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瀾和二文先後進入內室之時,阿媚已然滿臉喜悅之色的從榻前站起來,含笑對無瀾,語音輕顫道:“方纔我尋思着要給姐姐蓋蓋被子,卻見她半睡半醒着,只是半晌兒不曾出聲罷了!”
自上次聽聞杏兒慘死,雲紫璃便再次出血不止糌。
如今,數日一晃而過,每日見她昏迷不醒,阿媚的心裡,便會自責不已。
她知道。
即便她瞞下杏兒的死訊,定也瞞不了多久。
但,她卻忽略了。
最近一段時間,接踵而至的打擊,便是從來心性堅韌的雲紫璃,也已被傷的千瘡百孔。
此刻,她的心,已然再也經不起任何衝擊了。
好在,眼下她醒了。
這讓阿媚的心裡,多少安定了一些楮。
“二文!”
無瀾心知,此刻什麼纔是最重要的,聽了阿媚的話,他並未急着上前,而是側過身來,看着身邊的二文。
“二文明白!”
二文會意,對無瀾微微頷首,快步行至榻前。
牀榻上的雲紫璃,雙眸低斂,時而睜開,時而閉上,卻不見多少波瀾,說是醒了,其實神志尚不完全清醒。
二文擡手之間,動作熟練的以兩指搭住雲紫璃的手腕。
被二文按着的手腕微動,明顯感覺到雲紫璃的掙扎,他緊皺了下眉頭,將把脈的力道又放緩了幾分。
隨着他的動作放緩,雲紫璃的抗拒,也幾漸消失。
二文脣角輕勾,閉上雙眸,十分認真的替她把着脈。
“二文?姐姐的身子可還有大礙?!”
須臾,見二文長長的出了口氣,阿媚不由出聲問道。
阿媚的話音剛落,便聽無瀾目光深幽,也輕輕啓脣:“二文……”
二文如釋重負的一笑起身,對無瀾道:“娘娘的身子,雖然仍舊十分虛弱,卻已沒有大礙,接下來只需多加調理,不出百日,便定可無虞!”
聞言,無瀾高懸的心總算安穩落了地,如沐春風的溫潤一笑。
“辛苦了!”
邊上的阿媚,更是喜不自禁的,再次回到牀榻前。垂眸凝睇着依然在昏睡與轉醒之間來回徘徊的雲紫璃,她的聲音裡,有着壓抑不住的激動之情:“姐姐?!”
因她的一聲姐姐,雲紫璃的眼睫,輕輕一顫。
見狀,阿媚再接再厲,又喊了一聲:“姐姐!”
稍稍停滯片刻。
雲紫璃的眼瞼終是緩緩輕擡,與阿媚的視線,在半空相交。
阿媚心下一喜,眉心輕蹙着,眸子水華流轉。
如今的雲紫璃,雖然臥牀多日,但美貌依舊,不過比之以往,多了分柔弱,讓人我見猶憐!
只是,此刻,她的臉色,尚還蒼白的厲害,仍需依着二文的意思,日後仔細調理。
無瀾輕輕步上前來,立身阿媚身畔,一臉關切的斜睇着牀榻上的雲紫璃。
阿媚眸華輕擡,雙眼泛紅的看了雲紫璃一眼,然後自覺起身,讓開榻前的位子。
無瀾脣角浮上一抹淺笑,眸華輕垂,凝向牀榻上的雲紫璃。
但!
當他的視線,迎着雲紫璃的視線,望進她的雙眸中時,他的神情卻驀地一怔!
“你?!”
躊躇着,只說出一個你字,無瀾面色微變。
過去的雲紫璃。
多數時候,都是從容的,淡定的,透着幾許她人沒有的清冷與睿智,放佛有吸引力,總是可以引人沉溺其中。
但此刻!
與他對望的這雙水眸中,寧靜不復,卻是格外清澈的。
是的,清澈!
