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阿媚的稟報,雲紫璃面色微寒。
今兒白日裡落了雪,到了晚上雪雖是停了,天氣卻是冷的厲害,那冬日的風,吹在臉上,像是一把生了鏽的刀子,讓人覺得鈍鈍的疼。
可是赫連遠卻深更半夜的,帶着他那得利的手下和洪欣婉,就那麼站在院子裡!
他這樣,說是要見她,其實說白了,不過是逼着她相見罷了!
哼!
他是吃準了她捨不得他挨凍受冷吧紡?
無瀾心下了然,嘴角嘲弄一勾,對雲紫璃提議道:“這天寒地凍的,凍壞了可怎麼好?”
“要不,讓他先進來?”
雲紫璃眼簾輕擡,眸光流轉的看着無瀾,隻眼角露出的淺笑,道明瞭她對無瀾的調侃!
“隨你!”
無瀾脣角再揚,俊臉上笑容更盛,眼底卻盡是晦澀:“反正他進不進來,你心裡向着的總是他!”
雲紫璃被他自憐自哀,像是吃不到糖果的孩子般的樣子逗的撲哧一笑,輕輕掩脣,嘆道:“他不過是想用苦肉計來讓我原諒他,我卻偏偏不讓他如願,想凍着隨他去就好!”
聞言,無瀾有些意外,很快便淡笑着問道:“你遲早都要原諒他的,早原諒和晚原諒,又有什麼區別?”
“那區別可大了去了!”
雲紫璃挑眉,側身躺的有些累了,平躺了下也不舒服,索性又躺了回來:“我想原諒他的時候,是心甘情願的,但是他現在這樣,卻非我所願……男人啊!都是有劣性根的,我這次若趁他的心,如他的意,輕易原諒了他,這樣的事情,他來日還會再犯!”
無瀾聽着雲紫璃的話,一臉受教的點了點頭。
他想跟她說,這樣的錯誤,赫連遠絕對不會再犯第二次。
但是,話到了嘴巴,他卻有些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心中暗道:讓那賤人在外面凍着去吧,他呀的活該,關他什麼事兒?
他非聖人,自然也不想當聖人!
見無瀾只笑不語,雲紫璃眸華微轉,對阿媚說道:“他愛在外面喝冷風,便讓他喝去,你只管告訴他,姑奶奶我現在心情不好,不想見他!”
“……是!”
阿媚遲疑了下,見雲紫璃神情堅定,一副打定了主意的樣子,只得點了點頭,就在她轉身準備出去的時候,卻聽雲紫璃又道:“我累了,想要好好歇息,關於他的事情,不必再報!”
聞言,阿媚神情一肅,應了聲知道了,便退了出去。
看着阿媚出去,無瀾輕笑着問着雲紫璃:“你方纔喚我作甚?”
經無瀾這麼一問,雲紫璃方纔想起來,剛剛無瀾要走的時候,她一時衝動喊了他的名字,想起方纔那種莫名的不捨情緒,她對無瀾微微笑着:“不過是白日落了雪,讓你慢些走,莫要摔了!”
“放心,我會好好走路的!”
無瀾深深地看了雲紫璃一眼,見她神情疲憊的樣子,毫不掩飾眼底的心疼,垂首取了一瓶丹藥遞了過去:“這是安神丸,你吃兩個,能睡的更安穩!”
看着無瀾遞來的藥瓶,雲紫璃想告訴他,她從小到大是被姑婆拿各種藥材泡大的,一般的藥在自己身上不會起太大的作用,還有就是她身懷有孕,不想吃任何藥物之類的東西!
但是,不等她開口,無瀾便似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一般,正了臉色說道:“這是方纔梟山送來的!”
聞言,雲紫璃神情一怔!
但是很快,一晚上思慮重重的她方纔想起,她的母后讓獨孤煜捎了東西給她。
如此,再怔怔的看着無瀾手裡的藥瓶,她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這安神丸,是母后讓哥哥帶給她的?
