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心中暗想:“師傅當年便是在沙洲城外身受重傷被老爹救回來的,看來這個鳥國王口中的洪年儒和師傅真是同一人。”
那國王隨着述說往事,心情也起伏跌宕,至此終於平靜下來,道:“我得知洪年儒未死,於是勤加練武。倒不是怕他會來報復,而是想要練成神功親手殺了他。但‘玄女御身術’的圖譜我早已給了若蕊,當時又未曾用心記誦,因此只得四處訪師學藝,如此幾年下來,西域沙漠至吐蕃高原一帶知名的高手全被我一一打敗。我以爲終於練成了劍法,於是啓程前去尋找洪年儒的蹤跡,卻不料在碎葉城遇到一名使刀的老者武功甚爲高強,於是便與他比武,結果他只用了六招便令我敗北。但我卻不死心,只道他那套刀法高深莫測,天下本就沒有別的武功能與之相比,因此對前去打敗洪年儒依舊充滿信心。後來與那老者談話,卻聽他說,天下最厲害的武功不是他那套刀法,而是越女劍法。”
蕭雲已猜到國王口中那老者使的便是“飲血八式”,果然聽他講道:“原來那老者曾與洪年儒大戰過一場,開始雙方也是不分勝負,但後來洪年儒越戰越強,最終以一招的優勢勝出。而那老者用的刀法正是小兄弟你剛纔用來砍石頭的‘飲血八式’。那老者自此心灰意冷,纔會漂泊來到西域。我聽他一番話,卻知並非是越女劍法比霸王神刀更加高深,而是洪年儒在與那老者比武之時看懂了刀法訣竅,他最擅從對手身上偷師,因此纔會越戰越強最終打敗那老者。”
蕭雲聽得心中一動,暗想到:“師傅原來早就破了這套刀法了麼?那我還習來做什麼?”頓覺意興蕭索,但旋又想到:“師傅不也曾跟着鳥國王說過‘劍法不分好壞,用劍的人才分高低’麼,想來刀法也是一樣罷?”
那國王眉宇輕皺,緩緩往下講道:“自此,我對洪年儒算是徹底服了氣,知道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再也沒有信心去找他報仇,更怕見到他和若蕊在一起。於是回到公主堡來,每日裡雖也勤練劍法,卻甚少與人動手。直到小兄弟今日使出這刀法,竟令我一時間好勝心起,……,嘿嘿,無論如何,若蕊未去找他,心還是向着我的……!”他說到此處忽然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成蘭陵奇道:“國王身子帶病麼?”
那國王緩得一緩,便即恢復如常,呵呵笑道:“沒料到經過這些年未曾與人提起往事,一說到若蕊竟令我還如同少年人一般心神不寧,哈哈哈……。”
蕭雲雖對這故事甚感興趣,但更關心與“玄女御身術”有關的細節,催促那國王道:“想不到我和公主小姑娘的師傅竟與國王有這麼一段淵源,那這套‘玄女御身術’我師傅是否知曉呢?”他未料阿儒竟是如此頂尖的高手,心中極盼能從他身上尋得解救成蘭陵走火入魔的法子。
那國王搖頭道:“洪年儒知不知曉這套功法不要緊,若蕊既然會在圖譜開篇處作了註解,定已對這套功法深有心得。絲潔雅麗姑娘須得向她求教解救之法。”
蕭雲一拍腦門,對成蘭陵道:“是了,你師傅拿着這套圖譜這麼些年,一定可以想出解救的法子來。”
成蘭陵白了他一眼,道:“只要沒有你來煩我,哪須什麼解救之法了?”
蕭雲聽她嬌嗔佯怒,也打趣道:“小時候我不是說過必娶你爲妻不可麼,我不來煩你怎能娶你爲妻?”
成蘭陵臉上紅暈頓起,輕“啐”一口道:“好不要臉。你問過我爹了麼,不怕再給他痛打一頓?”蕭雲嘿嘿一笑,心想:“只怕是打在我身,痛在你心吧!哥哥我可不能讓你心痛,你爹再要開打,我還不會躲麼?”二人此番重逢心下本各自歡喜,又聽那國王口中所講的一番故事,無不與男女愛恨相關,不覺生出許多感嘆,少年時的點滴回憶涌上心頭,令此來的一切芥蒂消失無蹤,一面替旁人慾愛不成感到惋惜,一面又在心中相互愛意濃生。
那國王聽見二人說話,面露微笑,告誡道:“姑娘此去找你師傅尋得解救的法子前,千萬不可妄動內氣,否則性命堪憂!”
成蘭陵笑道:“早有人答應了要護送送我回家,我自然不會去動刀動劍的。哼,也不知那人還守不守約?”
