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過去,殺光他們!”眼中已被仇恨的怒火燒得通紅,一個頭領高舉長刀,奮力大呼道。“衝!”身後的騎兵們瞪着血紅的眼睛,齊聲大喝。
這時對面的弓箭兵卻忽然停止了射箭,他們有條不紊的收起了強弓,列隊往後退去。一個頭領看在眼裡,心中剛鬆了口氣,忽然聽得一聲號炮響,左右兩側亮起了火把,跳躍的火光下,兩側的伏兵動了起來,浩大的喊殺聲,和挾着風雷之勢的馬蹄聲交相次第落入一個頭領的耳中。一個頭領的心沉入了谷底。騎兵對騎兵,對方到底是什麼人?
怎會對南獄騎兵的戰法如此熟悉?每陣每戰,皆直指南獄軍的軟處,策馬衝鋒的一個頭領此時額頭已冒出了層層冷汗,一個不祥的念頭在他心頭升起。南獄軍的悍字營,完了!
電光火石之間,兩軍的騎兵已經碰撞到了一起,高速的碰撞,迸發出金鐵相交的火花,很快,這頭領數百悍字營騎兵,如同一朵浪花投入無邊的大海,瞬間便被對面這支千餘人的騎兵隊伍所淹沒。半個時辰後,激戰結束,趙信的第一波攻擊以完敗告終,悍字營五百精銳騎兵,包括一名校尉在內,全軍覆沒。
殺戮之後,重歸平靜,趙信帶着麾下殘存的千餘人馬,想退卻是無路可退此時天色已晚,大雨又沒有停下,縱是大軍想撤,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對面到底是誰,不僅趙信在想這個問題,包括已經死去的南獄軍們,也還不知道自己是死在誰的手裡的,只是就這麼平白無故的死了?
“我是青雲飛,出來一個人答話!”
兩年軍陣擺開,一杆大旗亮了出來,緊接着一個人如同閒庭散步一般的走了上來,手裡還拎着一根狼牙鐵棒,看起來格外猙獰可怕,不是青雲飛又是誰!
“青雲飛,青雲飛?”
若是說柳伐在南獄如日中天,那麼青雲飛也是如此,他以一個異族身份,爲南獄百姓換來了和平,此時的他在南獄的威信,並不下於翁天虎,而翁天虎同樣是異族身份,而且在南獄殺伐無數,名揚南獄。
當趙信看到青雲飛的時候,他心裡一突,這不是第一次對上青雲飛了,第一次也是在衝城,不過卻是衝城以北,沒想到過去了一年多的功夫,他們又一次的見面了。
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敵人,到現在,他們還是!
青雲飛已是名聲在外,而趙信依然是聲名不顯,所有的南獄軍聽到青雲飛的名字,都開始喧譁起來,這個名字太響亮了,不得不讓人仰視。
趙信冷哼一聲,心裡突然生出許多嫉妒出來,太不公平了,他也曾帶兵征戰,卻不能青雲飛一樣,戰天下,蓋世名將,這樣的名號,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只是時勢造英雄,英雄更是借勢而起!
他自認爲不比青雲飛差,他缺少的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有些人一輩子都不能準確的定位自己,他是悲哀的,因爲他始終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自己少做在哪裡。
“同是南獄袍澤,你爲什要向我們動手,果然還是蠻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趙信大步走出,厲聲斥責道。
“對於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人,提什麼袍澤,章野城的兵馬不是南獄子民嗎,塵關文大人還未歸天,卻被孽子囚禁,呵呵,袍澤,你們也算袍澤,在衝城屢次對我們下毒手,欲除之而後快,就是蠻子也沒你們這麼心急,還袍澤,呸!”
青雲飛狠狠的吐出一口唾沫,顯得很是噁心。
聽到青雲飛的話,趙信的臉上也是一陣青一陣白,他真是沒有想到青雲飛的言辭竟然變得這麼犀利,當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這一番話,說的不僅是趙信變了臉色,他背後的的那數百兵士也是臉色十分難看,這是他們的污點,是他們洗刷不掉的恥辱。
“不到黃河心不死,像狗一樣,我們走到哪就跟着哪,哼!”