想到她失蹤之後,母后定然擔心的厲害,可她恢復記憶之後,卻爲了赫連遠,對哥哥避而遠之,一直不曾去見過母后……
“其實……在兩個月以前,我便將你有孕的消息,秘密傳給了北燕皇宮!沈皇后說到了孕後期,身子沉了,睡眠也會很差,便親自動手爲你配了這些藥!”看着雲紫璃神情怔愣,滿是複雜的神情,無瀾輕輕蹙眉,往回走了幾步,把手裡的藥瓶塞到了雲紫璃手裡,語重心長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你的生活可以自己選擇,所以你有權決定是否留在赫連遠身邊,但是燕皇和沈後是你的生身父母,他們有權利知道自己的女兒,現在身在何處,境遇如何……”
“你別說了,我都明白!”心中,似是有針在一下一下的戳着,雲紫璃心痛之餘,緊握了手裡的藥瓶,忍不住澀然苦笑:“說到底,我不過是個不孝之女……還是你想的周全些!”
“那你好好歇着吧!”
無瀾再次轉身向外,他臉上那溫暖的笑容始終都在,可就在他跨出門口的那一瞬間,他的眸華驀地一斂,臉上的笑意,也跟着消失不見!
直到在門外站了半晌兒之後,他才悠悠的嘆出口氣!
不
tang管他做的多好,在他的小璃兒心裡,總是向着赫連遠的,縱是赫連遠狡詐到讓人想要抽死他,她喜歡的人,還是赫連遠。
如今,赫連遠來了,也該是他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
屋外,寒風凜冽,赫連遠身着大氅,靜立院中,猶如一座精琢而成的雕塑一般。
看着無瀾從屋裡出來,他眸色微斂,脣角露出淺淡的笑意。
迎着他的淺笑,無瀾一步步上前。
離得赫連遠近了些,撲面便是濃郁的酒氣,無瀾微眯着眼睛,看着在籠光下一臉潮紅的赫連遠,不帶多少情緒的說道:“阿遠,算計來算計去,小心弄巧成拙,得不償失!”
赫連遠皺眉,看着無瀾笑:“我不知你此言何意?”
“不知便罷了!”
無瀾看着他的笑,便恨不得給他一拳,愣着臉如是甩了他一句,腳下步伐不停:“我只怕你白白捱了凍,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怎麼就知道,我會竹籃打水一場空?”赫連遠臉上的笑微冷了下,眼看着無瀾就要走到自己面前,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赫連遠清越的聲音在夜空中迴盪。“不管怎麼說,過去幾個月,我該謝你!”
無瀾聞聲,又向前走了一步,與赫連遠以相反的方向並肩而立:“我照顧她,不是衝着你,所以……你也用不着謝我!”
赫連遠淡淡笑着,望向雲紫璃的窗口:“便是如此,我還是要謝你!”
“隨便你!”無瀾鳳眸微眯着,偏頭看向赫連遠,餘光掃過跪在赫連遠身後的洪氏兄妹,他面露鄙夷的冷冷說道:“赫連遠,我對她,比你對她好,她之所以選擇你,不過是你比我多了幸運兩字,但是幸運也有用完的時候。這一次,是最後一次,若是下一次,你再惹她傷心了,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她留在我身邊!”
“好一個不惜一切代價!”
赫連遠轉頭,看向無瀾,見無瀾面色堅定,不似說笑,他心中暗歎,自己到底有多差勁兒,先是獨孤煜,又是無瀾,一個兩個的全都對他放着狠話!
看來,以後對他要看緊他的小丫頭,否則這一個兩個虎視眈眈的,保不準什麼時候就真的把人給搶走了。
心中危機意識加強,他深吸一口氣,對無瀾鄭重說道:“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誰知道呢!”
無瀾邪肆一笑,大紅色的袍袖一甩,擡步離去。
夜,已深。
冬夜寒涼。
正是最冷時。
***
暖室內,雲紫璃正在牀上來回烙着煎餅。
自從懷孕的月份大了之後,她的睡眠,便越來越少了。
無瀾走後,一身疲憊的她,躺在牀上,又一次失眠了。不停的輾轉反側,來回挪動自己笨重的身子,她想要找個可以儘快入睡的姿勢。
但是……
無數次,她只要一閉上眼,白日所發生的一切,便如走馬觀花一般在她的腦海中不停流轉。
無瀾的執着,洪壽的野心,洪欣婉的得意,和赫連遠抱着洪欣婉時的萬份柔情……
時間,在漸漸的流逝。
她的腦海中卻仍舊一片清明!
