候她多時。
見她進殿,雲紫璃眸光一閃,自貴妃榻上緩緩起身:“可追到了?”
阿媚垂首,對雲紫璃恭了恭身,輕輕搖頭,極力讓自己的面色,看上去坦然一些。
雲紫璃眸華輕擡,凝望着阿媚的尚算平靜的眸子片刻,眉心一顰,便重新坐回到貴妃榻上。
杏兒正跪在榻前輕輕的爲雲紫璃揉捏着雙腿,輕輕的,又揉捏了兩下,她輕聲說道:“依着奴婢看,這賊人一定有通天的本事,否則這偌大的皇宮中,何以他可來去自由?”
聞言,阿媚雙脣緊抿,一臉冷沉。
雲紫璃微擡眸,睨着阿媚的側臉,輕輕一嘆,故意輕道:“本宮看他,只不過是個皇親國戚中的登徒浪子,也算不得有什麼通天的本事。”
阿媚的面色的方纔微微緩和,卻因雲紫璃的話,眉心再次蹙起。
見她如此反應,雲紫璃心下微涼。
她,已然猜出大概!
“好了,你去看看晚膳備好了沒!”
雲紫璃對杏兒輕擺了擺手,將她打發了下去,這纔將視線重新調轉到阿媚身上
tang。
阿媚迎着她的視線,垂下頭來,緩緩跪落在地。
雲紫璃眉心,緊緊一蹙,出聲問道:“那人是赫連堂?!”
在這個世上,可以讓阿媚如此維護的人,少之又少。
她是一個,而另外一個,則只能是赫連堂了。
只是,讓她頗感無奈的是,她和赫連堂終究不可能和平相處!
而這一切,若要有個結果的話。
阿媚一定會受到傷害!
她不想傷害阿媚,不過現在看來,事難兩全啊!
“是!”
阿媚擡頭望着雲紫璃,點了點頭,應證了她的猜測。
這個結果,她早就知道雲紫璃一定會猜到,本就沒打算瞞她!
暗道一聲果然!
雲紫璃看着阿媚,蹙眉問道:“你可知他和如嬪之間發生了什麼?”
赫連堂跟如煙,應該是沒什麼交際的。
可他爲何要擄掠如煙呢?
十分誠實的搖了搖頭,阿媚回道:“奴婢只知如嬪娘娘咬傷了他的手,至於她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恐怕也只有她們二人心裡最是清楚。”
“你這話說了,就等於沒說。”
雲紫璃微微一笑,無奈的凝着阿媚,對她道:“此刻你一定累了,待會兒陪本宮用過晚膳,便早些去歇了吧!”
阿媚神情一怔,望着雲紫璃:“娘娘不怪奴婢?!”
“你我姐妹,是過命的交情,我爲何要怪你?我也曾說過讓皇上罰你,可真的罰你了?”雲紫璃反問一句,揉了揉鬢角,輕嘆着笑道:“本宮讓你去追,只是想知道是誰,並沒有打算就此事刨根問底……今兒本宮讓青蘿太后沒臉,實在不該,你不覺得,此事讓皇上來出面,纔會更加穩妥麼?”
聽雲紫璃這麼說,阿媚的臉色,微微好轉。
“好了,起來吧!”
雲紫璃輕笑了下,扶着阿媚起身。
“謝娘娘!”
阿媚略一低頭,滿臉感激。
***
戌時三刻許,雲紫璃仍舊未曾上榻歇着。
此刻,暖爐裡,香菸嫋嫋。
她已然卸去了滿頭華飾,只任長髮披散雙肩之上。
身上,淡黃色的內裙略有些肥大,將她的大肚,襯的渾圓。
斜倚貴妃榻上,眼角餘光,時不時的瞥着玉榻前的更漏,雲紫璃睡意全無,只靜等着赫連遠的到來。
大約亥時許,赫連遠到了仁和宮。
朗月張嘴,剛要唱報,便被赫連遠一個眼神掃過,生生閉上了嘴巴。
赫連遠不曾看他,緩步向前。
聽到他沉穩的腳步聲,雲紫璃脣角輕撇,未曾起身,只調整了下姿勢,轉頭望向門口方向。
赫連遠邁步而入,見雲紫璃仍舊未曾上榻,只懶懶的側仰在貴妃榻上,眉宇一沉,對身後的朗月擺了擺手,快步上前。
“都這個時辰了,你怎地還不曾入睡?”
