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有不祥的預感,琅邪王這樣拼死拼活地要把人截留下來,這是什麼原因?難道真的僅僅只是拿去衝一下門面而已?或者說,是拿了甘甜,要用她來威脅自己???
“甘甜,不用爲了那個發動機去冒險。你跟我回去,無論你要什麼都給你。”
她的手摟住他的腰,笑得非常開心。
有這一句話,就足夠了。
難道不是麼?
關鍵時刻,他是想着她的——無論出於什麼目的,有這句話,她都足以笑很久很久了。
“大叔,那個發動機非常非常重要,我必須拿到……”但見他疑惑不解的目光,她解釋道,“這個發動機,幾乎是我生命的一大半。如果失去了,我這個人,先就死了一大半了,所以,我必須拿到手……”
夏原吉還是很疑惑。
那明明無非就不過是一個武器而已。沒了一件武器的確很可惜,但是,犯得上是生命的一半嗎?
“甘甜,我可以保護你……”
“大叔,不是這個意思……是那個武器真的非常非常重要。等我拿到了,詳細告訴你用途。到時,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呢……”
他見她如此堅持,情知也沒法繼續勸說她離開,只得叮囑了許多事情。
甘甜聽得很認真,末了,笑嘻嘻的。
“大叔,我等着你。”
“你要注意安全。”
他欲言又止,“甘甜,不知怎地,我還是很擔心,琅邪王這個人,你一定要警惕,他反覆無常,絕非是一個靠得住的男人。”
“我知道。我一定會警惕的,大叔,你放心吧。”
她笑得更是嫵媚,加快了腳步。
多麼渴望,戰爭馬上就結束啊。
那時候,戰爭已經打響了。
快得令人不可思議。
唯一的遺憾是,大將秦舞陽率領的一支軍隊遭遇鐵大將軍伏擊,全軍覆沒,秦舞陽本人也犧牲在戰場上。
消息傳出,全軍震撼。
琅邪王固然悲痛欲絕,就連甘甜也覺得十分遺憾。
在薊州城裡,秦舞陽是對她最親切的人之一。就算之前對她有過懷疑,但是此後,他一直那麼信任她,真正把她當成王妃一般的尊敬。
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忽然犧牲了。
可是,這就是戰爭,任何人都有喪命的可能。
也因此,琅邪王對鐵將軍更是恨之入骨。
和琅邪王交手這麼多次,但是,甘甜從未見過鐵將軍,也對這個傳奇人物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她想,若有機會,自己一定會好好地跟他見一面,看看這個人到底爲什麼會那麼厲害。
琅邪王跟她是同樣的心理:唯一的區別是,他不但希望儘快見到鐵大將軍,而且最好馬上將鐵將軍碎屍萬段,五馬分屍。
秦舞陽的死,並沒有阻礙琅邪王前進的步伐。
琅邪王在匯聚了三大將領的大軍之後,三日內就攻破了淮河上盛庸的防線,並在繞過了淮河附近的鳳陽和運河上的淮安,以閃電的速度直下淮揚。
兩天以後,朝廷的第一水師都督都叛投琅邪王。
也因此,琅邪王的軍隊有了渡過長江的船隻。
過了長江,就一馬平川了。
京城就在眼前,竟然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就直奔京城。
除了武力上的優勢,琅邪王的智囊團絞盡腦汁,由軍師周宏偉親自起草了好幾篇文告,在京師周圍,展開了極其廣泛的宣傳動員。
爭取最廣泛的統一戰線開始了。
在這些文告裡,琅邪王聲稱,他正在進行的是終止內亂的正義行動,而且無論衡之以儒家的孝道,還是衡之以本朝的祖訓,他的行爲都是對的。
他指責恆文帝,在他的先父皇病危的時候,刻意隱瞞病情,不讓他進城奔喪,其行爲比秦二世胡亥更加卑鄙。
胡亥等秦始皇的屍體發臭了才發喪。
有胡亥自然就有奸臣趙高。
恆文帝身邊的一切親信文臣武將,自然都是趙高,這些宵小之輩,整天誘人恆文帝,對先帝諸皇子進行迫害。
而他琅邪王本人,採取的行動是正當的自衛,同時他要求皇帝去掉左右的奸詐顧問們,恢復高皇帝的法律和制度。除此之外他還聲稱,他有義務來執行這次懲戒使命,因爲他是高皇后嫡親的生子,他的妻子,是先帝指婚的賢淑女子。
