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千戶文雲珏參見越王殿下。”
一名年近五旬的首領翻身下馬,朝朱祁銘行罷大禮,態度還算恭敬。
朱祁銘的目光在文雲珏鬍子拉渣的臉上停留片刻,隨即掃向陸續聚來的近千人馬,終於在人叢中鎖定了蒯吉。此刻,蒯吉眉眼低垂,雙手捏住衣襬,連眼皮都不敢擡一下。
“本王有言在先,錦衣衛貿然靠近軍營重地,一旦發生誤會,刀劍無眼!”
馮鐸勒住馬,停在了錦衣衛那邊,“殿下,爲避免發生誤會,灑家已下令所有軍士不得出營寸步,否則,視同謀逆!”
朱祁銘怒視馮鐸,這一刻,心中似有柄利刃重重砍下,源於清寧宮的那絲情分頓時一刀兩斷。
“你一個小小內官,竟敢號令親王的護衛軍,誰給你的賊膽!”
馮鐸震駭不已,強作鎮靜申辯道:“灑家身爲監軍,自當唯天子之命是從!錦衣衛奉旨前來尋那個呂姑娘回京,灑家豈能作壁上觀?”
“哈哈哈······”朱祁銘好一陣冷笑,“一名監軍太監,竟撇開軍務,摻合別人的閒事,這該有多麼荒唐!馮鐸,你邀功心切,不惜背棄本王,想必升官升得太容易,讓你忘了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莫非還想成爲下一個內相不成?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的官運到頭了!”
馮鐸茫然瞪着雙眼,自言自語道:“效忠於皇上,行事還分分內分外?”
文雲珏撓頭,“殿下,錦衣衛只想護送呂小姐回到她自己的家中,並無惡意呀!”
皇上的意圖、意外的變數,多重因素交織在一起,引發了朱祁銘片刻的凝眸。“本王自有打算!”
凌虛道長仗劍而來,駐足於朱祁銘坐騎一側,“殿下,這又是怎麼回事?”
朱祁銘回首望向木屋,見十餘名女冠擺開劍陣,劍陣之後,隱約可見呂夕瑤的身影。
“道長不必多問,您只管守在木屋前,有小王在此,無人敢用強!”
待凌虛道長走後,朱祁銘驟然揮劍,但見青光如練,一聲劍嘯響徹四野。
“你們速回京覆命,屆時大可把一切麻煩都推
給本王,馬指揮使自然不會爲難你們。否則,若想再往前走,那便用刀劍說話!”
錦衣衛齊齊一震,幾名百戶議論開了。
“越王殿下智勇過人,不久前一招斬殺瓦剌銀刀勇士,再一招擒獲虜酋,就憑殿下這份神勇,咱們不妨掂掂自己的分量,何人能在寶劍下走一招?”
“咱們的骨頭又不比韃賊硬,與越王殿下過不去,那不是趕着投胎麼!”
“既然越王殿下在此,咱們豈能不識趣?堂堂親王,也輪不到咱們這些蝦兵蟹將在這裡放肆!”
“千戶大人,快下令回京吧,這北境的冷風能吹死人!”
文雲珏向朱祁銘作禮告辭,翻身上馬,衝馮鐸重重哼了一聲,“越王殿下在此,馮公公也該早告知卑職一聲,何故催咱們跑來這裡冒犯越王殿下!”
錦衣衛顯然不想在此稍作滯留,一路催馬疾進,近千人的騎隊很快就變成了山腳下蛇形的遠影。
那邊馮鐸臉色泛白,丟下一句“灑家告辭”,策馬匆匆離去。跟在他身後的十餘名軍士全是京軍裝束,騎馬的姿勢依然談不上威武。
朱祁銘定在那裡,思索消解諸多變數的法子,一番盤算下來,腦中橫亙着一條唯一的出路:速送呂夕瑤去江南!
送先生一家到雲娘那邊,這本是早已設定了的退路,只是預設的日程大幅提前,趕在北境情勢劍拔弩張之時,此舉雖不可取,但勢在必行!
耳邊響起一道詭異的口哨聲,他如遭雷擊一般,渾身一震,直愣愣擡起頭來,目光所及處,鬼頭刀的寒光觸動了內心最深處的記憶,似曾相識的黑衣人組成數波梯隊,如浪捲來,其突襲的方向只有兩點:自己和呂夕瑤置身的地方。
他背上的刀疤隱隱抽搐了一下。
賊人現身處正好位於木房與營寨之間的通道上,朝營寨方向逃命已不可能。稍過片刻,護衛軍察覺這邊的動靜倒是不難, 不過,賊人不計其數,擺出如此大的陣仗,顯然志在必得,等護衛趕來時,一切或已結束。
糟糕的是,馮鐸嚴詞下達禁令,附近不見巡邏兵,唐戟他們一時半會也只怕出不
了營寨!
該死的馮鐸,你個惡奴!朱祁銘暗罵一聲,策馬朝木屋那邊奔去。
蜂擁而出的黑衣人令凌虛道長猝不及防,情急之下,她與十餘名弟子斷後,掩護呂夕瑤往南奔逃。
但聞斥聲驟起,凌虛道長揮動長劍,劍光森森,頃刻間就擋開了十餘柄兵器,而她的座下弟子也乘機擺好了劍陣。可是,面對席捲而至的賊人,那方劍陣如同汪洋中的一葉扁舟。
“嗖,嗖,嗖!”
朱祁銘緊貼馬背,避開紛飛的箭雨,直到靠近了凌虛道長身前的賊人,他才直起身來。
“你來做什麼?還不快逃!”
在朱祁銘的印象中,呂夕瑤是頭一次這麼撕心裂肺般喊話,聲音雖然刺耳,鑽進心裡卻是另一番滋味。
他嘴一咧,寶劍挾雷帶電舞將開去,飛濺的血花中,飄動着幾顆人頭。
抓住一臉愕然的呂夕瑤,將她抱上馬背,感覺懷中人還在瑟瑟發抖。
“凌虛道長,快帶人撤離此地,不可戀戰!”
丟下此話,朱祁銘調轉馬頭,拐入一條林間小道,前方有處緩坡,下了緩坡,便能順道跨過龍門川,北行數裡,再渡龍門川,即可回到營寨。
待本王號動三千鐵騎,殺你個片甲不留!
朱祁銘咬咬牙,就見呂夕瑤微微扭過頭來,“凌虛道長會有危險嗎?”
“妹妹放心,憑凌虛道長的身手,足以自保。”
呂夕瑤幽然嘆了口氣,“你方纔殺人的樣子,好凶!”
那還不是爲了救你!朱祁銘暗自嘀咕着,策馬下了緩坡,“想想現身於潭柘寺的賊子或是他們中的五人,你便不會再有惻隱之心了。”
雪白的戰馬馳入谷底,這裡已離木屋數裡之遙,除風聲、蹄聲之外,四周再無任何動靜。晨陽映着無邊的雪色,呈現出一個綺麗的冰雪世界。
呂夕瑤想了許久,終於啓齒,“也罷,那些賊人死有餘辜!”
一陣呼嘯聲掠過耳際,陽光瞬間黯淡下來,舉目望去,空中似有遮天蔽日的超大蝗羣飛來。
那是一片綿密的箭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