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百宴嘆了口氣,神情有些複雜。
“唉,堅持一下,克服一下,快了,南獄那邊,會有消息的,數日之內,問題就會解決的,莫急,莫急!”
柳伐握繮繩的手都有些僵硬了,遂哈了哈氣,看着一旁的蔣百宴,微微一笑,笑的十分篤定。
蔣百宴看着柳伐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一鬆,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是少了很多。
“駕……”
柳伐縱馬前行,走在最前面,藉着月光,他隱隱能看見巡城的將士們都縮着身子,但仍舊堅持着,放在刀上的手,從未松下來過。
“弟兄們,在過幾日,兄弟們再忍上那麼幾天,南獄的弟兄們就會給我們帶來冬衣了,這樣的苦日子,快到頭了!”
他心中又是感慨,又是自責,這些弟兄都是隨他一路從南獄打過來的老弟兄了,可以說是他柳伐的班底了,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隨即又撐着給這些弟兄打氣,軍心不可失啊!
聽到柳伐的聲音,那幾個巡城的兵士都是一震,隨即又挺直了腰,如同一根標杆一般。
“弟兄們,將軍看着我們呢,打起精神來!”
爲首的那個小頭領看到柳伐的身影,隨即對身邊的袍澤大聲道。
真的會有糧草和寒衣嗎,柳伐縱馬前行,只是心裡也是沒底,雪還在不斷的下着,不斷的落在他的頭上。
塵關的冬天,似乎比上原還要冷!
“駕!“
風雪如雨,颳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看着漆黑黑的城牆,無光的街巷,柳伐突然有些迷茫,這一路走來,救衝城,截糧草,破直道,救駱行天,到現在做主塵關,可是他得到了什麼,這一路走來,他只是在不斷的攻伐,他心中的殺伐之氣,似乎有些更勝從前。
不知什麼時候,他變得有些嗜殺了,他變得不再像以前的自己了。
“走,回去吧!”
最後一波巡城的士卒也守兵回營了,只有城牆箭垛後面,還有點點火星,那是城上士兵們取暖照明的火把,柳伐遠遠看了一眼城上的火光,有些疲倦,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馬踏在雪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八衛緊緊的圍在柳伐身邊,後面更是有親衛隊保護着柳伐的安全,雖是有不少的人,但是柳伐還是由衷的感到一種寂寞,如同這一路上,就他一個人,一步步這麼走來。
大雪無聲,只是不斷的落在地上……
“你是說城主府那裡沒有人?”
客棧之中,一間上好的客房之內,燈火通明,一個人走在桌前,不斷的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看着火盆裡不斷濺出的火星,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是的,屬下仔細查探過了,城主府那裡沒有一點燈光,門口也沒有什麼人,看來這塵關的新主並沒有入住在裡面!”
另一個人站在一旁,看着坐在桌前的那人,小心翼翼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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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如此,你先下去休息吧!”
那人輕嗯一聲,隨即淡淡的下令,他也是有些倦了。
“等等,對了,晚上睡警醒點,一切小心爲上!”
那人腦中又出現了一個人影,隨即又叫住了剛要出去的屬下,有些嚴肅的提醒道。
“是,屬下曉得,公子,我先退下了!”
聽到喝令的屬下一下站住,看到自家公子再無別的事,隨即又小心的請退。
柳,到底是誰呢?
燭火漸漸熄滅,只剩下縷縷青煙,他躺在榻上,又想到了城頭上的那些迎風搖擺的大旗。
“今天這是怎麼了,你來的可真是早啊,當了幾天夥計,你這真是勤快多了,哈哈!”
