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一腳踏進乾清宮膳房,整個人就精神了許多。用力揮揮手,示意近侍之人能走多少就走多少,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放下天下至尊的身段,擇個最舒服卻又非常失態的姿勢入座,捧起酒爵,繃緊的腦神經瞬間鬆弛下來,再加上美酒的刺激,燭影搖紅的誘惑,心中難免會想入非非。
許多時候,做天子形同撿了一份苦差,特別是在社稷危殆的時候,茶飯不思,美色不近,那簡直就是在犧牲自己的個人幸福,挽社稷於將傾,解百姓於倒懸!
嘿嘿,如此高尚的天子,偶爾放縱放縱自己,不也是理所當然的麼?
斜望一眼室內僅存的那名宮女,目光觸及她眼角的魚尾紋,景泰帝目光一滯,抽抽鼻子,重新埋頭品嚐美酒的滋味。
尷尬的是,腦中不知怎麼的竟浮現出了呂夕瑤的身影。
景泰帝的口味有些特別,與煙蘿的那場姐弟戀,與李惜兒的那場至尊與“至賤”之間衝撞風化底線的苟且,無不令人歎爲觀止。饒是如此,景泰帝也有景泰帝的做人原則,比如說,他對上皇的女人連看一眼的心思也沒有。
只是呂氏與衆不同,令他過目不忘,見過之後急着還想再見。
或許,當初愛戀煙蘿、李氏都是源於一段衝動,而今擺在面前的卻是一份心動。
在某個天晴日麗的早上,他鬼使神差,像個情竇初開的少男那樣,帶着幾分羞澀與激動,輕車簡從駕臨婉汀居,快步走入內園,迎接他的竟是呂夕瑤無比冷漠的眼神和煙蘿詫異得有些誇張的表情。
“朕明白了,原來越王還未回京。”
扔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一步一步往後倒退,退至前院,轉身狂奔出婉汀居,差點撞在門框上,那副狼狽樣把天子的顏面全給丟盡了。
唉,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天子也不能掠人之美!
景泰帝飲盡一爵美酒,張嘴呼氣,滋滋有聲。
“陛下,而今北境大勢已定,陛下該對越王早作打算了。”
景泰帝吃了一驚,這才發覺自己把方纔隨侍
入膳房的龐哲給忘在了一邊。循聲望向龐哲,目光觸及到一張略顯冷酷的臉。
“作何打算?”
龐哲眼皮跳動了幾下,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幾句話來:“自然是眼不見爲淨。”
誒,京城若無越王,還有何人能讓朕在婉汀居望而卻步?此念率先閃過景泰帝的腦海。
“哎喲!”
深深的負罪感重重擊在心坎上,恍惚間,景泰帝一不下心咬破了舌尖。下一個瞬間,他以凌厲的眼神阻止宮女移步近前查看究竟。
緩緩起身,淡然望向龐哲,“朕記得,傳越王從遼東回京,正是先生的主意。”
龐哲一身布衣與膳房內精美絕倫的陳設極不相配,但他眉眼間那股子天然的清高與傲骨卻讓輝煌的燈火失色。
“正所謂彼一時,此一時!”
景泰帝舉爵就往嘴裡倒酒,力道有些猛。
“先生何故屢出妄語?您不是常說人君要遠佞近賢嗎?于謙是賢臣,越王是賢王,朕須善待此二人。”
龐哲的語氣更顯冷酷:“于謙是于謙,越王是越王,二者不可同日而語。今日之賢王,來日或爲勁敵,故而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陛下不妨多想想上皇、上聖皇太后、皇太子,到處都是乾柴,只要冒出一點點火星,紫禁城便會燃起熊熊大火。
越王難以置身事外,一旦成了別人那邊的賢王,對陛下而言,就意味着他搖身而爲最可怕的佞臣!”
景泰帝用力捏了捏酒爵,凝目沉聲道:“朕該如何眼不見爲淨?”
“一般而言,像越王這樣的親王,只能有兩種歸宿,要麼謀反,要麼被謀反,橫豎都是一死!”
“放肆!”
在燈火的映照下,景泰帝目光亮得有些嚇人,忽聞“砰”的一聲,手中的酒爵重重砸在地面上。
“大明能有今天,朕能有今天,至少三成的功勞應記在越王頭上,他心無旁騖,幾乎把所有的心智都奉獻給了社稷,朕若負他,必致人神共憤!”
景泰帝從未像今天這麼嘶吼過
,他無比憤怒,怒不擇言,即便傷及被他喚做“先生”的龐哲的顏面,他也在所不惜。
“山人不求名不求利,圖的又是什麼?”
龐哲直直立在那裡,並無任何屈服的意思,眼中的倔意在快速積聚。
“眼下萬不可有婦人之仁,稍有不慎,大明中興的進程便會被打斷。罷了,疏不間親,山人不配在紫禁城裡走動,不如歸去!”
眼見龐哲即將踏出膳房的大門,景泰帝擡手就想出言挽留,片刻後猛然扭過頭來,狠狠甩甩衣袖。
······
用罷午膳,呂夕瑤率先離宮,臨行前推辭不掉,便捎走了筵宴上上皇后妃的盛情,也帶走了滿滿兩車厚禮。
衆人告退後,上聖皇太后親送朱祁銘出鹹熙宮,“越王,紫禁城裡有人在暗中議論,說數年之內,東宮必將易儲。”
易儲?更換皇太子?
朱祁銘早料到紫禁城會迎來許多麻煩,此刻也不太上心,舉目四顧,答非所問道:“今日汪皇后爲何不來鹹熙宮?”
上聖皇太后微微蹙眉,側過頭去,以掩飾一臉的失望之色。片刻後,呼地轉過頭來,目光閃閃發亮。
“誒,汪氏無子,若東宮有變,則中宮必生變!嗯,不錯,汪氏的確應該成爲鹹熙宮的常客。”
她心情相當不錯,竟送朱祁銘送到了宮道上。
稍遠處五名衣着華麗的少女結伴而行,一看就知她們來自顯赫之家。只是五人有些不搭,一女居前,扭轉豐腴的腰身,挺着傲人的雙峰,甩開膀子大步開走;落在後面的四女還算嫋嫋婷婷,她們姿容端雅,溫婉中透着幾分羞澀。
上聖皇太后不勝厭惡地撇撇嘴,“那是福安宮吳氏的內侄女,成天在宮中瞎晃悠,丟人現眼!”
朱祁銘朝上聖皇太后凝視的方向望去,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那名居前女子的身上,再拿她與後面四女一對比,心中立馬嘀咕開了。
不太協和呀,人家以美感引人注目,你卻以肉感博人眼球,嘿,有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