蕭雲連忙想要答話,卻見她偏過頭去問那國王道:“未曾想研妹子竟是師傅的女兒,這次不如讓她與我一同回去,也好讓師傅驚喜一番。”
那國王兩眼放光,但只微笑不語,片刻後對二人說道:“我先出去,姬恆想必已經回來了,正好趁高尚來出使的機會,將這王位禪讓予他。你二人在此說說私話兒罷,呵呵,那日絲潔雅麗姑娘昏迷之中被研兒救了回來,說了一番胡話,聽那意思是對小兄弟生了悶氣,此地無人前來打攪,無論你們誰服個軟兒也不會有人看見,哈哈哈!”說完大笑着走出門,留下二人獨對室中。
成蘭陵面色微變,張口欲叫住那國王,卻被一臉傻笑的蕭雲一把抓住手掌,壞笑道:“嘿嘿,這次你可別想跑了。”
成蘭陵回頭瞧他,忽的心中感動,眼眶頓時發紅。蕭雲一見心下慌神,連忙縮手賠禮道:“公主姐姐,哥哥我也不知道前日裡哪處惹你生氣了,竟令你不辭而別,哥哥在這廂賠罪了---!”說到後面聲音拖長如同唱曲一般,躬身對她行了一禮。
成蘭陵破涕爲笑,嬌嗔罵道:“你心中只有你的公主小姑娘,哪裡是喜歡絲潔雅麗了?這麼大的人了,還和兒時一樣頑劣,沒個正經。到底我是姐姐,還是你是哥哥?”
二人笑鬧着將生辰日期一排,竟是同年出生,不過成蘭陵卻比蕭雲大了月份。蕭雲心中甚爲不服,但對這不可更改之事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在口中將稱自己爲“哥哥”兩字說得更加響亮。
二人冰釋前嫌,蕭雲這才正色說道:“你走那日吐蕃人前來搶掠,熱伊姆兩家人只有古麗熱伊和兩名幼兒隨我逃了出來,卻又被這漢盤陀國一個什麼王的人抓走了,我此來本是打算尋機搭救,沒想到你師傅與這國王有這麼一段淵源,等會咱們求他下令放了古麗熱伊三人,將她們送回族人那裡,也算報答他們兩家人對我倆的救命之恩,如何?”
成蘭陵臉色一變,遲疑說道:“只怕此法行不通。那高尚此來並未真正打算安撫漢盤陀國,這人和國王的兄弟姬恆早有約定,由他利用帶來的五百士兵牽制吐蕃贊普派來的兩千人置身局外,暗助姬恆登上王位。剛纔外面喧鬧無比,想來正是姬恆謀權奪位已成。”
蕭雲大驚問道:“你……你怎知道這些?怎麼不向國王說明?”
成蘭陵道:“我怎樣得知這些的以後再告訴你。國王本就打算退位讓給姬恆,因此我纔沒有多嘴。”
蕭雲心中大急,責怪道:“唉,自古爭奪王位都是不死不休,你怎能……起碼應告知國王一聲呀!”
成蘭陵一臉委屈,道:“國王的劍法高強,這片草原無人是他敵手。誰又能傷得到他了?”
蕭雲見她如此,心下不由一軟,柔聲道:“國王已經上書皇上請求歸附,若因國內政變出爾反爾惹得龍顏震怒,派出安西大軍掃平此國只是舉手之間的事啊!歸附大唐對雙方都有利,何必非要打仗呢!”
成蘭陵冷笑道:“唐朝想要打敗漢盤陀國只怕也不是易事,吐蕃本教爲了爭奪漢盤陀國派了大量教衆來此,只要姬恆一掌權,就連吐蕃贊普也會給以支持的,唐朝再想爭奪談何容易。”
蕭雲聞言心下更急,連聲說道:“如此更是不妙,這處屏障一旦被吐蕃人佔據,於閬國便會成爲多事之地,安西大軍與吐蕃人少不得會有連番大戰,這樣不知將有多少安西軍中的兄弟白白死去。”
成蘭陵皺眉道:“他們的生死又關我們什麼事了?”
蕭雲道:“他們可都和我倆一樣,是大唐的子民啊!”
成蘭陵面帶不屑,微怒道:“你小時候不是一直當自己是羌人麼,怎的現在成唐人了?”
蕭雲一怔,心想:“公主小姑娘這是怎麼了?我是大唐子民有何不對麼?”他在長安生活了多年,心頭早就將自己當作唐朝人看待,尤其是來安西當兵這兩年,更是與來自大唐轄下的各族男兒稱兄道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再無兒時那種狹隘的民族之別。他見成蘭陵動怒,當下不願再扯這話題,柔聲道:“我們出去看看情形,無論如何我也得想法搭救古麗熱伊和那兩名孩童的性命,好麼?”
