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前輩,您得當心自己的一隻好手,小王可不想再僱丫鬟,伺候您一生的飲食起居。”朱祁銘大步跨入一座規模很大的無壁瓦棚中,衝駱漢打趣道。
在那晚設計緝拿喜寧的好戲中,駱漢乘亂辭別了英國公,隱入越府居住。眼見喜寧在劫難逃,英國公也不太在意駱漢的去留,於是,駱漢暗投英國公一事成了一段不傳於世的匆匆往事。
駱漢從一大堆火器中擡起頭來,怔怔地望了朱祁銘一眼。這裡擺放着十餘種火銃,還有各色火藥,置身其間相當的危險,故而棚中不帶半件木製品,且去掉了四周的木壁。
“殿下來啦。”駱漢放下手中的一支日本鳥銃,拄着柺杖迎前幾步,“殿下,聽說謀害您的主謀死活不肯認罪,乾脆命于傑他們投案得了,看他還怎麼抵賴!”
隨行的小喜子將午間的膳食放到石案上,衝駱漢直點頭。
“不必!”朱祁銘沿石案間的狹窄過道緩步而行,仔細打量案上的火銃與黑色火藥,“小王還不想讓喜寧受死,更不想讓您的三個徒孫送死,您不用擔心此事,小王自有主意。”
“原來如此!”
駱漢兀自搖搖頭,拄着柺杖一閃身,十分麻利地閃到了朱祁銘身邊,“殿下,老夫試過了,還是日本鳥銃最好用,稍加改進,必能讓威力倍增。”
朱祁銘拿起日本鳥銃,對着遠處的一顆大樹不斷調整姿勢,小心瞄準。
此時大明的火器與歐洲相比,技術水平不相上下,即使偶有落後的時候,也能通過改良、仿製而迎頭趕上。大明並不封閉,而是在不斷吸收來自歐洲的最新技術,可惜的是,火器尚處於緩慢的發展進程之中,與冷兵器相比,並未形成明顯的碾壓優勢。
那時歐洲諸國科技水平十分接近,相互之間殘酷的競爭有利於彼此促進火器的迅猛發展。反觀大明,內部是大一統,偶有農民暴動,其武器相當原始,而周邊的強鄰都是落後蠻邦,其思維都滯留於冷兵器時代,故而大明缺乏大力發展火器的時代緊迫感。
競爭才能促進技術的進步!當時還沒有條件把大明與歐洲緊密
聯繫在一起,逼着中國去與歐洲開展技術競賽。
話說回來,古代中國是一路先進一路捱打,並非擁有了先進的技術就能擺脫捱打的命運。除了幾個明君聖主當政時期之外,其它時候在對陣周邊落後強鄰時,戰績真的是慘不忍睹,其間根本就沒有多少值得稱道的地方。就拿大明來說吧,直到明末,中國的科技水平依然不算落後,寧錦大捷時,袁崇煥的手下裝備着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紅衣大炮、嚕嘧銃,但面對後金軍傳統的精銳騎兵,卻是敗多勝少,先進的明軍當了運輸隊,大量火器落入後金軍手中,大明最終難逃覆滅的命運。
“殿下,這是老夫配製的火藥,放在紙上將其點燃,藥盡而紙無損。”
駱漢撇下實用的顆粒狀火藥不理,將少許試驗用的黑色粉末狀火藥倒在一張白紙上,叫小喜子點了一炷香來,駱漢邀朱祁銘移步至空曠的案前地帶,舉着香火香頭剛湊近紙張,頓見火藥爆燃,一道刺目的白光閃過之後,紙上的火藥已悉數燃盡,只留下了一小片薰痕,而紙張卻完好無損。
“嘿,這樣的火藥可比工部的供貨強多了!”
黑色火藥的成分是硝石、硫磺、木炭,連小孩都能自制,但要製成優質黑色火藥,那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得到的,如何調製硝石、硫磺、木炭的比重,這裡面大有講究。朱祁銘未用心研究過火藥,不過他知道,火藥燃燒得越快越充分,就證明它的質量越高。
駱漢意猶未盡,招手喚小喜子近前,“殿下,這樣的火藥放在手掌上點燃,藥盡而掌無傷。”言畢將些許火藥倒在小喜子的右掌上。
小喜子頓時顫慄起來,“殿下,您也知道,小的等會兒還要侍候您去書房呢。”
朱祁銘攤攤手,遞給小喜子一個安慰的眼神,隨即走到一邊擺弄一大溜火銃去了。駱漢拿來香火湊近小喜子的右手掌。
“駱老前輩,我收着一隻滷豬蹄,要不,我去取來孝敬您老人家?”小喜子雙腿直打顫,語氣近乎哀求了。
“嘿嘿嘿。”駱漢咧着嘴,眼角笑出了一堆的皺紋,手上的香火飛快地伸向小喜子手上的火
藥。
轟的一聲輕響,小喜子立馬閉上眼睛,臉上的肌肉一陣抖動,嘴角都拉到下巴上了。但見強光閃過之後,他勇敢地睜開眼,見手掌上只有一小片薰痕,並無半點傷痕。
“嘿,好神奇耶!只覺得手掌上一熱,便完事了。嘿嘿嘿,白擔心了一場!”
朱祁銘與駱漢相視一笑,再看駱漢時,朱祁銘眼中多了分欣賞的意味。他意識到,當初的建州女真之行,讓自己收留了一個駱漢,其意義遠不止有助於了結往日恩怨那麼簡單!
“有上好的火銃,日後大明與瓦剌對陣時便多了分勝算。駱前輩,您慢慢調試火銃,不用着急,小王再派些人手來幫您。”
這時,黃安一路小跑過來,“殿下,呂小姐來啦!”
朱祁銘飛快地跑出石案的包圍圈,“人呢?”
“馬車侯在端禮門外,呂小姐不想進府,說是來取‘飛瀑連珠’寶琴的,奉皇后的傳召,明日要入宮比試琴藝。哦,呂小姐請殿下差人將寶琴送過去。”
朱祁銘愣了片刻,“寶琴放在何處本王忘了,你快請她入府自己找!”
“是。”
黃安走後,朱祁銘草草吩咐駱漢幾句,便快步趕往內院門口迎候呂夕謠的到來。
人影一晃,就見一道婀娜的身影映在了月亮門中。呂夕謠身着藍底翠花襦裙,襯得肌膚勝雪,似嗔似笑的眼波徐徐流動,給寂寥的內園平添了一道生動至極的畫意。
“自己的寶琴自己都不知道放在了何處,忘性真大,指不定哪天把自己的心也忘在了九霄雲外!”
“夕謠妹妹,嘿嘿,那倒不至於。”
微風送來一縷幽香,朱祁銘心中一動,就想奔過去與呂夕謠並肩而立,忽見一道小小人影朝這邊小跑過來。
“越王哥哥。”
子茵?朱祁銘牽住呂子茵的小手,扭頭看呂夕謠時,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不是說不進越府的麼,幹嘛帶上小蘿莉?
呂夕謠許是意識到朱祁銘正在“大膽”揣度,當即臉色微紅,目光透着分嬌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