趙信理屈詞窮,看着青雲飛,滿是怒火,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若不是青雲飛,或許此時他已經殲滅了剩餘所有的章野軍,從衝城青雲飛就他們作對,一直到現在,敵人的角色還是沒有變換過,有些人,天生就該是敵人。
“不見棺材不掉淚!”
青雲飛看到趙信還要垂死掙扎,臉色一冷,心中浮起一絲冰冷的殺意。他頭一次這麼想殺一個人。
“給我殺!”
青雲飛一聲冷哼,麾下的將士已然出動,趙信咬着牙大喝道:“成王敗寇,如此而已!要戰便戰,不用廢話,我南獄將士從來不怕死更不怕敵人!”
說完趙信撥馬便走。回到本部的趙信,背上已被冷汗浸溼,青雲飛的塵關兵馬出現在這裡,意味着柳伐早已有所佈置,換句話說,章野的那些士兵或許現在已經在衝城休息了,或許駱行天,此時都已經在衝城了。趙信臉上微微有些發苦,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便是如此了。
“將軍,我們衝出去吧!”部將圍着趙信,焦急的大聲道。
趙信擡眼望着對面漫山遍野的塵關大軍,眼中閃過無數複雜的神色,終於咬了咬牙,點頭道:“傳令!準備突圍!”
“將軍,往哪個方向突圍?”
趙信目注前方,蒼涼的道:“金水怕是回不去了,如此數百人馬若是渡金水,這幾日的連番暴雨,恐怕我們連渣都剩不下,更何況,後面還有這塵關的大批人馬,我們去西方,山中!”
“西方?”衆將面面相覷。
“對,!往西突圍,然後轉道向南,回章野,現在只有這個辦法了,走,弟兄們,拼了……”趙信依依掃視着部將們,忽然喟嘆道:“本將軍對不起你們,把你們帶入如此絕境,卻不知今夜突圍之後,我近千將士還能剩下多少……”
“末將誓死追隨將軍!”衆將領滿懷激盪,齊聲大喝。
對面,塵關大軍已擂起了戰鼓,聲勢浩大的向他們席捲而來。趙信扭頭望向身後的長江,他忽然覺得這幾日就像一場黃梁夢,在伸手即將觸碰到成功的那一剎,卻忽然栽進了無邊的地獄之中,這令他不得不嘆息,曾經,他離成功那麼近,近得只要能殺了數百章野軍,自己就能衣錦還鄉了,可惜……他還是敗了,只差那麼一點點,卻要搭上自己麾下將士的性命,偷雞不成,蝕把米,什麼時候,自己也變得這麼愚蠢了。
現在他要率領這近千將士突圍而去,惶然如喪家之犬一般,進入衝城之外的大山,如今已是春季,山中的異獸毒蟲早已是清醒過來,他們這一去,可能這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回來,縱然他們熟悉這西南的環境,也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
趙信看着麾下的將士,眼中有了一種迷離的感慨。
在這深山之中,有的士兵晚上睡在身邊,第二天醒來就變成了一具屍體,身上唯一的傷痕只是一個比針眼還小的紅點兒,不知被哪種劇毒的昆蟲叮過一口,行進在叢林中,往往是一個小隊數十個人進去,而真正第一次跟敵人戰鬥的時候卻已只剩兩三個人,犧牲的袍澤不是死在敵人的刀劍下,而是在行進過程中被叢林的各種沼澤,野獸,毒蛇,昆蟲害死,任何預兆都沒有,前一刻他還跟你有說有笑,下一秒也許就變成了一具毫無感覺的屍體……
不過,青雲飛會讓他們就這麼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嗎,青雲飛可不是一個放虎歸山的人。
“殺,一個都不要留下,格殺勿論!”
