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刀兵齊齊策馬撲向瓦剌壯漢,便聞銅錘挾風帶雷的呼嘯聲蓋過一名刀兵頭頂,那名刀兵頓時腦漿迸裂,另四人分四個方位舉刀砍向身前的那尊“鐵塔”,但見“鐵塔男”左手一揮,銅錘掃落四柄長刀,四人全被震落馬下。
“鐵塔男”翻身跳下黑馬,地面上隨即響起一串沉悶的腳步聲,四名墜馬的刀兵尚未拿定身形,面對呼嘯而至的銅錘躲避不及,喪命的場面簡直慘不忍睹。
此刻,雙方都殺紅了眼,一個個的人搖身變爲嗜血的猛獸,戰場儼然成了一臺瘋狂的絞肉機,參戰者的心理抗壓能力面臨着最嚴酷的考驗。
外圈韃賊的壓力似在減輕,裹在裡面的人馬蠢蠢欲動,隨時有可能策馬突破圍堵。恰在這個時候,圍攻“鐵塔男”這邊韃賊的三十餘名刀兵、十名槊兵悉數戰歿,四十餘名親衛軍在最需要咬牙堅持的緊要關頭心理崩潰,相繼往後退卻,露出一道口子,若韃賊從這裡蜂擁而出,一盤好局將瞬間崩盤,明軍的傷亡勢必更加慘重。
“弓兵!”
隨着朱祁銘的一聲大叫,巡視在外側的二十餘名弓兵迅速張弓,朝缺口撒去一波箭雨,可惜韃賊的重騎人馬俱披厚甲,除一人中箭墜馬外,餘者完好無損,略一遲疑,就要策馬往外突。
“殺!”
千鈞一髮之際,王烈率八名槊兵、數十名刀兵拍馬趕到,堵住了那道兩丈來寬的缺口。
明軍分兵西側堵住缺口後,東側的兵力頓顯不足,瓦剌十餘名重騎擠出人堆,一頭鑽了出來。
“槊兵!”
朱祁銘衝一旁待命的二十名槊兵大叫一聲,槊兵趕緊策馬迎上前去,由於馬速不夠,衝撞力度不足,馬槊的威力大打折扣,但槊兵訓練有素,還是把那十餘名韃賊先後刺落於馬下,這二十名槊兵加入近戰序列,大大緩解了明軍東側的壓力。而朱祁銘身邊的二十名近侍護衛奉命一涌而上,圍着被槊兵刺落下馬的倖存韃賊一頓亂刀齊施,肅清圈外殘敵,隨後加入了近戰隊伍。
朱祁銘環視周遭,見還有五十餘名槊兵插不上手,定在圈外待機,當即喝令道:“像弓兵那般繞圈馳驅,截擊突出的韃賊!”
這一招十分管用,可大大縮短截擊間隔時間不說,還因爲馬速加快,能把馬槊凌厲的衝撞力發揮到極致。自朱祁銘下令之後,就不時有突圍出來的韃賊被馬槊撞飛。
最麻煩的還是那個無比驍勇的“鐵塔男”,敢與他對戰的明軍都喪命於其雙錘之下,而王烈他們正與數個巨人激戰,無暇他顧,便由着“鐵塔男”如入無人之境。
退卻在外的親衛軍已達六十餘人之衆,根本就不管商懷英的拼命吼叫,或愣在那裡顫慄,或茫然瞪着雙眼如靈魂已然出竅。這些人初臨血戰,心靈經受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是格外需要時間去適應血腥味的。可是,怯戰情緒如一劑毒藥,一旦擴散開來,很容易腐蝕掉一支軍隊的戰鬥意志,這個時候,臨時動員令不起任何作
用,是該他這個親王身先士卒了!
“鐵塔男”顯然也發現了朱祁銘,撇下衆人不管,瞪着一雙唬人的大眼,沉沉地朝這邊走來。
朱祁銘翻身下馬,頓覺腳下的土地在微微顫抖。他刷地拔出短劍,身形一蕩,使出一招“專諸刺僚”,但見寒光一斂,劍尖刺中“鐵塔男”的腹部,朱祁銘咧嘴一笑,可是須臾間他就發覺情勢不妙,短劍如刺中了一道厚厚的石壁,下一刻,他被一股強勁的力道震飛出去,摔在丈遠外的地方,一陣氣血翻涌,伴着陣陣的骨骼痠痛。
“鐵塔男”就要走向朱祁銘,商懷英見情勢危急,趕緊策馬揚刀撲向巨漢,片刻後,沉悶的呼嘯聲掠過耳際,緊接着“咣噹”一聲,長刀不知飛向了何處,商懷英略顯單薄的身軀被震落在地。
朱祁銘爬起身來,定睛一望,見“鐵塔男”身上的厚甲遠勝過當年突厥人的“光明鎧”,當即深吸一口氣,目光對準了“鐵塔男”那雙無甲保護的腿。
當他再次施展“九華三幻”的奇妙身法時,那分從容已是今非昔比。剎那間,朱祁銘的身形如閃電般掠向“鐵塔男”,“哧”的一聲,短劍穿透了巨漢的小腿。
巨漢的反應速度極快,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右手上的銅錘便呼的朝朱祁銘兜頭罩下。朱祁銘心中駭然。忽見一條人影飛來,一刀砍在了巨漢的右肩上,力道極大,似已穿甲入肉。來人替朱祁銘擋了一錘,刺耳的骨裂聲驟然響起,那人側身便倒,順着地表極速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好熟悉的面孔!朱祁銘本能地鼻子一酸,用力拔出短劍,頓時,一道帶着腥臭味的血柱飛濺而來,他渾然不覺,只知快步奔向那個生死未明的人,在朱祁銘的身後,許多怯戰的親衛軍重新燃起了血性,開始圍攻巨漢。
蔣乙!朱祁銘見蔣乙渾身是血,明白他肯定經過了數番力戰,啃掉了許多難啃的骨頭,始終未傷於韃賊之手,只是方纔爲替自己擋錘,不幸被銅錘擊中,半個肩膀都耷拉了下來。“蔣乙,你來這邊做什麼!”