輾轉過身,望着緊閉的窗櫺,她知道,只要自己起身立在窗前,便可以看到赫連遠。
但是她卻生生忍住了起身的衝動!
她愛他,不假!
但是也怨他!
更爲一直被她拒絕的無瀾不值!
還有,對她自己的鄙視。
爲何,無瀾那麼好的男人她不去愛,卻偏偏在赫連遠這個妖孽身上失了心?
這種情緒,很負面。
終是讓雲紫璃狠下心來,不去想窗外想用挨凍這招苦肉計讓自己就範的赫連遠,倒出一顆安神丸,和着水服下之後,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翌日,雲紫璃醒來的時候,已過是辰時。
窗外,又下起了大雪。
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她心頭一滯,忙坐起身來,對門外喊了一聲:“阿媚!”
“在呢!”
阿媚聲落之時,推門而入,一臉關切的看着雲紫璃:“姐姐可是覺得不舒服?”
雲紫璃張嘴,想要問赫連遠的情況,卻轉念一想,那人那麼尊貴,多半下雪的時候就走了,鬆了口氣的同時,不禁心下澀然的下了榻:“沒有,我只是想問問眼下什麼時辰了。”
“剛過了辰時!”
阿媚上前取了冬衣,邊給雲紫璃更衣,邊出聲說道:“昨兒夜裡,煜太子除了差人送來了安神丸,還差人送來了些吃食,吩咐今早熱來給姐姐用。”
“哥哥從來最知我的口味,今兒我們可以大飽口福了!”
雲紫璃輕笑着穿了穿好了衣裳,披散着長髮坐在梳
妝臺前,對阿媚吩咐道:“去取些藥水來!”
她臉上的人皮面具,因爲戴的時間長,是以特殊方式固定的,若是取下,需用特殊調配的藥水。
如今,既是她的身份已經明瞭,那麼這張人皮面具,便也用不着了。
不久,阿媚取了藥水來,雲紫璃將藥水均勻的塗抹在人皮面具上,等了片刻後,方纔將面具輕輕揭開。
菱花銅鏡裡,清麗容顏盡顯,剪水秋眸中波光流轉,雲紫璃潔白的柔荑撫上眉梢,看着鏡中自己,嘴角溢出一抹淺笑,眼神稍顯迷離。
女爲悅己者容!
她的這張臉,繼承了父母全部的優點,自小在北燕便是出了名的傾城姝顏!
此刻,深深凝視着自己的容顏,雲紫璃不禁訕然一笑。
雖然,她不喜歡洪欣婉,但卻不得不承認,洪欣婉與她生的,真的極爲相似。
若非十分親近之人,只怕真的會被洪欣婉給矇騙過去。
可是赫連遠卻知道,洪欣婉並不是他!
如若不然,他也不會開口就問洪欣婉的名字!
想到這一點,雲紫璃忽然覺得,心裡的火氣,頓時消了些許。
身後,阿媚正在替她挽發。
看着雲紫璃的神情,從欣悅到凝重,再到慢慢鬆弛,她默不作聲的勾了勾嘴角,將髮髻固定好後,輕聲詢問着雲紫璃:“姐姐看看,怎麼樣?”
阿媚今日爲她梳的是墜馬髻,配以她絕色的容顏,看上去雍容中透着幾分清雅,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雲紫璃看着鏡中美人,含笑擡手,輕輕撫觸阿媚剛剛固定好的髻團,一臉的淺笑:“你梳頭的手藝,是越發精進了!”
“多謝姐姐誇獎!”
阿媚毫不謙虛的笑着,剛扶了雲紫璃站起身來,便見孤星一臉凝重的進了門。
“怎麼了?”
孤星素日,十分的沉穩,如今她一臉凝重,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孤星朝着雲紫璃恭了恭身,一臉爲難道:“稟主子,端王爺方纔在外面昏倒了,您看……”
“你說什麼?”
雲紫璃一直以爲,赫連遠早就回去了,眼下聽孤星說他在外面昏倒了,她一時間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早就回去了嗎?”