朝陽初升,校場上已是人頭攢動,柳伐剛剛睜開眼睛不久,隨即便去軍中點卯,走到校場上方纔發現,青雲飛來的還要早,不由大爲奇怪,隨即便調笑道。
“嘿嘿……”
青雲飛尷尬一笑,搓搓手,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的確,自進城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起的這麼早。
一來,那日水瑤也看到了蔣百宴的不滿,只是怕青雲飛誤事,每次都是不輕不重的提點幾句,二來,昨日那一夥人行蹤詭異,似乎就是爲了找柳伐而來,他不得不謹慎一點,趕來告知柳伐。
軍中法紀如山,自然也不是調笑的地方,柳伐一句戲言過後,隨即便和青雲飛一同前往軍中。
“對了,那什麼,你和水瑤的婚事打算什麼時候操辦?”
柳伐整了整衣衫,隨機目不斜視的巡狩着軍隊,一邊低聲的問青雲飛道。
校場之上,士兵們或多或少臉上都凍得通紅,不少人甚至生了凍瘡,南獄的天氣要比這裡稍微暖和一點,他們穿的很是單薄,這樣的天氣,也實在是讓他們有些無法忍受。
“這個,我也沒有想好,現在天氣很冷,軍中事多,我一直待在客棧裡,每天能和水瑤見面就挺好,沒有太多的想法!”
天氣嚴寒,即使是青雲飛麾下的人馬都顯得萎靡不振,還哪有往日雄健壯碩的樣子,青雲飛一邊嘆氣,一邊也同樣低聲回答着柳伐的問題。
南獄已定,士兵們已是無心再戰,如此天寒地凍之時,實在也是不宜出兵,北上日久,青雲飛麾下的那些蠻族士兵倒還好,他們倒是沒有什麼怨言。
可是與他一同北上的南獄兵馬卻是不同,他們北上日久,思鄉之情自不必提,盧玄手下的那些人馬也都是無家可歸之人,現在大戰已經結束,很多人也是有了重回故里,重建家園的想法。
“現在軍心有失,若是南獄那邊再不運來冬衣糧草,這塵關真是沒辦法守了!”
柳伐看了看青雲飛,低聲又道出了心中煩惱,很多事情,他沒有辦法跟別人說,只有青雲飛,他平日裡雖是脾性暴躁,但還能爲柳伐分擔一二。
“無論將軍有什麼打算,我青雲飛和我麾下的人馬必定誓死追隨將軍!“
青雲飛嚴肅的看着柳伐,隨即就要跪下去,柳伐看着青雲飛,這一次卻沒有伸手將他扶起,還記得第一次見面之時,他歃血宣誓,一臉的莊嚴肅穆。
“起來吧,天氣這麼冷,以後啊,你也好好改一下你的性子,你也要有一個家了!”
柳伐似是想到了什麼,溫暖一笑,看着青雲飛有些溼潤的膝蓋,拍拍他的肩,隨即先走了一步,出了大營。
“家!”
青雲飛臉上滿是古怪,他喃喃道。
從小到大,他接受的就是不斷的在叢林中生存,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今日,自己卻要有個家?
“嘶,好冷!”
嚴冬的早晨還是很冷的,青雲飛跪在地上半晌,才發現那膝蓋上的雪水此時已經有些凍成塊了,摸上去硬梆梆的。
“清點好了沒有,數量可對?”
南獄之中,大隊的車輛在府庫外面排成一條長龍,南宮制怒穿着一身鋼甲,裡面卻是厚厚的冬衣,他看着司庫,又吩咐手下的人馬仔細清點糧草輜重。
這些都是救命的東西,萬萬不能出什麼差錯,因爲這批輜重的問題,塵關有失,屆時兵災又將席捲整個南獄,那時候,罪過可就大了。
“將軍放心,這些東西,我們清點了一夜,斷然不會有問題,此行塵關,請將軍替我向柳伐將軍問好!”
這司庫看到南宮制怒還有些不放心,隨即便笑着搖搖頭。
“呃,你怎麼會知道柳伐?”
南宮制怒敷衍的點點頭,隨即又有些疑惑,柳伐聲名不顯,北上塵關雖是諸多功績,但是極少有人知道,但是爲何一個小小的司庫都知道柳伐。
“哈哈,將軍,我雖是一小小司庫,但是家兄卻在駱將軍麾下,柳將軍北上禦敵,以數百之衆,破塵關,擊蠻子,雖是鮮爲人知,但是家兄也是爲柳將軍所救,這等恩情,怎麼能忘了!”
