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狂風呼嘯,捲起一陣陣的沙塵。兩軍數萬人的對峙,氣氛壓抑緊張,守方主帥莫德滿頭大汗,握緊了拳頭。他再次把手下喚來,耳語了一番,心腹給出肯定的答覆,他才鬆了口氣。畢竟他的對面是嘉文鬼步的軍隊,近幾年聲名赫赫,所向披靡,已經打下了一塊不小的疆土。他已經讓心腹部隊把家室都護送到後城門外,一旦情況不對立刻撤離。
反觀這邊,白衣飄飄的嘉文鬼步雙手背於身後,狂風中氣定神閒。他的身前站着異常緊張的影龍,影龍軍師也算是久經沙場,導致他如此緊張的原因就是……
“全軍推進。”一個明顯還處於變聲期的男孩舉起了帥旗,下達了第一個命令。傳訊兵不敢有一絲馬虎,立刻向下層層傳達。整支軍隊如同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露出了它的獠牙。
即將進入弓兵射程,戰鼓聲變動,盾兵頂在陣列前做出保護,陣列最前方是一身紅衣的烈風將軍,他知道今天不是王在指揮。原本是有些擔憂的,但雖然戰場的局勢萬變,發號施令的孩子總能做出最合理的應對,讓他鬆了口氣專注於眼前的敵人。當時還是中階武宗的烈風斗氣迸發,密集的箭雨傷不了他分毫,只要不身陷重圍,那麼唯一能殺死他的就是眼前的敵軍先鋒大將,聽說已經步入高階武宗二十餘年了。但烈風握着手中的怒焰大刀,絲毫不懼。兩軍逐漸接觸,戰鼓聲變,盾兵駐足,長矛兵出列接敵。烈風和敵軍大獎酣戰之餘注意了一下週圍,雙方互有損傷,但隨着不斷的變陣,衝陣,念宇正逐漸掌控着戰場局勢的主導權。
影龍軍師也鬆了口氣,穩紮穩打,分部蠶食,逐漸掌控局勢。念宇和王的作戰風格完全一樣,自己多慮了……嗎?
此時,十二歲的念宇注意到右翼的一支衝鋒騎兵小隊與後方軍隊脫節陷入包圍,這種情況下念宇知道應該放棄掉,立刻補齊己方陣型。但他猶豫片刻,下了另外一個命令。影龍大驚,正要出聲阻止卻被王攔住了。傳訊兵把念宇的命令一絲不苟得傳達下去。戰場上舉旗不起、按旗不付,聞鼓不進、鳴金不退之類的都是斬,所以上面下來的命令即使再不合理都得執行……
鼓聲變動,烈風越打越覺得不對勁,他回頭一看,右翼原本接敵的長矛兵倒下了,上前補足陣列的竟然是盾兵,怎麼回事?人去哪兒了。敵軍大獎一刀砍來,他無暇顧及這些,只能繼續迎戰。
打了一會,右翼已經被敵軍衝散了陣型,再拖下去,自己也將被包圍。這時一聲長鳴,滿頭大汗,全身顫抖的念宇慌張得下了撤退的命令。遠方傳來敵軍首領粗俗的嘲笑聲:“哈哈哈,什麼軍事鬼才嘉文鬼步。不過如此,回去吃屎去吧。”烈風氣氛得握緊了手中的大刀,但他還是沉住氣,掩護軍隊後撤。
……
傍晚時分。
‘啪’一本名冊丟在小念宇面前,王冷淡得說:“今天右翼被包圍的衝鋒小隊的隊長是教你騎術的師父高虎吧,你不顧陣型去救他導致右翼潰散,這些人死了。”說完,轉身準備離去。又駐足:“對了,名冊上少一人,高虎知道今日因他而敗,自刎謝罪了。”念宇渾身一顫,王又說道:“明日還是你指揮,別想着求我,不管死多少人,關於戰爭,該教的都教給你了,我只看不參與。”說完離開了大帳。
小念宇顫抖着捧起名冊,翻看起那一個個血紅的名字,有些他認識,大部分他不認識。
顧盼山,念宇眼淚已經溢出,這是一名盾兵。體格強壯,平常話不多,每次見到他都會狠狠把他頭髮揉亂,然後哈哈大笑着離開。
劉起洋,是個長矛兵,家人都死於戰亂。酒量特別差,但發下來的軍餉一分不存,全部買酒,經常喝醉了看着念宇喊另一個男孩的名字。
宣青,衝鋒隊的騎兵,有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兒,經常開玩笑說等念宇長大後把自己女兒許給他。
龍映延,斥候隊長。一雙眼睛犀利無比,大家都叫他鷹哥,也是念宇的師父之一,教會他如何不用舉盾在箭雨中預判箭矢軌跡避開要害活下來。
……
合上名冊,念宇又想到了高虎。右翼衝鋒隊小隊長,教會他騎術,不止一次和他說“男人不能慫。”每次衝陣他都在第一個,無往不利。如今念宇因救他自破陣型。高虎沒臉面對戰友,選擇了自刎。
一個個名字,像是一把把尖刀割在小念宇心頭。小小的拳頭慢慢攥緊,眼淚鼻涕流進嘴裡也不管不顧。
……
胡桃擡起頭:“念宇哥哥,你說的男孩子是你嗎?你十二歲的時候就指揮打仗啦!”