“聽說這邊吃緊,在下前來馳援。”蔣乙眼角含笑,嘴角涌出一口鮮血,“在下······要是死了,不必馬革裹屍還,哪能讓讓白髮人······送黑髮人?就把在下葬在這邊吧,殿下能親手替在下立塊牌子,在下······在下就死而無憾了!”
想臨別時忘了從樑崗那裡問出王魁的安葬之地,故而雖去松樹堡那邊查看過地形,但也只是草草憑弔了一番,心中已感不安,如今蔣乙又成了這個樣子,萬一······罷了,戰事險惡,容不得他傷情動感!
“挺住,本王要帶着你生還!”
朱祁銘叫來兩名護衛照看蔣乙,他自己則迅速平復心情,將注意力重新放在戰場上。
親衛軍的圍攻相當有效,受傷的“鐵塔男”傷上加傷,臉上、手上多處掛彩,雙錘的力道比先前弱了許多,不過,如此硬拼下去,親衛軍傷亡太大,不合算。
瞅準馬匹間的空隙,朱祁銘再次蕩起身形,但見人影一晃,短劍穿透了“鐵塔男”的右腿,沒至劍柄。這次朱祁銘未給“鐵塔男”下錘的機會,一擊而中後,斷然舍了短劍,疾退至圈外。
“鐵塔男”雙腿盡傷,卻依然神勇,兩眼充血,大吼一聲,一錘砸中了一名親衛軍的坐騎,坐騎一聲哀鳴,撲倒在地,落地的那名親衛軍命懸一線。
就在這時,石峰拍馬趕到,飛身撲去,那柄鋒利勝過“魚腸劍”的短刀透甲而入,刺中了“鐵塔男”的腹部,沒至刀柄。
“嗷!”
“鐵塔男”一聲狂吼,揮錘擊向石峰,石峰早有防備,靈巧地閃到一邊。但見銅錘脫手,“轟”的一聲,砸中了旁邊一名親衛軍的坐騎,坐騎連嘶鳴都來不及發一聲,便撲倒在地,可憐那名親衛軍的一條腿恐怕廢了,性命難保。
真是打不死的程咬金!石峰咬咬牙,飛身跨上戰馬,一陣馳驅後,掉頭折向“鐵塔男”,搭箭彎弓,“嗖”的一聲,矢飛如電,一箭封喉。
“鐵塔男”那雙大得可怖的眼睛徐徐轉動了幾下,龐大的身軀隨即轟然倒地,地上的灰塵頓時騰空而起,懸空片刻後,紛紛揚揚地落在那具特大號的屍身上。
終於剪除了這個勁敵!朱祁銘不禁舒了口氣,舉目望向王烈那邊。
怯戰的親衛軍重新投入戰鬥後,王烈那邊的明軍實力大增,王烈率衆以馬槊、長刀壓制對方,以短刀突襲,效果奇佳。明軍漸漸朝賊陣的垓心推進。
不時有無主的戰馬鑽出人堆,朝遠處奔去,地面上屍積如山,恍如一座巨大的墳場。
商懷英瘸着腿來到朱祁銘身邊,臉上還掛着泥土,顯然他先前那一跤摔得不輕。“殿下,蔣乙過來這邊後,唐戟增派兵力堵住了左側翼。”
“本王知道。”朱祁銘看看商懷英的腿,“商公公還好吧?”
“灑家並無大礙。”商懷英十分專注地打量着戰場,似乎對即將到來的勝利還有些不太相信。
殘存的韃賊無人願意投降,明軍打得依然慘烈,傷亡數在直線上升。朱祁銘命外圍的槊兵重新列陣,讓近戰的明軍短暫閃開,由槊兵猛烈衝擊韃賊,再由刀兵乘亂接敵,如此反覆多次後,殘敵已被全部打散,往四下裡奪路奔逃。但在槊兵、刀兵的交替攻擊下,韃賊想要逃出重重圍堵,談何容易!
突然,戰場上變得一片寂靜,不再有馬蹄聲、喊殺聲,連粗重的呼吸聲似乎也被人們刻意斂住了。
“咣噹”一聲,一名韃賊從馬背上連人帶刀摔落在地上,儘管那聲異響十分的刺耳,卻無人理會。不消說,那是最後一名受死的韃賊。
“嗷!”
親衛軍、護衛軍紛紛把頭盔扔向空中,任由頭盔砸在地面上,許多人策馬狂奔,狂呼亂叫,發泄着他們剩餘的野性。
他們戰勝了號稱天下無敵的也先精銳騎兵,這一壯舉必將讓整個京城徹底沸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