眼前的這雙眸子。
清澈到,幾乎可以用純粹二字來形容!
比之他當年初見時,更甚!
就彷彿,彷彿是初生的嬰兒!
意識到這一點,無瀾剛剛落了地的心,瞬間又揪了起來:“小璃兒,你……”
“你……”
與他發出的音節一般無二,雲紫璃的眸中,透露出些許迷茫,和對未知的恐慌。她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方充滿疑惑的問着無瀾:“你是誰?!”
只如此短短的三個字。
不僅是無瀾心下一窒!
連邊上的阿媚和二文,都跟着面色一變!
“姐姐不認得侯爺了麼?”
阿媚心裡咯噔一下,緊蹙眉心,匆忙上前,面色驚慌的迎着雲紫璃的視線。
“你叫我姐姐?可是我的妹妹麼?”眸中驚慌淡去,雲紫璃有些急切的,有些猶豫的拉過阿媚的手,她擡起另外一隻手,用力的捶打着頭部,黛眉輕挑着問道:“我這是怎麼了?爲何什麼都記不起來?”
見狀,阿媚心驚之餘,連忙拉住
tang她不停捶打自己的手。
凝眉望着眉頭緊蹙的雲紫璃,阿媚的脣角,有些苦澀的彎了彎:“記不起來,姐姐便不要勉強。”
她大約,明白髮生什麼事情了。
心下,五味雜陳!
她微微擡眸,滿是擔憂的,看向身側的無瀾。
跟在雲紫璃身邊這麼久,她自然知道,雲紫璃曾經失去過記憶,卻從未想過,遭逢大劫之後,雲紫璃再次醒來,會不記得她,不記得紫衣侯無瀾。
可事實,往往最是殘酷。
此刻,她是真的不記得他們了。
忘了過去,忘了所有……
心下,思緒千轉。
無瀾深深的看了雲紫璃一眼,眸光閃了閃,最終復又深邃。深吸口氣,他以詢問的眼神,望向立於邊上,一直都不曾出聲的二文。
此刻的二文,面色淡然,神情平靜。
好似早已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念及此,無瀾眉心輕顰,轉身向外:“移步外室,本候有事要與你請教!”
“是!”
二文略微恭了下身,對阿媚輕聲說道:“阿媚姑娘不必擔心,你姐姐既是醒了,性命便不會再有差池!”
此刻,在雲紫璃醒來之後,他對她的稱呼,也已然不再是娘娘二字!
這讓阿媚多少有些驚訝,但是聽二文說雲紫璃既然醒了,性命不會再有差池,她的心,多少安穩了些。
心中想到在吳國皇宮發生的一切,想到雲紫璃對赫連遠的恨,想到青蘿太后的迫害,想到杏兒的死,阿媚覺得,若是有些事情,可以相忘,未免不是好事!
如此,她苦笑了下,轉而看向緊緊拉着自己的雲紫璃。
此刻的雲紫璃,眸光清澈,眼底不再清冷,反倒多了幾分對她的依戀,就好似一張白紙一般。
或許因過往的熟悉感猶在,她並不害怕阿媚的接觸。
且,還因她方纔的一聲姐姐,將她視做最親的親人!
阿媚心下,暗暗一嘆,輕輕擡手,滿是憐惜的爲她將額前的髮絲掖到耳後,而後關切問道:“姐姐此刻,可還覺得哪裡不舒服?”
“就是頭有些暈暈的!”
雲紫璃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鬢角,滿是疑惑的問道:“你叫阿媚是麼?我是誰?爲何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是阿媚的姐姐啊!姐姐名叫阿樂!”
阿媚苦笑着,拉過雲紫璃的另外一隻手,含笑勸慰着她:“以前的事情不記得沒關係,重要的是,姐姐身子無恙,姐姐先好生歇着,日後等你身子好些……我定會將過去的事情,一一與姐姐說了。”
阿媚的話,雖是如此說着。
但她的心裡,此刻卻並不做如是想!