念宇點點頭:“是我。”
“那後來呢?”
“後來啊,我不敢再犯一點錯。打贏了,但還是死了很多人。再後來我又被安排帶隊各種任務,又陸陸續續死了不少戰友。我覺得是自己不夠強,我拼命得努力,每次衝在第一個,撤在最後一個。但無論如何,總有人會死去。最後一次,我出任務,終於沒死一個人,但我也因此觸犯了軍法被逐出了軍隊。桃桃,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桃桃想了一下:“念宇哥哥,我覺得這不該怪你,你已經盡力了。”
“嗯,我後來想開了。即使強如烈風將軍,聰明如嘉文王,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桃桃你也別怪自己了,就算你天賦再強從孃胎開始修習也沒法在這個年紀掌握空間能力的。”
桃桃眨了眨大眼睛:“念宇哥哥你說了這麼多原來是在安慰我啊。”
念宇颳了她一下小鼻子:“說對一半吧,另一個原因是我不能把我以前的軍旅生涯說出去,胡院長似乎把我誤認爲是一個故人之後,但這遲早是要被拆穿的。我想請你幫我這個忙,利用你公主的身份幫我掩飾過去。另外,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因爲某些原因,我們之間簽訂的契約不是主從契約,而是平等的。我不想強迫你,所以我對你說希望你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後你就不繼續看院長的筆記了。”
“我會替念宇哥哥保密的。哥哥以後也不用聽我的,做自己認爲正確的決定吧。”
這句話說完,念宇忽然感覺一股來自靈魂的約束感消失了。待把桃桃哄睡着後,念宇也回房進了被窩。睡前他在想,胡院長到底把自己當作誰的孩子了呢?還有本來是要得到胡桃的許可去找琳姐的,胡桃現在情緒剛穩定下來,自己還是先不離開她了,反正過幾天太陽學院就要開學了,到時候肯定能見到琳姐。
……
此時的西域還是傍晚,王、影龍還有烈風三人圍坐在一起喝酒,每當攻下一塊城池,他們總會一起喝幾杯。以前是四人,現在少了念宇,酒後聊的話題反而都是念宇了。
王眯着眼問:“還記得小念宇第一次指揮打仗嗎?那天我把死去戰士的名冊丟給他後……”
……
當時,嘉文鬼步離開了念宇的帳篷,在外面遇到了等待着的影龍。
兩人在門外沉默不語,聽着帳內極力壓制着的哽咽,影龍問王:“他能承受嗎?”
“不能,但是他必須承受。”
“若承受不住被壓垮呢?”
“不會,被壓垮對不起已死之人。”
“明日若還是失誤,這次戰損會遠遠超出我們的預期。王您能接受嗎?”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才死多少。”
“王您真的決定那樣做?”看着王那堅定的眼神,軍師嘆了口氣,心想明知養虎爲患還一定要養,王終究還是不願放棄天下一統的夢想。“王深謀遠慮,臣願助王成就霸業,九死不悔。但臣有一事不知,東方諸國早已安定數百年,念宇現在的謀略和他的實際身份。只要稍加引導,配合我們安插在各國的釘子。不出二十年必然能統一東方,王爲何還要如此傾囊相授呢?”
嘉文鬼步默不作聲,只是面帶笑意。久等不到回覆的軍師疑惑得擡頭,注視着他最敬重的王,忽然臉色煞白“不可!絕對不可啊!若到那一天,將軍一定接受不了,臣也接受不了。”“哈哈,那就不是本王操心的事了。等到那一天,你去說服烈風,若說服不了,你知道怎麼做。”軍師渾身一顫,半響重重嘆息一聲,跪地叩首,“…………臣……遵旨。”
……
時間回到現在,嘉文鬼步抿着小酒喃喃道:“從那以後,軍師你對念宇的態度截然大變,嚴厲苛刻到極致。有時候我都覺得過了但他卻奇蹟般扛了下來,快速得成長到現在。去東域的時間比我預期的早了五年。”
軍師點點頭:“念宇頭腦也非常聰明,幾個月前我和他下棋差點輸了,我可有幾十年的下棋經驗,而他甚至一本棋譜都沒看過。除了王,老臣還沒見過頭腦比得上他的。就是有點心軟,去東域不知道會吃多少虧。不知道念宇的身份會不會被發現,大陸最強法師的手段有多少我們並不知道。“
王搖搖頭:“已經第二天了,東域那邊還沒任何消息。估計沒發現,或者胡雪諾有別的打算,選擇隱瞞。不管是哪種,我們靜觀其變就好,相反西域這裡我們還沒準備好,有幾個**煩要處理。”說完指了指地圖上的幾處:“軍師你覺得需要多久能把這幾個地方打下來?”
影龍皺着眉看了看:“一切順利的話,至少……一年吧。”
“好,那就一年,一統西域!”嘉文鬼步一仰頭,把剩下小半壺酒全灌進喉嚨,烈風看得傷心欲絕。本來以爲剩下的美酒都是他的,結果被王喝得一滴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