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無聲息地死了——但皇宮裡還有一個皇后——替身娟娟——他們會想出一千種手段悄無聲息地把娟娟殺死——反正琅邪王早已派了無數御醫製造輿論說皇后生了病,而且,久不露面了。再然後宣佈“皇后”病死了,一切順理成章……
這樣,別說天下人不會懷疑他,就連六宮妃嬪也不會知道這個惡毒的,天衣無縫的謀殺計劃。
這纔是把有關夏原吉的一切連根拔除了。
夏原吉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不然,琅邪王不會如此痛下殺手。
她竟然如此低估他——或者是錯誤認爲他對她有情義——因爲他發誓呀,因爲他曾經對她那麼好過——比夏原吉還好。
就因爲這一念之差,她再無生路。
女人,總是過高地估計自己,過低地估計男人,所以活該遭難。
血一直在流。
就如水龍頭被打開了,滴答,滴答的。
陳玄虎雙眼發光,殘酷,興奮,鬼頭刀上的血跡還沒幹,死死瞪着她。
她在這時候,忽然問他:“真是陛下叫你來殺我?”
“哈哈哈,妖婦,你還不死心???你就以爲陛下不會殺你???”
“……”
“狐妖……你這個狐妖……雪涵……我發過誓決不讓你白白死去……雪涵……你不會白死……我答應你的,我今日終於做到了……我要殺了這個妖婦,替你和孩子報仇……”
“陳玄虎,你看你身後是什麼?”
陳玄虎目光一轉:“哪有什麼?你這個妖婦,休得花言巧語拖延……”
“陛下來了……”
陳玄虎一驚,她伸手,想捂住肩頭,卻側眼看到陳玄虎充滿怨毒的臉龐:“妖婦……也叫你死得明明白白……哈哈哈……”
一刀下去。
致命的,直接劈向她的胸口。
他奉命殺人,也爲了復仇殺人。
再也不必手下留情。
一聲無比悽慘的悶哼。
倒下的人不是甘甜。
她依舊靠在大樹上,身子搖搖欲墜地看着倒下去的陳玄虎……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上的血跡……一股血泉,連傷口都看不分明……那是想象中的,事實上並沒有血……也來不及出血……
甚至不感到疼痛。
這具身體彷彿也變成了別人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
哪裡出了問題?
他驚恐地還妄圖扭頭張望:陛下來了??陛下在哪裡??他怎會在這個時候趕來?
然後,他看到甘甜翕張的嘴脣……那個女人!
她騙了自己。
她在撒謊。
可是,這傷痕是怎麼來的???
鬼頭大刀落在地上。
他倒下去的時候,身子重重地,幾乎砸出一個坑來。
依舊雙眼骨突——死的本該是她,爲何會是自己?
爲什麼??
這時候,他才恐懼到了骨髓裡——狐妖,真的是狐妖。
如果不是狐妖,她怎會有如此大的本領???
爲何她只是揮一揮手,自己就如此的疼痛?
他臨死的時候,雙眼都寫滿了恐懼不安。
當然,他壓根就想不到這世界上有發動機這樣厲害的武器。那已經超越了他這個時代人的理解能力了,而且,他又沒見她使用過。
這天下,除了夏原吉和琅邪王,誰也不知道這個秘密。
甘甜身子一軟,癱在地上。全身上下,如散架了一般。
血流止不住。
馬在一邊悲鳴。
她實在是太疲倦了,竟然沒有來得及防備,以至於讓陳玄虎趁虛而入。
就算現在把陳玄虎殺掉也無濟於事了。
自己,同樣已經支撐不了多少時間了。
她慢慢地走向馬,但是,每一步都十分艱難——身體的能量在一點一點的流逝。身體的構造就如水龍頭,血液就是水,流乾了,四肢就枯萎了。
她已經沒有辦法了。
傷口從肩上拉到背脊,那麼深,那麼觸目驚心……當她疼痛到快麻木的時候,忽然察覺,自己要死了……一定要死了……連發動機都沒用了。
殺陳玄虎的那一刻,已經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就算再也沒有追兵,她也沒有往前行走的力氣了。
她伸手去解繮繩,居然連繩結都解不開。
渾身都疼。
她靠在樹上,軟得虛脫過去。
遠處有橐駝的腳步聲,馬蹄聲。
先是很龐大的聲音,緊接着,可以聽出來,大部隊已經被甩在後面,只剩下小部分衝在最前面追了上來。
這次來的,又會是誰人?