“沒有!”
孤星搖了搖頭,對雲紫璃道:“端王爺從昨夜開始一直站在院子裡,這都整整一夜工夫了。”
聞言,雲紫璃心下一緊,擡步便向外走去。
阿媚見狀,忙快行兩步,跟上她的腳步:“姐姐走慢一些,莫要摔了,王爺不會有事的!”
雲紫璃聽到了阿媚的話,但是卻充耳不聞,邊往外走,邊問着孤星:“他人呢?現在還在外面凍着嗎?”
“已然擡到西廂了!”
孤星迴了一句,雲紫璃已然出了門。
門外,極冷。
潔白的雪地上,洪壽和洪欣婉兄妹二人,全都凍得臉色發紫,不停的哆嗦着。
遠遠地,見雲紫璃被阿媚和孤星簇擁着出來,洪壽臉色變了變,想要看清她的臉,卻被阿媚擋的死死的,他想要張嘴說些什麼,卻又因胸口的傷,和整整一夜的嚴寒,只能哆嗦着嘴脣,半晌兒只嘟囔了句:“王妃……”
洪欣婉被凍了一夜,此刻早已精神崩潰了。
此刻聽洪壽喊了聲王妃,她順着洪壽的視線望去,只看到雲紫璃被阿媚和孤星簇擁着消失在西廂門口的背影,她心下大急,不禁開口喊道:“王妃,念在我哥哥曾收留您的份兒上,您就饒了我們兄妹二人吧!”
聞聲,剛剛走到西廂門口的雲紫璃腳步驀地一頓!
彼時,孤星已然打起了簾子,見雲紫璃停下腳步,不禁輕聲催促:“主子,外面太冷!”
“是太冷了點兒……把他們兄妹,先帶到前廳去,待會兒我自有計較!””雲紫璃輕嘆一聲,回頭冷冷地看了眼在雪地裡瑟瑟發抖的洪欣婉,眼底精光一閃,看了眼已然打了簾子的孤星,對孤星吩咐一聲,擡步邁過門檻兒。
西廂房裡,炭火燒的正熾。
榻上,赫連遠面無血色的緊閉着雙眼,榻前,二文正面色凝重的替他把着脈。
雲紫璃行至榻前,伸手覆上赫連遠的額頭,感覺到手底下驚人的燙意,她心頭不由一震!
半晌兒,見二文結束診脈,她忙蹙眉問道:“王爺的身體不是很好嗎?何以身受重傷的洪壽沒事,盈盈弱弱的洪欣婉也沒事,反倒是他出了事?”
“王爺昨夜過來的時候,被煜太子逼得喝了不少的酒!”二文起身,朝着雲紫璃恭了恭身,先將赫連遠爲何喝酒的原因交代了,然後接着說道:“按理說,冬日飲酒,是暖身的妙法,但是飲酒太多,便會引起身體燥熱,再遇嚴寒,兩兩相激,便會成了王爺這般……”
聽了二文的話,雲紫璃緊繃的心絃,終於鬆
了下來。
但是很快,她看着赫連遠的目光,便變得冷冽起來,直到不久後,冷笑着開口說道:“赫連遠,我知道你醒着,不用再裝了!你知道自己飲了酒,故意站在外面,不就是爲了逼我現身嗎?現在我就在這裡,你倒是睜開眼睛啊!”
聲落,榻上臉色蒼白,雙眸緊閉的赫連遠,竟是輕顫着眼睫,緩緩睜開了眼。
緊緊地凝着雲紫璃微冷的俏臉,赫連遠無力一嘆,聲音發軟:“樂兒,我好難受……”
“你難受,”
雲紫璃看着赫連遠有氣無力的樣子,心裡除了疼,便是怒了:“不過是你自找的,又能怨得了誰?”
雲紫璃的臉色,是冷的。
但她的深幽的眸底,卻是熊熊怒火燃起的光華。
知她動了真氣,赫連遠虛弱聲道:“你不要生氣,我喝那些酒,也是有原因的……你哥哥他,要我喝了那些酒,才肯跟我談你的事情。”
“所以你就喝了?”