赫連遠伸出雙臂,十分自然的將雲紫璃自貴妃榻上抱起,嗔怪的凝了她一眼,將她置於玉榻之上。
“我在等着皇上給我一個解釋啊!”
雲紫璃輕輕彎脣而笑,她脣角的笑意,緩緩的,帶着幾分冷意。
“不是說了,讓你猜嗎?”赫連遠輕擡眸華,深情的睇了雲紫璃一眼,然後半蹲下身,就着榻凳,竟爲雲紫璃將腳下的繡鞋親手脫了下來。
因他的動作,雲紫璃的心裡,暖的好似快被融化一般。
“我現在懶得去猜,就等着你給我答案!”雲紫璃微抿着脣,輕聲問道:“如果你給我的答案不滿意,我定不會饒你!”
“夫人說的是!”
赫連遠將繡鞋置於榻凳上,將雲紫璃的雙腿擡到玉榻上,而後也跟着寬了衣,翻身上榻!
放下紗帳,在榻上躺好,雲紫璃乖乖的,任由赫連遠將自己裹成糉子,靜靜的等着,等着赫連遠先開口。
靜窒片刻,紗帳內,好似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許久,赫連遠輕嘆一聲,開口說道:“我以爲,今日你看到陳鶯冊封的寶冊,一定會直接殺去前朝去質問我,可到底,你還是沒去。”
這,讓他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雲紫璃聞言,冷笑了下,方纔脣畔輕撇:“如今我身懷有孕,還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要臨盆了,氣生多了,不好……”
天知道,在看到那隻寶冊之時,她的心裡,是一種什麼感受!
那心路歷程,不提也罷!
赫連遠伸手,撫上她的肚子,深處口氣,語氣晦澀的道:“陳鶯於我,是表妹,不過我對她並沒有多少感情!”
聞言,雲紫璃不禁微蹙。
她想問,既然如此,那她肚子裡的龍種,又是哪裡來的?
但是話到了嘴邊上,看着赫連遠滿臉的無奈,她緊蹙着眉頭,卻只平靜說道:“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赫連遠久久無語,輕擁雲紫璃:“你還記得端王府裡的那些侍妾嗎?”
雲紫璃心下,覺得蹊蹺。
仔細想了想,忽然側身,眸華灼灼的凝視着赫連遠。
赫連遠薄脣輕抿,按住她的身子,十分耐心的解釋道:“兩個月前,我尚在軍中,不曾回京,而陳鶯,則一直在京城之內,不曾踏出半步,我與她,根本無從交際……”
話,已言至此,赫連遠側目雲紫璃,等着她的反應。
“那……”
雲紫璃思緒紛飛,眸中漸漸露出一絲笑意:“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那個替身的?”輕輕的,問出這一句話時,雲紫璃的語氣裡,透着幾分篤定。
“不是說爬得越高,摔得越慘嗎?”
赫連遠輕冷冷一哼,吻雲紫璃的頸項,無比深情的道:“我愛的只有你,又怎會做讓你傷心之事?!”
雲紫璃輕輕彎脣,會心一笑。
她的臉上,幸福洋溢。
美麗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赫連遠伸手留戀不已的摩挲着雲紫璃的側臉,嘆道:“樂兒,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你該懂得的。”
“所以……”
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雲紫璃輕聲問道:“你之所以容着陳鶯,是爲了我和孩子的安全?”
赫連遠微微頷首:“她的存在,可分散朝中和宮中的一部分注意,於你和孩子,都是好的!”
雲紫璃聞言,思量了片刻,並沒有說話。
“我的這個解釋,還算合理麼?”
赫連遠擡起頭來,凝着雲紫璃,捏了捏她的鼻子,對她露出一個迷人的笑臉。
“勉強算你過關!”雲紫璃俏皮一笑,輕笑着揉了揉他頭頂的髮髻。
赫連遠對於她的反應,頗有些不滿,面色一沉,剛要發作,卻聽雲紫璃輕聲問道:“如煙怎麼樣了?”
原本佯裝沉下的面色,這次真的沉了下去,赫連遠面色不善的冷冷說道:“受了些許驚嚇,太醫說需靜養些時日。”
雲紫璃問:“她可有說那人是誰麼?”