“原來如此!”
南宮制怒微微一笑,隨即抱抱拳,不再廢話,徑直朝着塵關去了。
車隊浩大,南獄方纔平靜下來,這龐大的隊伍想不引起注意都很難,況且帶隊的還是南宮制怒,這南獄的頭號兇人,自然是讓很多人都關注起來。
路上大雪飛揚,冷風吹得人連眼都睜不開,但是在一處豪華的風月場所之內,卻是鶯鶯燕燕,脂香四溢,一位身穿錦袍的年輕男子圍繞在花叢之中,聽到周圍的嬌笑聲,忙的不亦樂乎。
此時一個小廝從外面敲了敲門,臉上,滿是糾結,雖是不敢打擾裡面的人的雅興,但是實在是事態緊急,不得不報。
“誰啊!”
那錦袍的男子也是聽到了噹噹噹的敲門聲,微微皺了皺眉,聲音有些發冷。
“少爺,我有要事稟報!”
那人撲通一聲跪倒在門外,沉聲道。
“掃興!”
那錦袍男子從這人羣中爬出來,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隨即令一個女子過去打開了門,他還是坐在一個暖爐旁烘着手,一片懶洋洋的樣子。
“少爺!”
大門被打開,那人還是跪在那裡,卻是不敢踏進門,那錦袍男子看着這人,臉上有些不悅,用一種不寒不暖的語氣問道:“什麼事?”
那人看了一眼周圍的女子,隨即又看了看着錦袍男子。
“你們退下吧!”
那錦袍男子揮揮手,臉上浮出一絲冷意,看起來比方纔臉上還要難看。
跪着的那人莫名感到一股殺意,隨即咬了咬牙,強忍着恐懼道:“少爺,南宮將軍帶着數十輛大車出了城,看樣子,是北上去了!”
說着這人擡起了頭,臉上有些擔憂。
“什麼,南宮制怒帶着數十輛大車北上了!”
這錦袍男子臉色一變,手中的茶盞都有些拿不住了,他眯了眯眼睛,眼中有些震驚,更是有些憤怒。
“哼!”
他一把將手中的茶盞扔在地上,英俊的臉上很是蒼白,一副極爲扭曲的樣子。
茶盞瞬間摔碎,有些碎掉的渣滓直接濺到門外那人的臉上,那人咬咬牙,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他北上是幹什麼?”
那錦袍男子打開了一旁的窗子,看着冷風不斷的吹進來,絲毫不顧大大小小的雪花砸到他的臉上,此時他的心,比這寒冬的天氣還要冷。
“會少爺的話,南宮制怒北上大車之中全部都是輜重,他應該是北上塵關給柳伐送自中去的!”
“應該?”
那人瞬間轉過頭來,臉上一片殺意。
“屬下該死!”
跪着的那人瞬間開始玩命的磕起頭來,不多時,額頭已是一片通紅。
“滾下去,給我查清楚了!”
那錦袍男子聽到咚咚的磕頭聲,心中煩悶更加的重,隨即擺擺手,喝令這人下去。
北風呼嘯,天氣冷的彷彿要凍結這世上的一切,他站在窗前,不知不覺,臉上竟落下一行淚了來,只一瞬,他感到鼻頭的酸意和臉上的清冷,隨即便拭去了,強者是沒有眼淚的,只有弱者,纔會做出這麼可憐,卑微的事情來!
“呼……”
好冷的天啊!
“柳夫人和柳傲可到了嗎?”
南宮制怒揹着他的那杆大戟,看着這如龍的車隊,突然想到了什麼,隨即看了看一旁的親衛。
“在那裡,將軍,你看!”
果然,順着這親衛指的方向,南宮制怒看到了一輛馬車,馬車周圍圍着十一個人,個個精幹英武,不是十二時令又是何人?