過去的事情,對雲紫璃而言,打擊太大,太過傷懷。
若是忘了,也未嘗不是好事!
只是念及在吳國皇宮的那個孩子,她到底忍不住嘆了口氣。
人生自古,有舍纔有得。
那個孩子說到底是赫連遠的親生兒子,跟着他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纔是!
雲紫璃聽完阿媚的話,還想多問些什麼,卻到底輕應一聲,點了點頭。
此刻,她的腦海中,混混沌沌,總是不太清醒。
可是,她卻又想不起,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些頭疼的蹙了蹙眉頭,她緊咬脣瓣,一臉的嚴肅與苦悶!
***
雖然,無瀾與二文說的,是到外室相見。
但,出了內室,他並未在外室停留。
而是直接向外,一路行至車輦的外轅之上。
輦下,藍毅穩坐馬背之上。
見無瀾出了車輦,他臉上立即堆滿笑容:“爺!方纔我們的車隊,已然越過邊界,此刻,我們已然身處新越境內……我們,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
無瀾輕輕的,應了一聲,心底不由滿滿的,都是感嘆!
一別十餘載。
今日,他終於回來了。
在這一刻,他的臉上,雖是十分平靜的。
但唯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內心深處,可謂感慨良多。
新越的氣候,比之大吳,要暖和一些。
此刻,立身車轅之上,感受着拂面而過的冷風,無瀾鳳眸微眯,語氣低沉的問着身後之人:“到底怎麼回事?”
雖然,他不曾轉身,卻已然知曉,二文此刻便站在他的身後。
方纔,見雲紫璃什麼都不記得。
他心中震驚,阿媚也是一臉訝然。
唯有二文,從始至終,面色如常!
由此,他便不難猜出,此事若問二文,必能得知事情原委。
他所認識的雲紫璃。
從來都是倔強的,堅韌的。
即便面對滅門之痛,卻仍舊頑強的活着。
她,絕對不會因爲無法承受某些苦痛,而喪失以前的記憶。
打擊固然有,卻還不至於如此時這般。
是以,他想,此事定與二文有關。
來前,二文早知無瀾要問什麼。
此刻聽無瀾如此問道,他有些無奈的苦笑了下,對無瀾道:“其實,就算我不說,想來,瀾太子也已然猜出了事情大概!”
無瀾雙眸微眯,眸中光華灼灼地轉身望向二文。
輦外,驟起的風,將他的衣袂,吹至半空,襯得他愈發飄逸。
二文在無瀾的注視下,定了定神,朝着輦車後方望去,語氣無奈而苦澀:“皇上將我留在宮中,是爲了保皇后娘娘周全,可是到頭來……我卻辜負了皇命……”
無瀾順着二文的視線望去,目光停留在車隊最後那輛同樣寬敞的輦車之上,瞬間便緊皺了眉宇,然後飛身而去。
輦車外室,北堂凌一襲藏青色盤紋錦衣,一人獨坐搖椅之上,正神態悠揚地垂眸看着手裡的醫書。
似是早已料到無瀾會過來,他神色不變,連理都沒理身邊的大侄子。
“爲什麼?”
北堂凌,威名遠播的新越攝政王,以一己之力富強新越,卻始終不曾登頂,無怨無悔將皇位拱手於自己的兄弟,這樣的他,無瀾自小便格外敬重!
是以,此刻即便對他的所作所爲,十分有意見,卻仍舊不曾露出不敬之色。
聽到他的問話後,北堂凌並未立即給他答案,而是在看完了正在看的那一頁醫書內容後,方纔擡起頭來,眺望着一望無垠的大好河山,溫聲說道:“那丫頭的身子,在吳國宮中時,便已然到了強弩之末,如你所知,她的身子,再經不起一絲折騰,就像數日前,在她得知自己貼身之人罹難之後,便又因打擊太大,而突發大出血……於她來說,此刻,保命爲首要,但,若要保其性命,便定要穩其心神,倘若不然,則她性命必定不保!”