赫連遠眉宇緊皺,搖了搖頭。
方纔,他在錦華宮的時候,如煙便一直只顧着哭,其他的,根本無暇顧及。
不過,便是她不說……
“是赫連堂!”
雲紫璃語氣低沉的,道出赫連堂的名字,神情莫測地打斷赫連遠的思緒。
“呵……”
赫連遠抱着雲紫璃的手臂微僵!
其實,他也早已猜到,那人該是赫連堂無疑!
梅寒林,地處御花園內,一般外面的販夫走卒,根本就進不得皇宮。
尤其,今日還是他登基立後的日子。
自前幾日裡,整座皇宮,便已加強戒備。
若不是皇族貴胄之人,根本就進不了御花園。
而赫連堂,卻可以……
輕輕擡眸,凝着赫連遠明亮的雙眸,雲紫璃出聲問道:“此事,你打算怎麼處置?”
眉心,緊緊一皺!
赫連遠並非不懂雲紫璃的意思。
他輕輕一嘆,瀟然說道:“今日之事,若能抓個現形,朕便可治了他的罪,但如今……他成功脫身不說,連如煙都因種種顧慮不曾指出是他,我這又才登基,實在是……”
赫連遠的話,說到這裡,雲紫璃已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想來,今日之事,且不論赫連堂是色心作祟還是如何。
眼下,還不是動赫連堂的時候。
半晌兒,見雲紫璃不再言語,赫連遠將頭枕在她的繡枕上,輕嘆着說道:“過了年,我只怕要離京之日,若是以前,我一定會帶你同行,但如今你即將臨盆,再經不起太多折騰了。”
被他擁着的身子,微微一僵!
雲紫璃微側着身,看向赫連遠:“你要去哪裡?”
再過不了多少時日,她便要臨盆了!
到那時,他怎能不在?!
“先生此番遊離,剛從那邊回來,跟我說了些那邊的事情。今日在朝堂之上一致商議,朕需去南方一趟,親巡災區,以便更好的安撫百姓!”感覺到雲紫璃的不安,赫連遠溫柔一笑,緊了緊擁着她的雙臂,他灑脫說道:“我知道,你即將臨盆,等過了年,這一來一去,也就十幾日的光景,我若再趕一些,到底能在你臨盆之前,趕回京城!”
聞言,雲紫璃心下,稍顯安定,輕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
輕輕的,吻了吻雲紫璃的脣,赫連遠安撫着她:“你放心,我離開了,這宮裡,還有姑姑在,她知你是我的心頭肉,自會好生照顧你的!”
“嗯!”
雲紫璃輕應一聲,聲音漸緩:“今日累了一日,早些睡吧。”
殿外,月夜薄如煙霧,殿內,兩人相擁。
在寒冷的冬季裡,雲紫璃的心,溫暖如斯……
***
翌日,尚不至四更。
守在殿外的朗月,便出聲叫了赫連遠起。
赫連遠眉宇緊皺,俊美的五官因沒能睡夠而揪作一團,見雲紫璃尚睡的香甜,仔細的爲她蓋了蓋被子,他身披外袍,一路向外。
“你是怎麼回事?”
甫一出寢殿,赫連遠便再忍不住起牀氣,對朗月質問出聲。
面對赫連遠的起牀氣,朗月能做的,便是低眉斂目,默不作聲。
半晌兒,氣過之後,赫連遠神色不佳的看着他:“什麼事?!”
朗月恭身,自袖袋裡取出一本摺子,拱手於赫連遠面前:“邊關剛到的急報!”
“不早說!”
伸手接過朗月手裡的急報,赫連遠不悅的嘟囔一句。
見狀,朗月皺了皺眉,低頭不語。
他倒是想要早說來着,也沒見赫連遠給他說話的機會啊!
不過這話,他只敢在心裡面碎碎念着。
無論如何都不敢說出來。
在朗月暗暗腹誹之際,赫連遠早已看完了急報。
此刻,他的面色微變,比之方纔更要黑上幾分!
拿着手裡的摺子敲打了下自己的手掌,他語氣冰冷的說道:“給朕更衣!”
朗月一怔,連忙上前,但他還不曾進入寢殿之時,卻又被赫連遠給拎了回來。
“別吵醒了皇后!”
惡狠狠的丟下一句,赫連遠快步向外。
方纔他出來的時候,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唯恐吵醒了雲紫璃。
但是此刻,若朗月進去替他取回龍袍的話,雲紫璃便一定會被吵到。
這,可不是他所樂見啊!
