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不能忍受的是,既然都這樣了,陛下爲什麼還要和她一起呆在坤寧宮?
這個血腥之地,有什麼好呆的?
而且,大家都知道,小蒙是皇后的宮女,而且這幾天,皇后對她特別親信,經常召“她”單獨面談……現在好了,東窗事發,原來,這個宮女竟然是她的老相好。
這算什麼玩意兒???
“陛下,您跟臣妾去儲秀宮吧……這裡污穢……”
琅邪王淡淡道:“雪梅,這裡不用你操心。朕要在這裡看看到底還有多少牛鬼蛇神……”
段雪梅忍無可忍:“皇后,你難道沒有什麼話要說?”
甘甜聽得這一聲咆哮,方纔如夢初醒。她苦笑着看着段雪梅,又看看琅邪王,再看看自己腳下的血跡斑斑,氣息很不穩定:“陛下,你還是去儲秀宮吧,這裡實在不宜久留……”
琅邪王尚未回答,段雪梅尖叫起來:“你也知道這裡不宜久留?刺客就是你引來的……小蒙就是你的宮女……你如何狡辯?”
“……”
“小蒙天天在你身邊,你難道看不出異常?哼哼,還說你爲何忽然就那麼寵幸一個粗使宮女了,原來有些人,早就是包藏禍心……不知羞恥……”
她的聲音又快又尖銳,藏着按捺不住的憤怒和衝動:“你身爲皇后,不知檢點,身邊的宮女變成了一個男人……你倒好,你好不認罪?”
甘甜口乾舌燥。她還能如何狡辯呢?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希望琅邪王快快地走掉算了,快快離開坤寧宮,無論是去段雪梅處還是張三李四王麻子處,都不要留在這裡。
琅邪王看着她。看到這個女人無動於衷地坐在這裡。她實在是太平靜了,既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激烈狡辯,甚至不迴應段雪梅的任何問題。
因爲她太過平靜,他反而生起一種極大的不安的感覺。她在想些什麼?
段雪梅還在滔滔不絕地哭訴,這個時候,她知道,是自己扳倒這個女人的唯一機會了。看吧,她根本沒法詭辯了,對吧?
認罪吧,伏誅吧。
這皇宮裡,一開始就不該有這個保藏禍心的女人。
“雪梅,也許有一件事情你不清楚。小蒙是朕派到皇后身邊去的……”
可憐的段雪梅睜大眼睛,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聽到了什麼。他說是他派去的。
陛下大人竟然說是他派去的人選。
這是真的嗎?
宮女小蒙是他派到皇后身邊的?
“小蒙是我派給皇后的。皇后這些日子身子不太舒服,朕就多派了一個人伺候她。豈不料,刺客易容術高明,僞裝成小蒙的樣子,也是今天他才僞裝成小蒙的樣子,之前,皇后並不知道他的身份……皇后也是受害者……”
她驚恐地看着琅邪大帝,看着他的胸口,慢慢地醒悟過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陛下的蠱毒是不是被她催動了?
因爲那個惡毒的皇后閉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對這一切都充耳不聞,無論琅邪王是爲她說好話,開脫罪責,還是段雪梅的哭訴罪行,她都面不改色,只是神遊太虛……
段雪梅的第一感覺便是:這個女人在做法。
一個惡毒的,充滿了詭異的巫婆,在開始做法,蠱惑人心了。
她在做法,召集她所有的蠱毒,想要把陛下控制住。所以,皇帝在撒謊。
在她的法術之下,陛下根本沒有說真話的能力和權利,所以,只好撒謊,讓她繼續爲所欲爲……陛下所說出的一切,都是言不由衷的……
但是,周圍的侍從們聽得明明白白,還有那些老太監們,以及隔壁不遠處此後一邊待命的御醫們,他們都聽得十分清楚……
這一切,是皇帝乾的,和皇后無關。
原來,並不是皇后的錯。
當然他們從不知道皇帝被下了蠱——所以,他們立即就相信了陛下的話,畢竟,陛下一言九鼎,如果誰害他,他豈會包庇罪犯???
