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宇睜開眼,窗外已經豔陽高照了。這還是記事起第一次醒那麼晚。昨夜的晚宴上有很多新奇的食物,胡桃帶着他們到御花園逛了一圈,回到宴會上正準備吃時被已經喝大了的院長拉過去了,一口酒氣的院長摟着他問東問西,一會誇他年輕有爲,一會又告誡他虛心向上,天南海北得扯。念宇沒應付過這種場合,乾脆舉杯敬酒,這東域皇室的酒和西域戰場上的劣質酒就是不一樣。以前喝的酒,入口只有辛辣,喝多了頭疼,而晚宴上的酒,入口很香,嚥下後又是另一種香。念宇也饞了,不停地敬老爺子,把旁邊坐着的皇帝和王爺們驚呆了,胡老爺子的脾氣大家都知道。生活樸素,熱愛研究魔法,特別討厭繁文縟節,以往的宴會他基本不參加,即使參加也沒人敢敬他酒,他愛喝多少喝多少。這次卻一反常態,不一會兒兩瓶下去,說話也開始沒有邊際了,到最後甚至說出了“小夥子好好努力,以後別說騎士長,聖殿教皇都不是不可能。”這種話。皇帝上去勸都被攆走了。念宇也早已暈乎乎的,院長說什麼他不知道,反正說完一句他就敬一杯。好酒確實香,可後勁也十足,意識消失前,念宇朦朧得記得一身紅衣的姑娘把他背起來,姑娘身上的香味,比酒香好聞多了……
這皇宮的牀特別軟,還挺香,有點琳姐身上的味道。念宇掀開被子打了個嗝,咂咂嘴。好酒啊好酒,現在還有香味,喝醉了都不頭疼。這時房間進來兩個侍女裝束的姑娘捧着華麗的衣服對他行了個禮:“公子您醒了,奴婢這就服侍您更衣洗漱。”說完就要來掀被子。念宇感受了一下,自己現在好像什麼都沒穿,趕緊把被子按住:“不用不用,我自己來,那個,我自己的衣服呢?”年紀稍大的侍女笑了:“公子昨夜您醉得厲害,衣服被吐髒了,奴婢已經幫您脫了洗好。您不用介意,我和小翠是您的侍女,這些是我們應該做的。”旁邊年紀稍小的侍女更活躍些,附和道:“是啊公子,昨天的衣服已經髒了,您還把伊芙琳小姐的衣服也吐髒了,都拿去洗了。”
“什麼!?琳姐的衣服也被我吐髒了?”
“是啊,伊芙琳小姐背您回來時身上都是哈喇子。快進房間時您又吐了。”
念宇有些頭大,伊芙琳愛乾淨,又有些大小姐脾氣。這下自己可慘了,他諾諾得問:“那個,小翠是吧,琳姐她肯定特別生氣吧?現在在哪裡?我要躲一躲哈哈。”
小翠回想了一下:“伊芙琳小姐一點都沒生氣啊,她對您可好了,我們把公子您衣服拿去洗後她照顧公子的,後來胡桃公主鬧着要和她睡,伊芙琳小姐就去那邊了,早上還來您房中看了您一次,現在估計和胡桃公主去玩了。公子看您昨天的着裝不是貴族子弟,您怎麼會出現在晚宴上呢?”