北堂凌說的,是對的。
但是……
無瀾眸色一黯,不禁蹙眉:“所以,您未曾跟侄兒商量過,便對她用了藥,殘忍的讓她忘記了過去的一切?”
“殘忍?!”
北堂凌訕訕一笑,輕皺了眉宇,終於轉頭看向無瀾。他俊美的容顏上,淡淡歲月的痕跡昭然,卻讓他一眼望去更加成熟穩重。
自醫書裡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他將之遞給了無瀾:“在本王看來,讓她記得過去的那一切,纔是真正的殘忍!”
“這是……”
無瀾面露疑惑之色,卻還是伸手將之接過,當他看清信上模糊可辨的內容時,先是一臉驚訝,但是隨後卻是十分震怒的將信紙攥緊於掌心:“赫連遠這個混蛋!”
他以爲,赫連遠之所以能得到雲紫璃,不過是較早認識她,卻不想這其中還有這樣的內情!
然,如此內情,卻讓他忍不住想要將那個卑鄙無恥的男人給撕了!
“這信,是那丫頭被救出之後,仍舊攥在手心裡的……依你之前所說,她跟赫連遠感情甚篤,鶼鰈情深,以她的心性,得知這一切不過是有心所爲的一場算計,如何能受得了?這也正好解釋,她爲何會忽然臨盆!”北堂凌淡淡的對無瀾解釋着,素來冷情的他,言語中竟也帶着幾分疼意。似是應證了那句愛屋及烏,他對那小丫頭,難得也上了幾分心,“她在吳國宮中,拼死拼活生下來的孩子,被青蘿抱了去,且青蘿還欲要將之趕盡殺絕,其用心之毒辣,倒也當得一國太后,在加上貼身之人的替死……若她記得這些,再想到赫連遠的算計,好與親生骨肉的分離之痛……那纔是真正的殘忍!”
語氣頓了頓,北堂凌輕擡眸華,對上無瀾的雙眸的同時,亦是悻悻嘆道:“本王倒是覺得,讓她忘卻以前的那些痛苦過往,也未嘗不是好事。”
經由上次雲紫璃醒後,聽聞杏兒之死一事,便險些喪命,北堂凌無法想像,若雲紫神智清醒後,心中,會是如何的紛亂迭雜!
小丫頭愛的飛蛾撲火,愛的不顧一切。
爲了赫連家的那個小子,寧可不會北燕,不見自己的父母。
可是到頭來,卻發現那不顧一切的愛,不過是個笑話,那樣的苦痛,比之病痛的折磨,要殘忍千倍萬倍!
是以,在三思之後,他選擇以藥物讓她忘卻一切。
雖然,如此一來,她忘卻了錯愛的人,和剛出生的孩子,但她……卻獲得了新生!
其實,他還是另有私心的。
在他看來,依兒的女兒,本該是他的兒媳婦,便是他沒有兒子,那也還有侄兒,到頭來卻讓赫連家那個心眼子賊多的小子給算計了去!
再加上那小子還是南宮素兒的兒子,他就更看不上了。
小丫頭本該是萬千寵愛的,可是過去這幾年,那
小子讓小丫頭吃了那麼多的苦,遭了那麼多的罪,不用他計較,自然有人會去計較,不過這小丫頭如今既然被他的侄兒救了回來,那他自然沒有再讓她回去的道理。
現在,她的命保住了。
這,纔是最重要的!
聽了北堂凌的話,無瀾久久無語。
直到許久之後,他才輕嘆一聲,緩緩問道:“您與她用了什麼藥?”
北堂凌十分看重雲紫璃的性命,他與雲紫璃用藥,也是爲了她好。
他又豈能過分責備?又有什麼立場去責備?
既然,一切已成事實。
那麼,他此刻能做的,便是安排好雲紫璃的以後。
“往生!”