他們並不會認爲皇帝是言不由衷。
再也無一個人懷疑皇后。
除了段雪梅。
她幾乎徹徹底底絕望了,就像一個普通人,面對着一個極其強大的惡魔,任憑她得意洋洋地作惡,而善良的人們卻無能爲力。一如年幼的哈利波特面對伏地魔。
她忽然鼓起了勇氣,徹徹底底豁出去了,畢竟,將門虎女,有時候她的勇氣比別人想象的更大,而且,她對琅邪王,亦然是真心喜愛。
“陛下……臣妾知道不是這樣……皇后她……”她忽然指着甘甜,憤怒地怒吼起來,“她根本就不配做皇后……她根本不配……”
琅邪王皺起眉頭,一揮手:“來人,帶段貴妃下去……”
“陛下……”
段雪梅滿臉失望地看着他,這個男人,到底怎麼了?他是皇帝啊,就算是被下了蠱毒,只要抓住這個女人,一聲令下,要她交出解藥不就行了?難道她就不怕死嗎??
爲什麼陛下要如此步步退讓?他究竟要退讓到何時爲止?。
事到如今,陛下還不聽自己的話?難道,他是要被那個妖婦毒害至死才肯罷休???她痛哭流涕:“陛下……陛下,您爲何不聽臣妾的?再在這裡住下去,您的生命就有危險啊……陛下……”
“送段貴妃回儲秀宮。”
幾名宮女上來,攙扶段雪梅。
她兀自痛哭流涕。
天色,漸漸地晚了。
甘甜依舊坐在原地一言不發,琅邪王也是。他閉着眼睛,實在是困到了極點,可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對面的女人,眼睛裡也都是血絲,就跟一個木偶人似的。
“甘甜,太困了,你也去休息休息吧……”
她搖頭。
“我要休息一下。”
他長嘆一聲。
再也熬不下去了,哪怕是天塌下來,也要先去休息休息了。
而甘甜,還是原樣地坐在貴妃椅上,既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恐慌,更不理睬段雪梅剛剛的來去和咆哮……
這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她慢慢地轉動眼珠,看一眼裡面,狼邪王進入寢宮了,門大開着,他沒關。
他去牀上躺着,眼睛很快閉上了,琅邪王,終究是太過疲倦。他的談笑風生和他的無比憤怒,都已經平淡下去。
四肢伸展,仰八叉地躺在牀上,很快,便呼聲大作,連爲難她都不曾了。
甚至連問問甘甜是否與此有關,都不曾。
他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人人都知道,小蒙是她屋子裡的宮女,所以段雪梅才跑來興師問罪。所以,那幾天,他看到她吹笛子,學畫畫,心情快樂……原來如此。
只是,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在段雪梅面前替自己洗白??
這種漏洞百出的辯解,誰會相信?當然,他是皇帝,一言既出,也不怕別人不相信。
裡面,琅邪王已經發出了鼾聲,他熟睡得就像一頭死豬。這是他長期以來在軍營裡面養成的習慣,只要真正困了,哪怕頭不梳臉不洗,哪怕事情堆積如山,他也能馬上睡過去。
甘甜慢慢地站起身,整了整衣襟。
這一天內,她把自己的路走到了絕境。別說自己能否離去了,先是在夏原吉之處,因爲不是***身,不可能再和他繼續下去;
而在琅邪大帝此處,則由於“小蒙”這個刺殺事件,再也沒有立足之地。就算是琅邪王不追究,但是,後宮上下呢?如何服衆??皇后身邊居然埋伏着刺殺皇帝的刺客,而且,是皇后非常親信之人,這叫衆人情何以堪?
她環顧四周,才發現坤寧宮是如此的金碧輝煌。拋開地上的血色污垢不說,這處皇后的寢宮,堂堂皇皇,裝飾得比乾清宮更加奢華,真正符合皇后的身份。
她住在這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是白住的,她也曾爲了琅邪王入主這裡,立下汗馬功勞,就算是和親的皇后,就算是政治工具,她的功勳,並不比任何一個大臣差。
這天下,她本該分得一份。
別說像男人那樣封侯拜相,賞賜美女無數也就罷了,至少,內務府的錢財,天下的財寶,土地,布帛,牲口……本該都是有她一份的。
對了,琅邪王曾經說過,他奪取天下後,會封給她一大片大大的土地。貌似好像還真有這麼一回事情,就是在他強迫她的那個夜晚之後,把她變成了他真正的妻子、皇后,之後,他下詔,將江南的一片富庶之地封賞給了她。那時候,她迷迷糊糊的,沒有在意,而且,她也沒什麼親眷可以去協助管理,所以,一直不曾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