看着越說越歡的小翠,旁邊年紀稍大的侍女無奈得瞪了她一眼,小翠立馬低頭:“對不起公子,我話太多了。”
念宇笑笑:“沒事的,我是胡桃的守護騎士,在她成年前我應該都會在她身邊。那個衣服給我吧,我不習慣讓別人服侍。”
聞言,兩位侍女把衣服放在牀上出去了,念宇走出房門後兩個侍女都看呆了,皇宮子弟大多嬌生慣養,不管男女都是皮膚白皙細膩,大部分貴族子弟都留長髮,比較注重外貌,而念宇常年風吹日曬,皮膚是小麥色,加上簡單利落的短髮,穿上皇宮中華麗的衣服特別有味道,着實讓人眼前一亮。
年紀較大的侍女率先回過神來,行了個禮:“公子,早膳已經準備好了,小翠稍後領您去一趟藏書閣,太上皇吩咐的。”
念宇點點頭,昨天院長和自己說藏書閣的時候還沒開始喝酒,記得這件事。
……
小翠哼着歌蹦蹦跳跳得領着念宇走在皇宮的鵝軟石路面上,念宇看着四周的人,忽然奇怪得問:“小翠,你怎麼和其她侍女很不一樣?她們都是很老實的樣子,話也不多。”小翠笑呵呵得說:“因爲胡桃公主啊,她有一次溜出皇宮,在貧民窟遇到快餓死的我後把我撿回來了。胡桃公主一直把我當好姐妹,特許我不用遵守宮中那些規矩,我是唯一可以隨意進出皇宮的宮女哦。胡桃公主雖然平常對貴族子弟囂張跋扈,但是對我們下人一直很好。”
聽到囂張跋扈四個字,念宇不由得想到桃桃被伊芙琳訓斥得大氣不敢喘的樣子。看來一物降一物啊。
皇宮的庭院很美,每顆花草,石頭都佈置得特別講究。以前從王的藏書中看過,庭院的佈置講究移步換景。主道旁是一座假山,沿着假山繞半圈,看到的院落風格一直在變。一直走到假山另一邊,赫然是一個小湖,長亭復短亭,一直延伸到湖的中心。一個穿着皇室服裝的少女蹲在湖中心的小亭邊看着游魚發呆。長髮披肩,陽光灑在她長長的睫毛上,美輪美奐。
是伊芙琳,雖然距離遠,但念宇還是一眼認出來了。不是和胡桃一起的嗎?怎麼一個人蹲在小亭裡?琳姐從來都是乾淨利落的馬尾,今天卻把頭髮放下來了,不過長髮披肩的琳姐很好看,有女人味。今天的伊芙琳和以往大不一樣,像是有什麼心事困擾着她。心中各種疑惑的念宇正準備上前詢問,就被小翠拉住了衣袖。
小翠指着遠處的塔樓:“公子那裡就是藏書閣了。太上皇在裡面等你,這件事最重要趕快去吧。你的大美人又跑不了,我去那邊讓伊芙琳小姐等您出來吧。”
念宇回頭擔憂得看了一眼遠處的伊芙琳,點點頭,朝着藏書閣跑去。
人的一生會做出很多種選擇,有些是自願的,有些卻不是自願的。每一次的選擇都或多或少得改變了自己的未來,愛情的種子焦急得等待澆灌,可惜事與願違,兩人的生命旅程在這一刻不得不分離。不同的旅程,不同的風光,有些手,最初沒有握住就再難握住了。但時光流轉,有失有得,誰又能說當初的抉擇是錯誤的呢?
……
湖中,伊芙琳這樣發呆不知道多久了,一直到身邊來了人,回頭發現是昨天的侍女小翠。接下來是伊芙琳和小翠的一段莫名其妙的對話。
“伊芙琳小姐,太上皇在藏書閣召見念宇公子,公子說出來後找您,他似乎看出您有心事,有些擔心。”
“他不知道吧。”
“是的,不知道。我和小喜姐都按照小姐您的吩咐說的。”
伊芙琳“嗯”了一身,起身準備走。
小翠急了:“哎,哎伊芙琳小姐別走啊,念宇公子出來後來這兒找您呢。”
伊芙琳頓了頓,語氣有些傷感:“這裡是皇宮,胡桃在這裡因爲這是她家,念宇在這裡因爲他是胡桃的守護騎士。而我是玫瑰商行的人,不能和皇室牽扯太多,這裡不是我該待的地方,這裡的人,也不是我該牽掛的人。他若是想找我,去***的玫瑰商行分部就好。”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玫瑰商行之所以能獨立於各國長存,就是因爲它和各國只有利益關係,沒有感情關係。看着唯一一個非皇族子弟卻被允許進入藏書閣的念宇,伊芙琳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
念宇走進藏書閣不由得被驚呆了,從外面看四五層的閣樓,其實內部只有一層,滿滿的都是巨大的書架,一條木製樓梯盤旋而上,樓頂的魔法燈散發着柔和的黃色光芒,這種環境下,人很容易就靜下心來。
“哇,念宇哥哥你來啦。”念宇回過身,發現胡桃和雪諾院長正在看自己,雪諾微笑着對念宇招招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雪諾老爺子隨手一揮,桌上憑空出現一本書,和正常印刷的書不一樣,這本書的封面是手寫的一個‘光’字。雪諾摸摸胡桃的頭:“桃桃,出去幾個月,沒想到你進步這麼大。這本是我的手札,對魔法的領悟我都寫在裡面。你拿回去看看,以後每天都要來我這裡一趟讓我看看你的進步。”