聽到青雲飛的命令,麾下的將士們都瘋狂了,他們數日來壓抑的痛苦在這一瞬間全部爆發,毫不猶豫的朝着趙信的這數百人馬衝殺了過去。
“走!”
趙信自然是知道好壞,他雖然嘴裡說要和青雲飛決一死戰,但是能活着,誰願意死呢,他拼命的想着辦法,希望可以衝殺出去,看着青雲飛大軍殺過來,他的眼睛都變得血紅起來。
青雲飛麾下的大軍朝着趙信碾壓過去,所到之處,必然一片血屍,趙信邊戰邊退,一路殺到了沱河旁邊。
與此同時,青雲飛也很快殺到了沱河邊,看着那洶涌澎湃的河水捲起幾尺高地浪花在河牀裡翻騰咆哮,他遠遠的看着趙信,臉上露出一分嘲諷之意。趙信在火把下也看到了青雲飛的嘲笑,臉上不由一抖,天色晦暗,匆忙之下,竟然走錯了路,來到了這沱河旁邊,難道是天要亡我,趙信苦笑一聲,黑暗之中,卻沒有幾個人看到,他還是有些不甘,不禁回頭只剩下約三四百人左右的南獄騎兵,大聲道:“兄弟們,我們沒有船,只能泅渡過河,你們害怕嗎?”
“原隨大將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怒吼地聲浪中沒有絲毫恐懼、也沒有丁點的猶豫!“好!下水!”趙信一摧胯下駿馬,當先奔入滔滔的沱河之中。三百餘南獄軍亦毫不猶豫地縱馬入水,緊隨趙信之後!
沱河雖不是什麼有名的大河,但現在已是初夏、水量充沛,河牀足有上百米寬,而且水勢十分兇猛,數百名南獄軍一入沱河,滔天的浪頭便一浪接一浪的打來,將南獄軍們淹沒在波峰浪谷之中!
趙信等牽着馬尾,奮力向對岸游去,由於水流湍息,南獄軍們每前進一步都需要吃奶般的力氣;再加上盔甲沉重,且連番激戰,漸漸有人支持不住,好不容易堅持到河中央卻被突出其來的巨浪所吞沒,發出臨死前地巨大哀嚎!趙信心中傷感,卻不敢稍停,只能悶着頭一手扯着戰馬的馬尾,一手奮力划水。
忽然間,沱河上游戰鼓擂動、火光通明,上百木排從上游衝了下來,那是放排的人,大半夜的在沱河放排?
天亡我也,趙信苦笑一聲,臉上說不出的痛苦,與此同時,青雲飛放聲大笑道:“趙信小兒,汝往哪裡走,青雲飛在此!給我放箭,全部射殺!”
就在那說話的瞬間,沱河上上箭如雨發,“咻咻”作響,漫天射向兀自還在隨波地南獄軍將士。
“啊——!”
沱河上立時響起一片悽慘的哀叫聲。紛亂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南獄軍中箭,隨即被淹沒在冰冷的河水之中!
趙信見狀大怒,心中狂罵無諸,但是在陸地上趙信能勇冠三軍,在水中卻毫無反擊之力,只能眼睜睜地聽着耳旁此起彼伏地慘叫聲卻無可奈何!
好在沱河不寬,趙信猛劃幾下,率先上岸。當下顧不得全身溼漉漉的,急翻身上馬,取弓搭箭,瞄準兀自得意洋洋地青雲飛!
“去!”
趙信斷喝一聲,弓弦喃響處,一道烏光疾若流星、快似奔馬,差點射中毫無防備的青雲飛。青雲飛大叫一聲,站不穩腳跟,差點翻身落水!