圍剿夏原吉的?
可是夏原吉當初在皇宮已經發出那樣的死亡慘叫——他們絕不會追他追到這裡!
剩下的,便只有自己!!!
她本能地要上馬,逃竄,那是敵人追來了……琅邪王知道她有發動機,也會估計陳玄虎不會輕易得手,所以,再一次派人來了……
她拉着馬繮,可是身子軟得不像樣子,竟然爬不上去。
連續幾次,都爬不上去。
馬蹄聲停止,她頹然看着不遠處,一個人從高頭大馬上下來,隔着老遠的距離看她。
他依舊是一身便服,但已經儀容不整,顯然是瘋狂奔逃所致。身後,一大隊的御林軍,把這一片樹叢徹徹底底包圍了。
插翅難飛。
琅邪王。
是他。
是他親自追來了。
她喘息着,用無力的手按住按鈕。
對準他。
這個時候,她其實是知道的——是這個該死的身子阻礙了自己!儘管御醫們都說不是懷孕——決計不是——但是,她是一個現代人!
而且是一個那麼大歲數的成熟女人。
對於人的身體構造,怎會一竅不通??
一個孕婦的體力,是極其有限的……而且,她受了這樣嚴重的傷。
當初琅邪王執意隱瞞她懷孕的消息,也許是生怕告知天下之後,他不好再暗地裡施展辣手吧?
也許,他始終認爲,她甘甜終究是他枕邊禍患。
他要什麼女人沒有?何苦留下這麼一個禍胎?
殺掉夏原吉後,他可以讓一百個女人爲他生兒育女。可以要什麼有什麼。
父皇可以犧牲,嫡親的一母胞兄可以犧牲,親姐姐的丈夫可以犧牲,甚至他自己不曾生育……爲了得到皇位以及鞏固皇位,他什麼都可以犧牲,何況是一個女人。
這時候,馬蹄聲更近了一步。
是一匹馬的聲音。
其他人都原地不動,可是,卻更加的令人震顫。
陳玄虎的屍體還橫在身邊。
他的死魚眼珠,正狠狠地盯着她。就如被施加了魔咒一般,她驚恐得已經失去了分辨是非的能力。
也失去了判斷真相的能力,只是出於***的本能,希望維護自己有限的生命……
她按着發動機,手指顫抖得不聽使喚……沒用了啊……沒用了……自己沒用了……一個無用的女人……
她如守株待兔的獵人,等兔子自己撞上來。
琅邪王往前走。
她退一步,但是,退不動。
只等琅邪王再走近幾步,她就會殺了他。
“甘甜……甘甜……”
他呆呆地,隔着很遠的距離。
試探性地叫她。
並不往前走。
那聲音是充滿了恐懼不安的,似乎在判斷,她是否要死了——是馬上就死,還是垂死掙扎一下再死。
她微微閉着眼睛,手指凝聚在最後的一刻上面。他不肯往前走!呵,他不走了。他是聰明人,他懼怕這種武器。他想停留在安全的範圍裡。
她估算着射程。
可以殺了他嗎?
有把握一擊即中嗎?
“甘甜……”
他再往前走幾步,已經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渾身的鮮血,把她的衣服都幾乎染紅了。
“甘甜……甘甜……”
他衝過來。
“琅邪王……你站住……再走一步,我就會殺了你……”
她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完這一句話,嘴裡不停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