成蘭陵冷聲道:“要救她們原也不難,只要你別去摻合漢盤陀國王的家事,我自然能求那姬恆下令放了古麗熱伊和那兩個小兒。”
蕭雲心中不安,連聲答應,催促成蘭陵往王宮前院而去。二人七拐八繞,行得一陣接近地頭,便聽一聲憤怒的慘叫,聲音尖利清脆,正是漢盤陀國王的女兒姬研所發。
二人心中同時一緊,快步走進前院,只見場中圍着大量的漢盤陀國士兵,漢盤陀國王萎頓在當中,姬研正奔上前扶他起身,聲淚俱下的尖叫道:“巴桑,你不是人,你……你竟然連我也騙……”,與她父女二人對面站立着一名吐蕃服飾的高大青年,臉色鐵青的說道:“研兒,你爹想要和唐人交好,我這也是沒有辦法。連你叔父也贊同我的做法,只須他掌權後,我們便再也不用擔心這裡會被唐朝人佔據了。”
姬研大聲叫罵道:“你口口聲聲對我好,想不到只是利用我來向我爹下毒,你好狠的心啊!”
蕭、成二人聽得心驚,又聽那叫做巴桑的吐蕃青年說道:“你也知道你爹劍法高強,若不廢掉他的武功,他要取此處哪個人的性命不是易如反掌?我這樣做也是爲了他好,免得你叔父迫不得已與你爹兄弟相殘啊!”
姬研再也忍不住傷心,痛哭流涕的對漢盤陀國王說道:“爹,爹,都是女兒聽信了妖人之言,害你落得如此下場,你……你一劍殺了我吧,就當沒生過我這不孝女兒,嗚嗚……。”
漢盤陀國王吐出兩口鮮血,勉力說道:“研兒,爹怎會怪你了?這小子和姬恆處心積慮想要置我於死地,要怪只能怪爲父自己不察,未能看出姬恆竟會如此沒有人性。”說話間又是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惹得姬研放聲大哭。
一旁有人接話道:“大哥,若不是你一心歸附唐朝,王弟我又怎會出此下策?巴桑對研兒一往情深,他和我這樣做本是爲了你父女二人好,誰知你如此強硬,告訴你中了這毒不能妄動武功,卻偏要對巴桑起了殺心,現在毒氣攻心,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蕭雲打眼望去,只見說話之人面貌熟悉,竟然就是抓走古麗熱伊等人的那名中年貴族漢子。暗道:“想不到此人是國王的弟弟,看來那日他帶領的手下多半是吐蕃本教教徒,打扮成漢盤陀國士兵的樣子前來進行陰謀。”
姬研突然一抹眼淚,搶過漢盤陀國王手中長劍,嬌叱一聲往巴桑刺去。巴桑的身手也是不弱,側移兩尺避開來劍,反手一刀砍向姬研,口中大喝道:“你別逼我。”
卻見姬研全然無視他砍來的大刀,手中長劍輕顫擺動,又往他咽喉刺去,自己身前空門打開,暴露在對手勢沉力大的刀鋒之下。巴桑吃了一驚,連忙回刀招架,罵道:“你瘋了麼,竟然與我拚命?”
姬研並不答話,劍招再次變換,忽然人劍合一如鏢射向對手。蕭雲與成蘭陵同時大叫“不好”,姬研用出的這一招正是越女劍法中敗中求生的極險招數,整招劍法只有進攻,沒有防守,全身都會暴露在對手攻擊之下。漢盤陀國王更是奮力飛身阻攔,跳至巴桑身前去抓對手的大刀。
巴桑身法輕靈的轉了一個圈,從後抓住早已神志恍惚的漢盤陀國王,順手便往姬研攻來的劍尖上迎去。
蕭雲眼見如此,拔劍騰身躍出相救。但與場中幾人相隔甚遠,要救已是不及。就聽身後風聲響過,成蘭陵已施展她那天下無雙的輕功飄身而至,拉着姬研的小腿硬將她扯後三尺,總算解了幾方之危。
蕭雲更不答話,跟着來到場中,長劍顫動刺出,取向一臉鐵青的巴桑。巴桑未料半路有人殺出,拋下抓在手中的漢盤陀國王疾退三尺躲避來劍。
蕭雲得理不饒人,復振手中長劍如影跟至。他剛纔聽見幾人對答,知道眼前這人陰險卑鄙,令他怒火中燒,不知不覺間劍招中竟用上了“狂刀”,聲勢立即大增。
巴桑眼見來人劍勢凌厲,心頭不由大駭,只覺四面八方都被對手堵住,想逃也不知該往哪裡逃,心下竟生出了棄刀待斃的念頭。
眼見巴桑就要被蕭雲攔腰斬成兩截,他身後驀然飛出一人手拿鐵杖迎上蕭雲砍去的劍鋒,只聽“咣噹”一聲悶響,蕭雲連人帶劍被震出老遠,胸中氣逆血涌,連忙定在原地吐納導息,不敢亂動。
巴桑死裡逃生,頭上冷汗如雨流下,對手持鐵杖那人拜伏在地,道:“多謝上師救命之恩。”
那人面如膏塑,揮手令他站起身來,然後對漢盤陀國王說道:“國王何必如此強硬,你女兒與我徒弟本是上佳的姻緣,若不是你一心歸附唐朝,他們又怎會弄成現在這樣以命相拼的地步?”
漢盤陀國王已被淚流滿面的姬研與成蘭陵合力扶到一旁,聞言仰天嘶聲笑道:“噶頓,你以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