雲紫璃挑眉,雙手抱胸,斜睇着赫連遠,依舊冷言冷語道:“我倒是頭一回聽說,你赫連遠竟然是那麼好說話的人!我哥哥讓你喝你就喝啊!他讓你去死,你是不是就要去死!”
“這不是爲了你嘛!”
赫連遠呻吟一聲,拉過雲紫璃的手放在自己滾燙的額頭上,撒着嬌:“樂兒,你摸摸,我發燒了,這會兒我渾身都覺得冷,是真的難受!”
“現在知道難受了,早幹嘛去了?”
雲紫璃說不心疼赫連遠,那是假的,但是此刻,她的心裡還賭着一口氣,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對他和顏悅色!
用力將自己的手從他的大手中抽離,她靜靜地看着他,像是不認識他一樣,眼底滿是失望的向後退了一步,:“赫連遠,你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那麼多酒,若是在外面凍上一夜,必定會出事,卻還是一意孤行!你這樣做,無非是爲了讓我心疼,逼我原諒你!赫連遠,你真是夠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樂兒!”
在雲紫璃向後退那一步的時候,赫連遠的心便忍不住驚跳了下,此刻聽着她的言語,看着她眼底的失望,他心絃緊繃着,俊美的容顏,透出幾分焦急:“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你哥哥……他只給了我三日的時間,讓我挽回你,還有就是,過去這幾個月裡,我是在太想你了,太想太想……”
“我也想你!”
雲紫璃打斷赫連遠的話,凝着過去幾個月,雖然糾結卻仍舊朝思暮想的那張俊美容顏,看着會他因爲她的一句我也想你,而滿面的狂喜,她苦笑着搖了搖頭:“可我想的那個你,是一心一意愛着樂兒,寵着樂兒的那個你,而不是現在這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將一切責任都推給別人,對樂兒殘忍,對你自己也殘忍的……你!”
一口氣,說完自己所說的話,雲紫璃低斂了眸華,不再看他,轉身便向外走去。
逼他喝酒這件事情,她那缺德哥哥確實做的出來。
但是,他逼着他喝酒,卻並沒有逼着他在她的院子裡凍上整整一夜!
歸根結底,問題還是出在他的身上。
她從來都極有主見。
只要自己認定的路,便會一條道走到黑!
但是此時此刻,她卻對自己的決定有所懷疑!
赫連遠,固然是愛她的。
否則他也不會心心念念想了她四年,而後又想方設法將她娶進了端王府,做了他的王妃!
但是,他的愛,卻不是純粹的。
他的愛裡,有隱瞞,已然讓她無法接受,可是現在她才發現,在這場她自認爲兩情相悅的情愛裡,除了隱瞞,有的還有來自於赫連遠的種種算計。
赫連遠算計人的時候,從來都不會吃虧。
但是對她,他卻做得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來。
如此,按理說她該高興,但是現在,她很生氣,非常的生氣!
氣到多在這裡多待一會兒,便會忍不住想揍他一頓!
看着雲紫璃怒然離去,屋裡的一文二文全都噤若寒蟬,垂首盯着自己的腳尖兒,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看着他們小心翼翼的樣子,赫連遠目光黯淡的嘆了口氣,有些無力的再次閉上雙眼。
他所料不錯,他把自己折騰病了,她果然心疼他,出來與他相見了,但是他錯算了她的脾氣,所以整件事情的結果並非如他所願的,她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兒,一切怒火煙消雲散,而是,她餘怒未消,又添新怒!
這個結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次,他算來算去,把事情給算砸了!
恍惚之間,三文面色凝重的進了門,將一封密信恭身呈給了赫連遠:“王爺,軍中有急報!”
聞言,赫連遠面色一肅,自榻上坐起身來。
伸手接過密報,他一目十行,看完密報之後,心思電轉,只是片刻之後,
便對一文吩咐道:“赫連堂,定了禪位之期,我們得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去看看洪欣婉在哪裡!”
***
雲紫璃離開西廂後,直接便回了前廳。
彼時,洪壽和洪欣婉,已然跪在前廳候着。
“參見王妃!”
……
見雲紫璃進門,他們兄妹二人全都心神一震,朝着雲紫璃叩首行禮!