尚未北上之時,十二時令在山中有人折損,柳伐北上之時便也沒有帶上他們,況且在南獄這裡還需要有人照料,讓葉若昕一個人,柳伐也實在是放心不下。
“師傅!”
柳傲一眼就看到了南宮制怒的那杆大戟,隨即便遠遠的朝着南宮制怒揮手。
“去,把他們帶過來,讓他們跟着隊伍吧!”
南宮制怒雖是聽到了柳傲的聲音,但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近前的侍衛去安排。
“這次事關重大,不論遇到什麼阻礙,你一路殺過去便是了,不要遲疑,於公於私,塵關都不容有失,若是塵關出了什麼問題,我們在南獄就再無立足之地了!”
南宮制怒一邊走着,一邊回想着臨行前,秦文吩咐的話。
前途一片白雪茫茫,南宮制怒騎在馬上,微微一嘆,但願這一路上,可以走的平安一點!
塵關之中,風雪漸止,不知不覺,已是正午,軍營之中,又起了渺渺炊煙。
“怎麼這麼少,這能吃飽嗎?”
“別多嘴了,餓不死……”
士卒聚在後營之中,看着火頭營中分發的吃食,眉頭都皺了起來,每個人一碗稀粥,兩個餅子,這樣的吃食,莫說是吃飽,便是能吃熱乎都很難。
不多時,柳伐和蔣百宴等人也走了過來,他們也不例外,同樣是兩個餅子,一碗稀粥,隨意找個地方便盤坐下來,吃起飯來。
士兵們看到柳伐也是與他們吃着一樣的飯,隨即也都閉上了嘴。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青雲飛一邊扒飯,一邊低聲道。
柳伐只是默默的吃着餅子,一句話也不說。
“砰!”
一個士兵沒有拿穩,一塊餅子已經落在了地上,跟前的一個頭領看着這士兵,對着他的額頭就是一筷子,怒喝道:“怎麼搞的,就不能小心一點嗎?”
那士兵非常年輕,看起來彷彿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這額頭捱了一筷子,他又是痛,又是惱羞,卻遲遲不肯撿起地上的那塊餅子。
柳伐遠遠的看到,心中一嘆,隨即快速的喝完稀粥,拿着最後一塊餅子朝着那裡走過去。
他一把撿起那塊餅子,大雪方消,上面並沒有什麼塵土,只是沾了不少雪水。
“將軍!”
那小頭領和這年輕的士兵看到柳伐走過來,心裡一慌,隨即都跪了下去。
柳伐吹了吹那塊餅子上的雪水,隨即又把自己的那塊塞到這個士兵手裡,低聲道:“起來,繼續吃飯吧!”
說着他轉過頭去,開始啃那塊撿起來的餅子,如同吃世上最好吃的東西一般,慢慢回味着,咀嚼着。
二人看着柳伐,瞬間便沉默下來,這小頭領看着這個士兵,把自己的那一塊給塞到了他的手裡,隨即也便繼續吃起飯來。
軍中一片沉默,衆士卒看着柳伐,心中滿是酸楚,那年輕的士卒看着手中多出的兩塊餅子,默默的垂下頭去,一邊吃着,眼淚卻不斷的往下掉。
“弟兄們,再堅持幾天,苦日子馬上就結束了!”
柳伐終是啃完了這塊餅子,隨即意猶未盡的舔舔嘴脣,看着默默吃飯的衆人,又擺出一副笑臉出來。
衆人看着柳伐,如同望着天上的大日一般,他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珍惜手中的餅子,默默無聞的咀嚼着。
“對了,將軍,城中來了幾個人,看起來似乎是從北面來的,聽口音不像是蠻族人,現在住在水瑤家的客棧裡,這幾日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
青雲飛想了許久,終於還是決定把客棧之中那七人的事說與柳伐聽,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是還是謹慎一點爲好,畢竟現在正是比較尷尬的時期,一切還需要小心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