“皇……皇上!”
朗月左右看了看一邊守夜的幾個小宮女和宮人,見他們皆都掩嘴偷笑,不禁皺起了眉頭,眼底一片冰冷。
要知道,他可是堂堂的大總管!
可此刻,卻……
看樣子,皇上是真的打算跟雲紫璃這麼過下去了!
意識到這一點,他不禁緊握了雙拳。
正準備悄悄離去的赫連遠忽地回眸,正好瞥見他緊握的雙拳,旋即微眯了下眸子,這才進了寢殿。
回到承乾宮,赫連遠一邊由着朗月爲自己更衣,一邊對身邊三文吩咐道:“請安國公,朕有事要與他相商!”
“是!”
微恭了恭身,三文退下。
待到朗月爲赫連遠整理好龍袍朝冠,便見他看着朗月,一臉嚴肅的吩咐道:“去請先生跟大姑姑!”
聞言,朗月心下一凜!
先請安國公,又請子真先生跟安陽大長公主,看來今日之事,十分重大!
是以,朗月片刻不敢耽誤,銜命快步而去!
***
雲紫璃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時。
稀鬆的陽光,透過窗櫺,斑駁灑落在玉榻前的紗帳上,讓玉榻上正睡着的人,備感溫暖。
緩緩的,睜開惺忪睡目。
看着身邊空空如也的牀位,雲紫璃輕嘆一聲,擡起雙臂,伸了伸胳膊。
“阿媚!杏兒!”
輕喚之間,她已然伸手,將玉榻上的紗帳,向着兩側分開。
“娘娘!”
……
接連應聲,阿媚和杏兒一起來到榻前。
她們兩個,一個挽帳,一個扶着雲紫璃起身。
側目,看了眼小几上的更漏,見已然到了辰時三刻,雲紫璃眉心微顰,不悅說道:“今日是本宮立後第一日,本打算跟母親一起用膳的,這都辰時三刻了,怎麼也不見你們喊起?!”
此刻,她之所以不悅,並未是真的在惱着阿媚和杏兒,而是氣自己平日睡的都不好,偏偏昨夜這一覺,卻一睡便到了現在!
以至於誤了用膳的時辰!
昨日,她可是跟安陽大長公主說好了的。
扶着雲紫璃起身,阿媚取了件五彩鳳飛織錦裙爲雲紫璃穿上,期間還不忘笑着安撫她道:“娘娘不必如此着急,今日一早,大長公主便去了前朝,直到這會兒都還不曾回來。”
聞言,雲紫璃黛眉微蹙。
“母親去了前朝?”
“是啊!”
喜笑溢於言表,端着臉盆進來的杏兒點了點頭。
雲紫璃心下略一沉吟,問道:“可說是爲了何事?”
安陽大長公主從來不曾干政,但此刻前邊兒該尚在早朝之中,何以她卻去了前朝?!
“沒說!”
杏兒搖了搖頭,取了巾帕,邊爲雲紫璃淨面,邊如實回道。
雲紫璃輕點了點頭,將巾帕遞迴給杏兒。
杏兒接過雲紫璃遞迴的巾帕,端了水盆退了下去。
雲紫璃洗漱過後,便自寢殿內出來,轉路至花廳用膳。
剛剛落座,還不曾吃了幾口,便見阿媚自門外進來,並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而來。
見狀,雲紫璃放下玉筷,眸華輕擡。
阿媚在雲紫璃面前福下身來,輕道:“啓稟娘娘,紫衣侯在殿外求見!”
“無瀾?!”
雲紫璃眉梢輕擡,對阿媚道:“趕緊請他進來。”
“喏!”
阿媚點頭,再次轉身離去。
須臾,她去而復返,自然,與她一起進殿的,還有一向風~流倜儻的紫衣侯……無瀾!
“小璃兒!”
不曾稱雲紫璃爲皇后,亦不曾行禮,無瀾在膳桌前站定,一臉溫和笑意,讓人備感溫暖。
雲紫璃嫣然一笑,問着無瀾:“可用過膳了?”
無瀾垂眸看着滿桌玲琅滿目的美食,笑着搖了搖頭。
“那便坐下來一起用膳吧!”雲紫璃手掌向上,做了請的動作,而後對阿媚道:“爲侯爺添上一副碗筷!”
阿媚會意,微微頷首。
“侯爺慢用!”