胡桃撅嘴皺眉,轉過頭哼了一聲:“爺爺真討厭,都說我進步大了,哪有獎勵人家看書的。”這句話把院長和念宇都逗樂了。雪諾摸着鬍子說:“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我的手札,結果我的桃桃還嫌棄。”桃桃使勁搖頭:“不要不要,就不要。”念宇看着無奈的院長開口勸胡桃:“桃桃你的天賦很強,拿回去好好看吧,不然就浪費了天賦。”胡桃聽了念宇的話立刻抓起書,一溜煙得跑了。
胡雪諾老爺子疑惑得看着跑遠的胡桃,感覺到不對勁,很不對勁。他隱約感覺到念宇剛纔說話時產生了精神波動。胡桃從小貪玩不愛學習,不可能因爲這簡單一句話就同意,他把手搭在念宇肩膀上仔細感知了一下,感受到一個讓他非常熟悉的東西“海藍之心”。
那麼一切就好解釋了,海藍之心這個靈器守護靈魂,它不會允許自己的主人做別人的僕人。念宇和胡桃的守護契約一開始就被它重訂了。所以胡桃纔會那麼聽念宇的話。要是換成別人,雪諾立刻就把他殺了。但是變成念宇,雪諾反而很開心,自己的兩個孫兒,新月國最後的兩個希望簽訂了雙向守護契約,豈不美哉。
院長收回手,笑呵呵得問:“念宇啊,今年多大了?”
念宇搖搖頭:“不知道,大概十九吧。”
“哦?玫瑰商行那小女娃在幫你掩飾吧,你以前的身份是什麼?”其實伊芙琳的話本是天衣無縫的,可院長卻能從血脈上清晰得判斷念宇就是自己的孫子輩。自然就知道伊芙琳撒謊了。
念宇神色一緊:“對不起院長,我不能說。”
雪諾老爺子愣了一下心想這孩子是心語和鐵手的沒錯了,她們也知道事情利害不讓孩子說出真實身份。現在孩子大了,是送過來讓我幫忙照看麼,不由得心底一軟:“傻孩子,剛纔感受到你胸口的海藍之心我就什麼都知道了。你的身份確實不能說,最好一輩子都不說。不過你放心,大人犯的錯不該讓孩子揹負,我會盡力彌補你的。說說看你最想要什麼?”
院長的話含糊,念宇也聽着糊塗。但爲了掩蓋身份,他還是配合得點點頭:“我不會說出去的,這次來***,我原本是想去太陽學院學習的。但現在成了桃桃的騎士,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去了。”
院長聽了恍然大悟:“不錯不錯,小小年紀知道虛心向上,努力奮鬥。放心吧,只要是在***桃桃就不會有事,你可以去太陽學院參加考覈。以你現在的實力絕對沒問題。不過可不能驕傲,你這個年紀達到高階戰士的在太陽學院有很多,超凡入聖的那道坎,能見到的人也很多,但是能跨過去的寥寥無幾。這藏書閣收錄了很多書,其中就有不少是先輩強者留下的孤本,你多看看,將來或許就能邁過去。”
這時,藏書閣進來三個人,念宇認出爲首的就是昨天接自己進宮的皇子。
皇子走到雪諾面前,看了眼念宇,沒說話。胡雪諾揮了揮手:“千陽,念宇不是外人,你有話直說。這幾年你表現很好,比你那父皇有出息多了,不該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啊。”
“皇爺爺,遇到一件怪事,就在剛纔,聖殿的騎士長呂勇聲稱護送胡桃回來了,但桃桃明明昨天就回來了。呂勇渾身是傷,堅決不準任何人靠近查看,一定要將車隊直接帶進皇宮,孫兒派人將他攔在城門外了。孫兒資歷太淺,不適合處理和聖殿有關的事,您德高望重,要不去看看。”
雪諾皺起了眉頭:“護送桃桃回來?”他又問念宇:“不過話說回來,我昨日就奇怪爲什麼呂勇放心讓你們兩個孩子護送桃桃。按規矩,呂勇應該是帶着你們回到皇城後再籤的契約,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念宇鄭重得點頭:“知道。因爲我們遇到刺殺了,殺手的實力都很強,來自於不同的勢力。呂勇讓我和伊芙琳帶着胡桃逃跑,他現在應該是護送一位假公主來***,是在幫我們吸引殺手。他不準任何人查看是因爲還不瞭解胡桃已經安全到達皇宮這件事,所以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馬車內的是假公主。”
雪諾已經氣得渾身發抖:“好啊,刺殺!我本以爲要等我死了它們纔敢動,看來胡桃天賦極強,極有可能繼承我衣鉢的事情已經被泄露出去了,這些人是想斷我新月國的後路啊!”