所以,他們夫妻責無旁貸,一定要擔當起這一次的除奸行動。
在另一封文告裡,琅邪王指天發誓,否認他對帝位感興趣,絕對沒有任何覬覦的野心,一切行爲,只是爲了遵守先皇帝的遺訓,只是爲了清除朝中的奸佞小人……
先不要說琅邪王的這些文告是否有充分的事實根據,但是,這些充滿了煽動性的口號,籠罩了神秘色彩的傳說,卻成了關係成敗的關鍵。
表面上看起來,琅邪王對抗朝廷的這一切行動都站得住腳了,而且還幫助他糾集到了一切能夠糾集到的替他效命的人馬。
恆文帝大勢已去。
夏原吉早已收買的曹公公和防守京城西門的將領金川私通密謀,在琅邪王打入京城的時候,一代將領,竟然不經過任何戰鬥,直接打開城門,歡迎琅邪王入城。
就連琅邪王也沒料到,一切,竟然來得如此順利。
時日,先鋒周向海率領大軍殺入京城。
陳玄虎繼後。
陸定之壓陣。
隨即,皇宮燃起了一場熊熊大火。
琅邪王趕到皇宮的時候,大火已經被撲滅了。但是,四處都是濃煙滾滾,燒焦的屍體,橫七豎八自殺的太監,宮女……
所有士兵都在拼命尋找:恆文帝呢?
恆文帝人呢?
恆文帝不見了。
幾乎搜遍了皇宮上上下下,每一個角落,別說一個人,在這樣幾萬大軍的搜索之下,就算是一隻老鼠也被搜出來了。
沒有恆文帝的影子。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琅邪王的面色十分凝重。若是被恆文帝逃跑了,此後,必將後患無窮。他是正統皇帝,一聲令下,時時刻刻都會有他的追隨者。
他大步踏進恆文帝的寢宮。
裡面,一具已經燒焦的屍體。
陳玄虎小聲道:“宮女們說了,這是恆文帝皇后的屍體,她來不及逃跑,就自焚身亡了……”
燒焦的屍體旁邊,有尚未融化的一些首飾,還有一塊佩玉,皇后的掌印和殘留的精美而端莊的皇后袍服殘片,一枚頭釵……甚至半截踢得很遠的繡花鞋子……再看看屍體的長度以及女性的一些生理特徵……
這一切都足以證明,這個女人的確是皇后,而不是恆文帝。
恆文帝跑了。
自知大勢已去,就趁機逃跑了。
畢竟,他還是有些忠臣的。
天命已矣,必須逃亡。那些忠臣早就爲他策劃好了逃跑路線,準備好了精銳侍衛,寧願捨身掩護,也要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所以,恆文帝在琅邪王的眼皮底下,還是生生地逃出去了。
琅邪王再是厲害,終究遲了一步。
陳玄虎再要說什麼,但還沒開口,只見琅邪王忽然跪下去,扶着屍體,嚎啕大哭:“大哥……你怎麼自焚了???兄弟進京,爲的也不是逼迫你,只是想替你掃除你身邊的奸佞小人,重振朝綱,不讓你繼續受到小人的矇蔽和欺騙……大哥,你怎麼就這樣想不開啊??大哥,你怎麼這麼糊塗……皇兄……皇兄……想你我兄弟二人,同胞兄弟,一母所生,血親骨肉,你怎麼就捨得離我而去?嗚嗚嗚……”
嚎啕大哭,聲淚俱下。
琅邪王哭得死去活來。
陳玄虎好生疑惑,不明白琅邪王爲何忽然如此悲痛欲絕。
“王爺……”
他身邊的軍師周宏偉忽然拉了他一下,也跟着跪下去,嚎哭起來:“先帝駕崩了……先帝駕崩了……”
一時間,皇宮上下,立即傳遍了。
“先帝駕崩了……”
一聲聲的,傳出去。
宮內宮外,一片悲聲。
恆文帝死了。
恆文帝自焚了。
無論他死沒有死——琅邪王已經決定,這具屍體就是他了的。
而且,必須是他的。
恆文帝必須——死了。
甘甜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如喪考妣的局面——琅邪王帶頭,他的一羣文臣武將,一起跪在恆文帝的寢宮,嚎啕大哭。
一如一羣忠臣孝子,一如在哀悼他們至親至愛的人。
縱然甘甜認識他琅邪王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此時此刻,但見他抱着一具燒焦的女屍,那麼“悲痛欲絕”的哀悼他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