“快救將軍!”衆塵關軍大驚,紛紛跳水,周旁的士兵們亦是急急趕上,好一陣忙亂方纔將青雲飛從地上扶起。
青雲飛臉色十分難看,他大意了,竟然被趙信傷了,他手裡死死的捏着一支弓箭,手中不斷有鮮血滴下,他的臉色陰沉的可怕,若是旁人,只怕此時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衆將士仔細一看,青雲飛被趙信一箭正中左肩,沒未及要害,只是臉色都已有些蒼白!
“給我殺,一個不留!”
青雲飛一字一句的下了命令,他真的怒了,誰謂犬能欺虎?
衆塵關軍聽到青雲飛的命令,也是嗷嗷咆哮起來,看着對面的南獄軍,臉上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青雲飛在軍中威望極高,今日竟然被人所傷,怎麼能不讓他們心中大怒。一邊將無諸送往岸上急救,一邊順流而下,箭矢亂髮、槍戟亂捅,將未及過河的南獄軍殺死在水中無數。
很快,塵關軍駛過沱河渡口,一片歡呼聲中,留下一片赤紅地河水!趙信呆呆地看着塵關軍已經在一步步朝着這裡趕過來,又看了看死屍漂浮的沱河,一時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趙信的親衛也是聲帶哭腔地看了看僅剩地二百餘南獄騎兵,對趙信道:“大將軍。走、走吧!水裡沒、沒有什麼活下來的兄弟了!”
趙信咬了咬牙,大喝一聲:“走!”一摧胯下戰馬狂奔而出。剩下地二百餘騎亦是隨後跟上,向南方奔去!淮南一帶古時多沼澤,而且面積十分龐大。趙信一行人剛離開沱河不遠,便殺到一片泥濘的沼澤之旁!
趙信眉頭也沒有皺一下,當先而入,踏着泥濘地大地繼續前進。
深入沼澤地兩三裡後,前方忽地出現了一片樹林,正攔住去路!趙信愣了愣,卻沒有停步。大喝一聲道:“兄弟們,前方有樹林,千萬小心!”
“是!”南獄軍們應了一聲。握緊了手中的兵器隨趙信奔入林中!陰暗地樹林中,黑森森的。外面燦爛的星漢到了這裡幾乎完全看不見了。南獄軍們只能放慢馬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前進!
不時的有熟睡地夜鳥被南獄軍們驚醒,撲騰、撲騰的在林中亂飛拆爲兩截!就在此時,猛然間塵關軍陣上弓弦一響,一道流星電射而來,直取趙信眉心。趙信一驚,顧不得斬殺對面敵將,直橫起一戟將箭矢掃落。
“陸欽在此,趙信將軍,久違了!”
聽到這個聲音,趙信猛然一驚,這個聲音好生熟悉,但是他又想不起來,這個聲音,到底是誰,隨着火把亮起,數百人在林中走了出來。
他們穿着破爛的皮甲,但是臉上卻是無畏的殺意和涌動的憤怒,他們便是最後的章野軍。
“原來是你們這些廢物,手下敗將,還敢過來!”
趙信的聲音裡如同藏着萬年寒冰,說不出的冰冷,他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這些人不是前幾日被自己殺的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章野軍,又是誰?
陸欽聽到趙信的話,眉頭一皺,心頭沒來生出一股怒火,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他早就和青雲飛約定好,前來伏擊趙信,就是來痛打落水狗的,現在趙信麾下人馬不過三五百,還敢如此猖狂,當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自信。
想到這裡,陸欽輕蔑一笑,看着趙信,大聲道:“趙信,沒想到吧,我們章野軍,又回來了,我們就在這裡,來啊,廢物,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又能幹什麼,廢物就是廢物!”
聽到陸欽的話,趙信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他實在是不甘心,就是因爲眼前的這區區幾百人,竟然把自己麾下的將士引入絕境,本來算計的好好的,只要殺了着最後的一點章野軍,這世上便再無章野軍了,更何況,他還是來尋找駱行天的,此時偷雞不成,蝕把米,他有什麼理由放過陸欽,此時看到陸欽,恨不得一口就被陸欽吃了,何況陸欽還出口嘲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