雪諾拍了拍小皇子的肩膀:“好了,這件事我來處理。還有,這些年新月國的政事都是你在協助,想必也被有心人盯上了。以後不準離開***,皇宮也儘量少出去,注意安全。”雪諾院長說完直接消失在原地。
小皇子倒一點都不害怕,微笑得對念宇說:“哈哈,沒想到我也有要被刺殺的一天。你好,我叫胡千陽,當今皇帝的長子。少俠是唯一一個被允許進入藏書閣的非皇族子弟,皇爺爺一定非常喜歡您,少俠若不嫌棄叫我一聲千陽兄就好。”
能把被刺殺這種大事雲淡風輕得說出來,心中必有山河。念宇聯想到了嘉文王,心中不由得對皇子產生好感,禮貌迴應:“東方念宇見過千陽兄。藏書閣一般不準外人進嗎?”
“是的,一直以來只有嫡系皇族和特殊官職才能進,這裡有很多珍貴文獻的孤本,還有一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秘密,那兩位是正在記錄史冊的史官。昨夜的晚宴算是一件大事,一定被記錄上了,而把皇爺爺灌醉的念宇賢弟,一定也已經出現在史冊上了。”
念宇不由得產生好奇:“我能看看嗎?”
“當然可以,既然有資格站在這裡,就可以看任何東西,只是不能帶走。”
念宇走到正在一筆一劃細緻書寫的史官後面,看到幾段用特別生硬的語氣寫的文字。主要寫一些國家大事以及決策,一直到最後還真出現了自己的名字:
離火紀九九五年零二月一八日。太上皇胡雪諾八十大壽,於星雲殿宴請四方。特許玫瑰商行侍衛(待考究)、聖殿騎士(已確認)東方念宇進入皇室天識藏書閣,並與其飲酒至醉。
看到‘待考究’三個字,念宇略有一點尷尬,看來史官非常嚴謹。而聖殿騎士已確認一定是因爲自己和胡桃的契約。
寫完這些後,史官將史冊合上放入身後的書架中,念宇看了眼並排的書架上,有乾天紀、坤地紀、震雷紀、巽風紀、坎水紀一直到現在的離火紀。其中乾天紀的史冊有數本,坤地紀很少,到了震雷紀甚至只有薄薄的幾頁紙,後來的史冊又逐漸變多,一直到現在的離火紀,整整一排數十本史冊,想必是越來越詳細了。
順着念宇的目光看去,千陽皇子明白念宇在想什麼,解釋道:“只有完整的國家體系纔會有史冊。我翻閱過,坤地紀開始出現戰亂,到了震雷紀,全世界都陷入戰爭,已經沒有一個完整的國家了,自然也就沒有太多的史冊保留,後來戰亂平息了纔好些。現在,東域已經太平了好幾百年了,每個國家都有史官,他們記錄了對後人來說非常珍貴的文獻資料,而戰亂的西域估計就沒有,幾百年後,後人估計就只能追溯到東域的歷史,太可惜了。”
念宇撫摸着書架上的史冊喃喃道:“以史爲鏡,可以知興替,我相信西域一定存在有心人在做這件事。”
此時西域嘉文鬼步的帳中,王時而沉思,時而專注提筆。末了,合上冊子,封面上赫然寫着‘離火紀九九五年嘉文十一世親筆’他微笑着遞給影龍:“還像以前一樣,抄錄一份,秘密送到班德爾城影子那裡保存。”
念宇知道王一直在親自做這件事,雖然身處混亂貧窮的西域,但他心中有一個繁榮昌盛的帝國。念宇本以爲自己的一輩子就該是幫助王一統西域的。結果現在卻在東域最強大的國家,撫摸着王所向往的一切。
這一瞬間,念宇不迷茫了。“王,你永遠都是我的信仰,以前我不知道您在奮鬥什麼,但我現在就身處在您所向往的藍圖中。總有一天,我要幫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