自邊上取了新的碗筷,遞到無瀾面前,阿媚對他微一頷首,便帶着花廳裡的兩個小丫頭一起離開,獨留他和雲紫璃相處。
動作優雅的取了玉筷,無瀾夾了些素菜,淺嘗兩口,便又將玉筷放了下來。
其實,在進宮之前,他已然用過早膳。
只不過此刻見雲紫璃一人用膳,難免想要湊個熱鬧。
雲紫璃見無瀾正笑看着自己,不禁輕問:“這會兒你怎麼想着過來了?”
“今日我此行,是來與你辭行的!”無瀾淡淡一笑,語帶蕭瑟:“這次,我是真的要離開了!”
聞言,雲紫璃眉頭一蹙。
放下手裡的筷子,她輕啓朱脣:“你總是說要走,卻一直未走,眼下休要再來誑我!”
無瀾溫和一笑,讓室內的百花盆栽,都跟着黯然失色:“在京多年,我已有很多年不曾回過家裡,這一次,我是要回家的。”
“回家?!”
一個家字,讓雲紫璃的心裡頓時酸澀難耐,眸中水霧繚繞,她有些感懷的吸了吸鼻子,看着無瀾一臉認真的模樣,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她知他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嘆聲說道:“能回家……真好!”
感知到雲紫璃心下的無奈與苦澀,無瀾莞爾一笑,對雲紫璃輕道:“此一別,就不知再相見,會在何時了。”
聞言,雲紫璃脣角微揚:“不管怎麼樣,還是要恭喜你回家!”
“謝謝!”
短短兩字,無瀾的眸中,有暖光閃過。
長長一嘆,他由衷的對雲紫璃道:“以前每年過年,我都會陪着你,這一回我希望有阿遠的陪伴,可以過的開心一些。”
“開心麼?”
雲紫璃看着無瀾,語氣中,自是感慨良多:“便是開心,也是短暫的!”
聞她此言,無瀾神情一頓:“怎麼了?”
“也沒什麼!”雲紫璃搖着頭,嘆道:“過了年,他要南下!”
聽了她的話,無瀾不禁心下一凜:“你的意思是你臨盆之時,他不在京城?”
“他說會趕回來!”
雲紫璃淡淡一笑,凝着無瀾關切的目光,挑眉說道:“你不必擔心我,放心的回去吧!”
正在此時,花廳門前,一身明黃色龍袍的赫連遠,雙手揹負,傲然獨立。
雲紫璃看着本該出現在前朝的人,忽然站在自己面前,不禁微蹙了眉頭站起身來看着他,卻見他神情冰冷的凝向無瀾,陰惻惻的笑道:“你就不問問他,要回哪裡去嗎?”
他的話,惹得剛剛站起身來的雲紫璃,神情微微一愣!
無瀾的身世,她一直有所猜測。
不過,無瀾不說,她也不會去問。
眼下赫連遠這麼說,便是要她去問無瀾身世的意思!
在她對面,無瀾面對赫連遠的冰冷不善,神情依舊,並未因他的話,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見他神情怡然,淡笑從容的自座位上起身,施施然對赫連遠微恭了恭身:“見過皇上!”
“哼!”
赫連遠冷哂而笑,緩步行至雲紫璃身邊,扶着她坐下身來,柔色說道:“趕緊用膳,要不飯菜該冷了!”
雲紫璃見他如此,脣角輕勾,暗暗鬆了口氣。“你這個時候怎麼過來了?”
每次她與無瀾在一起,赫連遠總會心生不悅。
不過,此時,他的情緒,尚可!
“不過是聽說無瀾在這邊,有些話要跟他說上一說!”赫連遠伸手攬着雲紫璃的肩頭,看向無瀾的眼神冷沉,不見以往熱絡:“你想要回家,跟朕言語一聲便是,如此勞師動衆的,倒顯得你我生疏了。”
聞言,雲紫璃眉心一顰。
無瀾爲了回家勞師動衆嗎?
怎麼個勞師動衆法?
無瀾淡淡一笑,兀自站起身來。
他的身高,與赫連遠相差無幾,倒是身形偏瘦一些,更顯風雅飄逸。
溫潤的笑意,仍舊蟄在脣角,他看着赫連遠,絲毫不見一絲懼色,只輕聲說道:“皇上的意思,無瀾不甚明白!”
“皇上?”