不曾對無瀾有任何隱瞞,北堂凌淡淡回道。
聞言,無瀾眸華一斂!
這味藥,十分霸道,乃是新越皇室秘藥,與新越皇室的蠱毒一樣霸道,卻已失傳許久。
往生的藥效,會強制服藥之人,忘卻以前的所有,然後從頭來過。
他以前曾有過耳聞。
卻從未想過,他的王伯父竟會懂得配製此藥。
將無瀾的表情盡收眼底,北堂凌有些遺憾的輕聲嘆道:“此藥,乃是北堂家家門秘傳,過往的時候,因有人以此藥,禍害他人,便不再外傳,本王也是才得了秘方沒多久。”
聽聞北堂凌所言,再聯想到他一生對沈後愛而不得,無瀾大約能猜到他語氣中的遺憾是爲了什麼,雙眸之中,閃過一抹釋然。
有些無奈的勾了勾脣,他微微頷首,再次問道:“服過此藥,可會半路恢復以往記憶?”
關於雲紫璃的事情,事無鉅細,他皆要問個清楚方可。
北堂凌輕輕一笑,劍眉微攏:“人之一生,奧妙無窮,據新越家傳所記,有的人,服過此藥,終身不記前事。但,亦有少數幾人,因太過執着,亦或受某些事物刺激,重新恢復記憶。”
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
此刻,雲紫璃服下往生散。
雖然,她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卻也保住了自己的一條性命。
至於以後,她記起也好,不記得也罷。
那便,都是她的造化了。
聽了北堂凌的話,無瀾本就蹙着的眉心,不禁又蹙的更緊了些。擡眸之間,見阿媚不知何時,竟站在輦車外,他不由哂然一笑。
有些事情,關心則亂。
就如現在,一遇到雲紫璃的問題,他便失去了平日靈敏的洞察力。
循着無瀾的視線回頭,似是一點都不意外看到阿媚,北堂凌對她點了點頭,而後又對無瀾擺了擺手道:“去!去!去!休要打擾本王看書!”
無瀾見狀,薄脣輕勾,轉身離去。
一路無語,重回雲紫璃所在的輦車之上,他轉身看向身後的阿媚。
阿媚擡眸仰望着無瀾,直接出聲問道:“如今,姐姐如此狀況,侯爺打算怎麼做?”
無瀾微微一笑,無奈嘆道:“王伯父先斬後奏,如今小璃兒已然失憶,說什麼都已經晚了……本宮能做的,只是將她照顧周全。”
“那……”阿媚眉心輕皺,追問道:“侯爺心中所想的,只是照顧姐姐周全麼?”
聞言,無瀾溫文一笑,眸光微閃着,垂眸問着阿媚:“除此之外,你還打算讓本候做些什麼?”
“這個問題,侯爺大可問問自己的心!”阿媚說出此言,明顯感覺到無瀾神色微變。輕皺的眉心舒展開來,他對無瀾直言道:“以前,姐姐心裡有皇上,侯爺對姐姐的好,姐姐只能一一都記在心裡,之餘這些,阿媚也略知一二,彼時,有皇上在,姐姐不能對侯爺有所迴應,如今……皇上負了姐姐,姐姐也忘記了皇上,忘卻看一切,正好萬事從頭開始。”
“你想讓本宮趁人之危麼?”
無瀾睨了阿媚一眼,淡淡一笑,眼底光華流轉,明暗不定。
“在大吳皇宮中之中,處處充滿殺機,就如青蘿太后一樣,這次不就險些要了姐姐的命嗎?”阿媚冷冷的,嗤笑一聲,繼續道:“至於皇上……如今姐姐與皇上之間,已然隔了萬丈溝壑,忘了也罷!”
雲紫璃對赫連遠的感情如何,她看的清楚,心裡也明白。
正因爲如此,震驚於赫連遠的算計,雲紫璃纔會失了常心,讓朗月有了可趁之機!