雲紫璃本就在氣頭上,現在心裡自然也不痛快。
此刻看着跪在地上的兄妹兩人,她沒有讓他們免禮,而是徑直行至主位上坐下身來,一擡手便接過了阿媚遞上的小米粥,津津有味的喝了起來。
見狀,從昨夜到現在一直滴水未進的洪氏兄妹對視一眼,便面色難看的低下了頭。
廳內,極靜。
靜到可以聽到雲紫璃吞嚥小米粥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碗小米粥下了肚,雲紫璃接了茶盞開始漱口。
輕輕地,將口中的漱口水吐在痰盂裡,她緩緩描繪着茶盞邊緣的刻花,脣畔勾起的弧度,微微有些冷:“洪欣婉!欣婉小姐?”
“欣婉在!”
聽到雲紫璃點名,洪欣婉身形輕顫了顫,小心翼翼的應了聲,凍了一夜後,她已然青紫的臉色,仍舊不曾恢復。
美人落魄,我見猶憐,眉眼卻依舊清麗非常,無論哪個憐香惜玉的男人看了,都會動那惻隱之心!
可是,雲紫璃不是男人。
所以,此刻看着當初趾高氣揚,如今卻可憐兮兮的洪欣婉,她絲毫不覺得洪欣婉可憐,相反的她還覺得洪欣婉讓人厭惡。
“方纔我聽到你的喊聲……”雲紫璃拿手裡的茶蓋子,輕輕摩擦着茶杯,沙礫相磨的聲音,讓人覺得毛骨悚然:“讓本王妃看在你哥哥收留本王妃的份而上,饒你們一命?”
“是……是!”
洪欣婉擡起頭來,未語淚先落:“王妃,我們兄妹知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念在我們兄妹未曾鑄成大錯的份兒上,就饒我們一命吧!”
“知錯?”
雲紫璃輕笑着,問道:“你們倒是來說說,你們都犯了什麼錯?”
“我們……”
這一次開口的,不是洪欣婉,而是洪壽!只見洪壽吃痛的捂着胸口,再沒了昨日的意氣風發,只能面色難看的忍痛說道:“洪壽有眼不識泰山,瞎了狗眼,豬油蒙了心,冒犯了王妃……”
不管再如何有本事,如何鑽營,洪壽也不過是個商人罷了。
眼下落魄至此,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渺小,自己的野心,是多麼的可笑。
他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一心逼迫要對方嫁給自己的女人,居然會是名聲鶴立的端王妃。若是一早就知道,便是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生出半點邪念啊!
邊上,洪欣婉聽到洪壽的話,忙也跟着磕頭認錯:“欣婉年幼無知,無意中冒犯了王妃,還請看在……哥哥在戰亂之時收留王妃的份上……”
“夠了!”
啪的一聲,將手裡的茶盞用力擱在桌上,雲紫璃打斷洪欣婉的話:“你口口聲聲說,是你哥哥好心收留了本王妃,事情當真如此嗎?”
說着話,她視線一轉,沉聲對洪壽命令道;“洪壽,你來說!”
“我……我……”
洪壽一連說了幾個我,也不知是疼的還是急的,額頭上冒起了豆大的汗珠。
他想否認!
但是如今雲紫璃既然讓他說,便定是知道了什麼,若他否認的話,只怕還是逃不了一個死字!
見洪壽如此,洪欣婉心頭驚跳不已。
只下一刻,便聽阿媚冷笑着說道:“當初爲了讓姐姐住進洪府,洪壽你派了不少人到我們的暫住之地搗亂,這件事情,你……應該不會忘了吧!”
洪壽聞言,心中猜測得到證實,臉色瞬時一黑,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
“哥哥你……”
洪欣婉見狀,如何還能不明白。
面如死灰的看了洪壽一眼,她微啓紅脣,剛要辯解自己不知情,把自己摘出來,便聽雲紫璃哂然冷道:“欣婉小姐不是說,你是要做王妃的嗎?如今看來,你和你哥哥合力逼我下嫁於他,倒真的爲你讓了路!”
“欣婉惶恐!”