雲紫璃同是語帶疑惑的凝望着赫連遠。
此刻,她也有些搞不清狀況了。
“看來,你對無瀾所知還是太少了。”赫連遠轉頭,對雲紫璃輕笑了下,脣角處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視線微轉,他如炬的目光,再次停落在無瀾身上,聲音低沉的說道:“方纔,在朝堂之上,新越使臣已然呈上你父皇的親筆信函,道是你來吳國,已有八年,如今你皇伯父身子有恙,特令使臣來接你回國!”
無瀾,雖是大吳王朝的紫衣侯。
但紫衣侯之位,實乃掛名候銜!
他真正的身份,是新越帝后的嫡長子,一出生便高居太子之位,被世人稱之爲瀾太子的新越儲君——北堂瀾!
當初,在接獲邊關急報時。
知新越大軍只屯兵邊防,卻一直不見其他動作。
赫連遠便早已猜到,這整件事情,該是爲了無瀾的去留而來。
但今日真正見到新越使臣時,他的心中,卻是大爲不快!
新越皇帝的信函中,語氣誠懇,着詞考究,看上去是想要接無瀾回國,可實際上呢?在吳國邊防,新越五十萬大兵壓境,這又是鬧的哪般?
難道,就是爲了接無瀾回去嗎?
若是往常,心高氣傲的赫連遠絕對會扣了無瀾,你有五十萬大軍,我便也出動五十萬大軍,看看到底誰怕誰!
但如今,大吳自然災害與戰事接連不斷,無論是爲了百姓民生,還是圖的皇權安穩,無瀾此行,雖然太過囂張,可他卻不得不放行。
“北堂瀾……”
其實,關於無瀾的身份,雲紫璃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此刻,聽聞赫連遠所言,她卻仍舊忍不住眉心輕擡,問着無瀾:“侯爺真的是瀾太子?”
她倒不是惱怒無瀾對自己隱瞞身份,試問她就沒有隱瞞過自己的身份嗎?
她,只是想到無瀾此一行遠隔數千裡,日後……莫說相見不易,即便有機會相見,她們之間也已然身份有別,雲紫璃的心裡,便微微泛起一絲酸澀之感。
過去幾年,是他一直陪在她身邊。
也是他,一直無微不至的關心她,照顧她。
可此刻,之餘這些情分,她無以爲報,卻只能藏在心裡。
“我確實是新越的太子北堂瀾!”
輕輕的,目光中蘊着絲絲暖意,無瀾對雲紫璃翩然一笑,復又看向赫連遠:“你不是想知道,我爲何如此勞師動衆嗎?”
赫連遠眉宇一皺,語氣冷冽的道:“願聞其詳!”
無瀾的脣角,勾起一抹溫暖好看的弧度,在看了眼赫連遠後,眸光倏地一綻,眼底精光熠熠的對雲紫璃說道:“小璃兒,你看到了,我的身份比他差不了多少,如果他日後敢對你不好,我的懷抱,隨時向你敞開,我新越的太子妃之位,也隨時等着你來坐!”
聞言,赫連遠的臉色,倏地又是一沉!
無瀾垂眸,睇着赫連遠頭上的朝冠,視線下落,對上他幽深的瞳眸,低沉說道:“我的話,你聽到了哦,赫連遠……不要給我機會,否則的話……”
“我絕對不會給你機會!”
沒有等到無瀾的話說完,赫連遠已然站起身來,驀地出聲打斷他的話。
他的樂兒,只能是他的。
無瀾弄再大的排場出來,都休想搶走他的女人!
“但願如此!”
輕輕的,如是回了一聲,無瀾的溫煦的視線,在空中與雲紫璃的視線相遇。
雲紫璃心下微窒,張了張嘴。
終是莞爾一笑:“一路上多加保重。”
“我會的!”
深深的,凝睇着雲紫璃的容顏,無瀾心中滿是眷戀的對她溫文一笑,點了點頭,而後對赫連遠擺了擺手,道:“走了!”
“無瀾!”
赫連遠再次出聲,嘆息說道:“我希望,你回新越之後,大吳和新越,可百年相安。”
“那要看你的表現!”
無瀾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雲紫璃,便很快移開了視線,然後轉身離去。
今日分別,已成定數。
無論他想與不想,也無論他舍與不捨,他都要離去。
離開這個國家,離開心心念唸的她……---題外話---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