不用想,她也知道,雲紫璃的心裡,到底有痛苦!
如此,如今雲紫璃既已然失去了記憶。
她便想着,何不讓過去的一切,都如過眼雲煙,隨風散去。
無論是雲紫璃對赫連遠的愛,還是恨,其實都是傷人的利器!
不,不只傷人,還傷己!
此刻,雲紫璃歷盡兇險,九死一生!
在方纔,見雲紫璃忘記一切之時,那迷茫卻清澈的眼神,她的心裡,便已然有
了自己的決定!
那便是,今生今世,她都不會讓雲紫璃,再回大吳!
有些人,窮其一生想要忘記那些不好的事情,卻總是做不到!
如今,雲紫璃既然已經忘記,那……便這樣吧!
“她是人,不是物件兒,如今她或許忘卻了過去,但若本宮趁此與她有了什麼,若有朝一日,她恢復了記憶,你讓本宮與她,該如何自處?”
阿媚的意思,無瀾不是不明白。
只是,若他真的依着她的意思做了,不僅對雲紫璃不公平,對他也不公平!
在這個世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或許有些許許多多的無可奈何。
就如雲紫璃與赫連遠!
但!
於他來說。
他對雲紫璃的感情,是他心中,最美的一道風景。
十分純粹!
純粹到,在這其中,不禁一絲雜念!
他與她之間的事情。
日後,除非雲紫璃願意。
否則,他絕對不會強迫她做些什麼。
於她!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赫連遠已然傷她太深。
他不想,不能,也捨不得,再傷她分毫。
在阿媚眼裡,無瀾毫無疑問,是喜歡雲紫璃的。
但,即便喜歡。
過去在王府的時候。
他從來都恪守本份,只在暗處幫扶着她。
後來,到了樊城。
即便,他知道,雲紫璃肚子裡,懷着別人的孩子,卻仍是無微不至的,如孩子的父親一般,在細心體貼的照顧着她。
直到這次。
知雲紫璃有難,又是他挺身而出,救她出逃離苦海。
可他,卻並未因爲付出,便去計較所得的回報。
就如現在一般。
即便話是她提出的,他卻仍舊要謹守着與雲紫璃之間的那條底線。
一切只因,他不想雲紫璃恢復記憶之後心生悔意!
他是真的。
很珍惜他和雲紫璃之間的那份感情!
念及此,阿媚心下感嘆,總算明白,雲紫璃爲何總說無瀾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女子!
用力撇了撇脣,終是輕輕而又苦澀的喟然一嘆,她苦笑着對無瀾說道:“可是……侯爺,過不了幾日,我們便會抵達新越京都,在此之前,你便該給我和姐姐,一個可以說的過去的身份纔可啊!”
無瀾此行回到新越,身份之高,將會是站在新越權利頂端的人。
在他身邊相隨的人,必會被宮中嚴查。
且雲紫璃的容貌如此出色,萬一有別有用心之人認出她是大吳的皇后娘娘可怎麼辦?若是那樣,說不定還會引出不必要的麻煩。
“你的意思,本宮懂了。”
無瀾脣角,勾起一抹若隱若現的弧度,不以爲然的對阿媚輕輕一笑,他轉身再次望向後方的那輛輦車:“新越跟吳國不同,有人可以一手遮天!”
阿媚循着他的視線望去,見北堂凌不知何時正站在車轅上,淡笑吟吟的望過來,心頭驀地一緊,有些瞭然的應了一聲:“阿媚明白了!”
語落,她輕輕的,對無瀾福了福身,垂首進入車輦!
她怕雲紫璃什麼時候再醒了,會因爲看不到她,而害怕……
***
是夜,月色如水,夜風柔和。
雲紫璃再醒的時候,已然過了二更時分。
“阿媚?!”
因白日裡,只記下了阿媚的名字,再次醒來,她出於本能的,便喊出了阿媚的名字。
“姐姐?!”
