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練一陣狂笑,甚至笑出了眼淚,她沒想到,自己還能有眼淚,“哈哈啊哈……無常,你好絕情,要走要留,隨我高興?那你可曾記得那個誓言?”
赤練一句話,便將無常震在那裡。他的肩微微動了動,隨即冷眼睨着地上的赤練,月華清亮無比的落在她的眉間,那裡閃着一絲倔強,他似乎想起數百年前,那個泥濘的雨夜,跪在龍鳳紅燭前的那個情形……
出雲趁他二人癡纏,早已退在一旁,示意沁寒和鳳啓先帶追月離開。鳳啓扶着追月,沁寒看着柱上的初雪,不願離去。出雲做了個放心的動作,沁寒一聲輕嘆,隨即和鳳啓一起,催動遁地術,往白玉宮方向疾馳。
無常原本被赤練的話驚在那裡,忽然低頭髮現其他的人都居然不見了,只剩出雲站在暗處,輕笑着看着自己,頓時怒火中燒。
“啊——你這個賤婦,竟然幫着他們來擋我的路,我殺了你!”話未完,一隻手便掐住了赤練的脖子,將她生生舉到半空……
無常將赤練死死掐住,擎在半空,赤練絕望的看着她,居然放棄了掙扎,任憑他的手越收越緊,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曾經她爲這個人,背叛過無我,背叛過自己的族人,沒想到,他不愛她,那也罷了,今日卻恩將仇報還是要她的命。赤練看着他,眼角畫出一滴淚後,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無常的手背突然一陣涼意,他一個激靈,徒然便鬆開了手。赤練如枯葉般翩然落地。月過中天,赤練癱軟在地上,喘息着。
“無常,我不想再愛你,愛你太累,我也不想恨你,因爲……因爲不值得,哈哈哈……”一陣苦笑,赤練的身體開始若隱若現,那原本慘白卻趕緊的臉頰又開始出現坑洞和破爛。
無常吃驚的看着地上的人,“這……”
“七七四十九日,她是第一個被吞之人,月過中天,她就要被另一個靈魂溶解吞噬,真正的消失了。從此以後,六界之中,再無此人……”出雲從黑暗中走出來,靜靜的看着地上那行將就木的女子,心情也沉重起來。古往今來,無論何種衆生,皆爲情所苦。
換做以前的出雲,他也只是冷眼相看,只是現在他擁有了太多,現在他懂得了情,他開始同情這個可憐的女子,即便她只是一條千年修行的蛇精,而非人倫償。
不想,無常見到赤練即將消失,突然抱着頭開始哀嚎,“啊——啊!”
赤練看着眼前的男子,痛苦的在地上掙扎,眸光依舊淡若無痕。
“無常,當初,你發的誓言,奏效了,你背叛我,你也不會好過。我也不想再看到關於你的一切。”話音落,地上的人,恢復了翩翩那殘敗的模樣,喘着粗氣,驚恐的坐在那裡。而一旁的無常卻是面目越來越猙獰起來……
此刻,出雲也凝眉看着他,沒想到一個情咒,竟然有如此念力,將無常的十重魔功瞬間化於無形。只見無常頭髮撒亂,額頭青筋暴戾,五官似乎都在瞬間移位扭曲。他抱着頭一個勁的在地上瘋狂的磕着,口裡哀嚎聲一陣接着一陣,不絕於耳,他似哭非笑,一遍遍的喊叫着赤練的名字,直到最後,一口鮮紅的血,噴了出來,濺了一地。
那祭臺之上的冰焰,瞬間熄滅。出雲見狀,迅速奔上臺去,將初雪和錦繡的真魂化作紙片,收入袖中,催動靈力,他不禁一陣咳嗽,“咳咳咳咳咳……”
翩翩已經被地上的無常嚇傻,只見無數條粉色的巨大蠱蟲從他的奇經八脈中破皮而出,蠕動到地上片刻後,就化作一團黑血。
出雲冷眉看了一眼,便要騰身離開。卻不想剛佇立半空,便見到一個衣衫破爛的人,攔在眼前。出雲靜靜的眯着眸子,看着眼前的人。只見他緩緩轉身,閉着眸子,輕言道:“出雲尊者,這便要走麼?!”話音畢,雙眸圓睜,頓時紫光盪漾開來。出雲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沒想到,我苦苦經營,想要寂滅的暗黑魔功,卻不能得,如今這女人的死,倒是成全了我。”無常看着自己充滿了幻力的身體,不禁一臉驚奇,“就連三世幻心也被拔除了,哈哈哈哈……”言畢,無常猛然轉眸,看着眼前身形虛浮的出雲……
追月在鳳啓的手裡,依舊昏迷不醒。鳳啓和沁寒帶着她催動遁地術走了一段,出了忘川範圍,沁寒便和他破地而出,駕着千夜往白玉宮而來。不多時,已經到了白玉宮。千夜落下雲頭,鳳啓便睨了一眼追月,將她交到沁寒手裡。
墨生、上官和九色因爲不放心,早便在合歡殿內,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突然感覺到殿外有動靜,也紛紛趕了出來,見只有沁寒和鳳啓,帶着昏迷不醒的追月。
九色接過追月,上官一把扯住沁寒,“出雲呢!”。沁寒聞言,不言語,轉頭對鳳啓道:“可否留下來,等一等?”