洪欣婉這會兒子,花容失色,連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雲芝便是雲紫璃,她打死都不敢在她的面前大放厥詞,更不敢跟哥哥一起逼她就範……如今這一樁樁,一件件,只怕她們把地板磕穿,都沒辦法讓雲紫璃釋懷!
曾幾何時,她以爲她會是高高在上的雲,眼前的女子,勢必是被她打落在地的塵埃。
可是現在,變成塵埃的人,卻成了她……
洪欣婉不知道,爲何短短一日,就什麼都變了。
“你們兄妹兩個,一個逼着我
做妻做妾,一個揚言要佔了我的王妃之位,你們說說……”雲紫璃冷冷的看着洪壽和洪欣婉,聲音沉下:“若是你們是本王妃,會放過你們嗎?”
“王妃!”
“王妃!”
幾乎是同時,洪壽和洪欣婉雙雙擡頭,滿是哀求的望着雲紫璃,連連告饒,直呼該死!
雲紫璃淡淡的看着兩人,勾脣伸手撫上自己的肚子,一下又一下。
洪欣婉看到她輕撫肚子時的溫柔舉止,心頭一跳,朝着雲紫璃磕着頭:“王妃明鑑,還請您爲了府中的小王爺積福,饒了欣婉和哥哥,來日欣婉必定吃齋誦佛,以保小王爺安康!”
聞言,雲紫璃眸華微眯,看着洪欣婉的眼神,微微有了變化。
這洪欣婉,居然想到拿她肚子裡的孩子做文章,腦子轉的倒也不慢,不過敢拿她的孩子說事,洪欣婉是絕對留不得的。
只是,一刀殺了她,又未免太便宜她了。
雲紫璃斂眸,眉腳輕動着,輕撫着肚子說道“你們應該慶幸本王妃如今身懷有孕,要爲孩子積福!”
這就是不殺他們兄妹了!
看着雲紫璃輕撫肚子的動作,洪壽和洪欣婉兄妹兩人心絃微鬆!
然,尚不等兩人放鬆下來,雲紫璃便又道:“我不殺你們,我讓王爺殺你們!”
鈍刀子殺人,才最痛!
她看着洪壽兄妹從緊張到放鬆,又從放鬆到緊張,忽然覺得無趣的很,徑自站起身來,轉身朝着內室走去。
“王妃饒命!”
“王妃饒命!”
人的求生本能,總是一樣的,看着雲紫璃離開,洪壽和洪欣婉,幾乎是異口同聲的求着雲紫璃饒命。
他們比誰都清楚,端王爺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
這纔想要從雲紫璃手裡求得一線生機!
他們想着雲紫璃身爲女子,總比端王爺心慈手軟!
可是他們好像錯了!
因爲端王妃跟尋常女子,並不一樣!
任他們喊破了嗓子,雲紫璃都沒有再理會他們,倒是殘月孤星忽然進了門,一人提起一個,將他們又扔到了外面那個冰冷的世界裡,並將雲紫璃的話,帶給了一文,由一文稟明赫連遠……
***
雲紫璃懷孕近六個月,時常會覺得疲憊。
一路回對洪氏兄妹的討饒聲充耳不聞,她回到寢室後,便又躺回了榻上,準備再小睡一會兒,卻忽然聞到一股屬下的味道。
這是……安神丸的味道!
對於昨夜服用過的東西,到底是何味道,雲紫璃還是分辨的出的,不過爲何安神丸的味道,會如此之大?
敏感的蹙起眉頭,雲紫璃心中疑惑的同時,想要坐起身來,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渾身酥軟無力。
心中,頓時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輕擡纖手,掩住口鼻,對外喊着阿媚的名字。
可一連喊了幾聲,卻總是無人應聲!
片刻,輕微的開門聲傳來。
微微側目,她看向門口方向。
來人,不是阿媚!
看着眼前模糊的男人身影,雲紫璃的心中大恨,卻頓覺雙眼發沉,且越來越沉!
很快,她便漸漸的失去了意識……---題外話---又是一萬字,啊啊,雲麻麻多勤奮!!感謝13001967320的鮮花和鑽石,感謝大家的咖啡,愛你們哦~~那個,明天還要不要萬更了……大家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