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當心!”
電光火石間,朱祁銘摟住呂夕瑤,躍離馬背,落在南側山坡上,抱着她一陣翻滾,頓住身形,隱於一顆巨樹之後。
嘯聲如雷滾過頭頂,緊接着,咚咚聲不絕於耳,箭雨灑了一地。谷中一聲嘶鳴,循聲望去,就見白馬轟然倒地,轉眼間,血漬染紅了一大片雪色。
朱祁銘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抓住呂夕瑤一隻手,兩人順着雪坡朝上飛奔,直到鑽入了一片茂密的松林才停下身來。
此時不宜妄動而誤入別人的伏擊圈,只能伏在這裡靜觀賊人的動靜。
呂夕瑤坐到雪地上,背靠樹幹喘氣,“這些賊人的背後主使是誰?”
朱祁銘仰躺在呂夕瑤身邊,“你不是提到過襄王府麼?”
“襄王!”
這聲驚叫打破了周遭的死寂,也震碎了朱祁銘腦中殘存的顧忌,心中的那分決然如潮涌起,讓他的面容瞬間變得似岩石那般堅硬。
“只因我無意間聽見了他們的密談?”
朱祁銘耳聽八方,尚能咧嘴一笑,那抹笑容有些冷酷,“你應該這麼想,這一切或許是別人設計好了的戲路,錦衣衛在尋找你的下落,而那些賊人卻在算計我,如此一來,纔有了你我在北境的相逢。”
呂夕瑤訝異地睜大了雙眼,片刻後面色戚然,“都怪我,我不該隨凌虛道長來這邊找你。”
“這不能怪你。”朱祁銘斷然道:“要怪也只能怪天子,時隔數月方派人尋找你的下落,此舉必與周家有關,殊不知爲了宮中的那點恩寵,天子只須開一道小孔,別人便有極大的利用空間!還有,那人對京城、宣府的人與事瞭如指掌,心思不可謂不縝密,算計不可謂不精妙,令人防不勝防。”一骨碌坐起身來,“大明內憂外患,此人精妙的算計卻用在了內鬥上,可悲!”
呂夕瑤眼波一動,似有所悟,“那人就不擔心皇上問罪於他?”
“皇上問罪?”朱祁銘舉起寶劍迎光看去,目光觸及到了劍鋒上一縷詭異的光芒,“那得看皇上有無這樣的意願!”
呂夕瑤默然良久,突然握拳打向朱祁銘的手臂,落拳時卻是綿軟無力,“你一個親王,何苦爲了救我,
讓自己身處險境!”
“非救不可!”朱祁銘一把攢住那隻纖手,“嘗夠了做孤兒的滋味,不想再有失卻。我在這世上若還有一個親人的話,那人便是你!”
剎那間,呂夕瑤淚眼婆娑,一絲嬌羞映在略顯戚然的臉上。
朱祁銘就想攬她入懷,與她相依相偎,感受彼此的體溫與心跳,卻聞不遠處響起了輕細的腳步聲,一下、兩下······
“妹妹隱伏於此,別動!”
“嗷!”猛獸般的嗷叫懾人心魄,暴起的身形似有雷霆萬鈞之勢,一縷青光疾如閃電,擊向一顆巨鬆之後,但聞哀嚎聲驟起,隨即三道人影向崖邊墜去。
殺戮就此展開,一個常在韃陣中縱橫馳騁的親王,其勇力自非常人可比,一羣黑衣人又豈是他的對手!
雪地上已是屍橫遍野,血腥的場面令人膽寒,餘下的賊人一鬨而散,向四處逃遁。
“啊······”
聽見呂夕瑤的驚叫聲,朱祁銘飛速奔回密林中,一招蒼鷹擊殿使將開來,寶劍泛着如練的青光,放倒了撲向呂夕瑤的數名韃賊,頭顱與殘肢蕩在空中,似在向活着的人們傾訴着什麼。
即便是殺人不眨眼的黑衣人,見到如此可怖的血腥場面,也禁不住牙關打顫,終於體驗到了恐懼的滋味。
在又一片短命鬼倒地之後,透心的懼意頓時瀰漫開來,潮涌般的黑衣人齊齊頓住身形,下一個瞬間,他們已返回到了狂奔的路上。
“越王只有一人,咱們合力攻擊那名女子,攻其所必救,必能乘隙殺了越王!”一道惡毒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飄來。
這道聲音頗爲耳熟,朱祁銘心念電轉,雙腳卻無片刻的停留,當他奔至聲音響起處時,透過雪樹枝葉間的縫隙,看見了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江源?
本想留你做個活口,可你實在是太過惡毒,本王送你去見閻王又有何妨!朱祁銘怒目一掃,寶劍發出一聲尖嘯。
恐懼還掛在江源臉上,但他的軀體已散成兩瓣。
那邊弓弦一響,朱祁銘聞聲心驚,急忙奔回呂夕瑤身邊,卻見一道箭矢貼着呂夕瑤的後背掠過,插入樹幹,箭羽嗡嗡直響。
呂
夕瑤腳下一滑,身體向坡下滑落,而在她的正前方,赫然是一處陡坡,陡坡之下,積雪遮不住亂石嶺峋!
朱祁銘扔下寶劍,飛撲過去,牢牢抓住呂夕瑤的雙手。就在這時,一片箭雨朝二人兜頭罩來。
他伸腿勾住一顆小樹,頓住身子,順勢將呂夕瑤提到自己身前,用力抱着她站起身來,一陣飄旋,堪堪避開了那片箭雨。
“嗖!”
一支箭矢驟然襲來,聽聲音便知射箭人幾乎近在眼前。朱祁銘本能地轉動呂夕瑤的身體,讓她置身於一個更加安全的地方。
“哧”的一聲,箭矢扎入他的左臂,他飛快地拔出隨身佩帶的短刀,朝身側擲去,正中射箭者的脖頸。
“快跑!”
須護得呂夕瑤的周全,故而只虎難鬥羣狼!朱祁銘無暇多想,拉起呂夕瑤朝坡下奔去,飛快地下了山坡,跨過谷底,爬上北側山坡,趕在又一波箭雨罩來前,二人鑽入了密林。
跑着跑着,朱祁銘忽覺胸悶氣短,雙眼發花,身體一陣搖晃,一頭倒在地上。
呂夕瑤趕緊跪在地上,緊握他的雙手,焦急地道:“你怎麼啦?”
“我······渾身難受。”
呂夕瑤鬆開右手,抓住朱祁銘臂上的箭桿,咬咬牙,用力將箭矢拔了出來,放在鼻下嗅嗅。
“箭上有毒!”
短暫的驚愕之後,她雙手發顫,摸摸索索掏出一個青花小瓷瓶,揭開瓶蓋,將些許淡紅色的藥粉灑在他的傷口上。
略知藥理,這是她隨凌虛道長採藥、製藥換來的唯一成就,此刻,在朱祁銘身上展示這份成就,卻讓她心酸。
“越王中了毒箭,他跑不遠,大家快搜!”
遠處傳來賊人的吆喝聲,呂夕瑤深望朱祁銘片刻,起身架住朱祁銘雙腋,將他拖入一片低矮松樹叢中,而後抱着他的頭,將臉貼在他的額上。
如瀑的秀髮遮住了朱祁銘的雙眼,他什麼也看不清楚,只有如雨的淚珠點點滴滴灑在臉上,才讓他有分朦朧的知覺。
嘿嘿嘿,我將死去,你在哭泣!
“你一定要活着!”
呂夕瑤鬆開手,猛然奔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