鳳啓看了看殿外的衆人,點了點頭。
沁寒這才轉過身,對上官搖了搖頭,“出雲留下墊後,我們先帶着追月回來。只怕追月身上的陰極之力,若落入他手裡,我們天都和靈域,甚至六界都不會有好結果。”
鳳啓走到衆人一側,“現如今,貓眼戒在我手裡,是靜虛將他交到我手中,然向我師尊求救。師尊也知此事關係六界安危,我這才前來。”說着對上官傑等點了點頭。
沁寒等聞他這般說,略微點頭,便不再言語,半刻後,轉身看着仍在給追月把脈的九色道:“如何?無大礙就帶進去吧,我這就去忘川接應下出雲。他重傷在身,只怕與無常糾纏……”
九色看着沁寒,點了點頭。沁寒看着上官,上官會意。一個騰身,沁寒不見了身形。衆人手忙腳亂的,將追月弄到殿裡躺下。
”如今天都大亂,下闋五部所剩無幾,均遭到重創,可希望出雲能全身而退,否則……”上官傑深深的嘆氣,隨即看着榻上仍在昏迷的追月。九色將她身上的炙針挨個拔了下來,轉身便將一個方子交給墨生,“三碗水煎成一碗,快去。”
“是!”墨生瞥了衆人,擡腳便腳下生風的走了。
“沁寒一人,恐勢單,我去助他。”說着,鳳啓便要轉身離開。他不想看到追月,心中的複雜情緒,讓他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何況此刻,六界存亡,他不想去面對這些。
“出雲有難,你們都去!”忽然一個羸弱低沉的聲音,打破平靜。只見追月不知何時,竟坐在牀頭。
衆人不禁都疑惑的盯着追月,鳳啓只是背對着她,不曾轉身,卻也停住了腳步。九色走上前,看着追月解釋道:“追月,我們這就去,你好好的呆着。你的身體還很羸弱。你操心也無濟於事。”
追月凝視周圍片刻,轉頭淡淡的看着九色,“我不是追月!”一句話,殿內頓時寂靜無聲,見衆人愣在原地,追月道:“出雲便是曦和!陽極之力!”
“那你是?“正當衆人驚在那裡,紛紛盯着追月的時候,上官傑卻終於看明白眼前的事。
追月看着上官傑微微一笑,“玉鏡!”上官傑頓時倒抽一口涼氣,轉身對鳳啓和九色道,“你們快去,只怕出雲那裡危在旦夕。此處有我!一切等出雲安全回來,再從長計議。”
九色聞言,如夢初醒,隨即點頭,仍舊疑惑的看了一眼追月,便騰身不見。鳳啓也踏在千夜背上,往忘川飛去。
見他二人離去,上官傑上前,“你就是千年前,那個魔族之女?”
追月聞言,嫺靜的點了點頭,“我聽過你的故事……”上官傑一時不知該從何講起,在殿內來回走了幾步,“那你怎麼會在追月身上有殘魄?出雲那裡又是怎麼回事?”
追月緩緩起身,踱步到殿門前,靜靜的凝視那顆巨大的合歡樹.
“千年之前,你不也在六界之內,如何不知……”
“我只知道,你是魔族之女,和曦和師弟那件事,師尊很生氣,便將他關在禁室,讓他思過。此後魔族不知爲何大舉攻佔天都,師尊和諸位師兄弟疲於應付。等我從外域趕回來,便得知你們已經……”
追月凝着那滿樹繁花,聽着上官傑講着自己千年之前的故事,卻顯得一臉的風輕雲淡。她沒有接上官傑的話,只是淡淡一笑,隨即道:“如今,只求他們能將出雲平安帶回來,一切便還來得及。”
上官傑滿腹疑慮,見她不再言語,也只好作罷。他回頭往忘川的方向眺望一眼,“是啊,如今只怕是將他帶回來也……”
玉鏡仍舊默默不語,伸手接住一朵飄散下來的花瓣,久久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