邊榻上,阿媚已然和衣就寢。
聽聞雲紫璃的喚聲,她連忙起身。
“阿媚在呢,姐姐稍等片刻。”
語落,阿媚隻身披一件外衣,便下榻來到雲紫璃牀榻前。
雲紫璃對阿媚苦笑了下,大大的雙眸中,滿是可憐的輕聲問道:“可有什麼吃的東西,我都快餓壞了。”
“吃的東西?!”
過去的雲紫璃,從來都穩重大方。
何時如現在這般?
因她可憐兮兮的模樣,阿媚怔了怔,不禁啞然失笑。輕輕擡手蹭了下鼻尖兒,她緩步行至一邊,自暖箱裡端出一碗溫熱的小米粥來。
“我本想着姐姐晚膳的時候就能醒來,便備了些養胃的膳食溫在暖箱裡,卻未曾想到,姐姐到此刻才醒!”垂眸將手裡的小米粥置於小几上,阿媚伸手,緩緩的將雲紫璃扶起,這才落座,重新端起粥碗來,然後伸手拿湯匙舀了一匙送到雲紫璃的嘴邊,輕笑着道:“粥還是熱的,姐姐趕緊用些吧!”
“我的頭好疼,好像總也睡不夠似的,害你擔心了。”
將湯匙裡的小米粥悉數吃下,雲紫璃不好意思的輕輕笑了笑,在她一笑之間,一雙漂亮的眸子,微微彎起,格外明亮。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阿媚的心,微微抽痛了下。
有些僵硬的也跟着笑了笑,她面不紅氣不喘的扯着謊:“姐姐前陣子騎馬摔傷了頭,自然會覺得頭疼。”
“是因爲騎馬摔傷了頭麼?”雲紫璃滿臉的狐疑之色,極力想記起些什麼,卻越想越頭疼,終是徒勞無功,緊皺着眉頭暫時放棄了。
“自然是摔傷了頭,要不然你又怎會忘了以前的事情?!”
阿媚肯定的點了點頭,又餵了雲紫璃兩口粥。
許是真的餓壞了。
雲紫璃覺得,嘴裡的粥滋味細膩,十分好喝。
很快,一碗燕窩粥下肚,她卻仍有些意猶未盡……沒有吃飽!
見雲紫璃還有再吃的意思,阿媚不禁輕聲勸道:“姐姐身子尚十分虛弱,進食不易太飽,這會兒子不餓了,便趕緊睡下,明日一早再多進些早膳!”
“嗯!”
雲紫璃腹中飢餓感漸消,聽阿媚如此說了,也只得輕應一聲,接過阿媚遞來的帕子輕輕的擦了擦嘴,再次躺下身來。
“阿媚!”
靜默片刻,雲紫璃微抿了抿脣,再次出聲:“今日與你一起進來的那個侯爺是誰?”
聞言,阿媚微微蹙眉。
無瀾如今的身份,是新越太子北堂瀾,因爲過去的習慣,她一直稱呼他侯爺,此刻聽雲紫璃問起,她微轉了轉心思,輕聲回道:“能夠如此關心姐姐的人,除了自家親人,便只有姐姐未來的夫君了。”
“是我未來的夫君嗎?”
雲紫璃輕喃一聲,深幽的瞳眸中透着幾許疑惑之色。
“是不是,姐姐明日自己見了他問過便知!”阿媚伸手爲雲紫璃蓋好被子,催促道:“距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姐姐再睡會兒吧!”
“好!”
雲紫璃因仍然覺得疲倦不已,並未拒絕阿媚的的提議,再次閉上雙眼。
但只是片刻,她剛剛閉起的雙眼,便又再次睜開。
見狀,阿媚不禁眉梢輕擡。
雲紫璃微撇了撇嘴,有些尷尬的問道:“你只告訴我,我的名字叫樂兒,你還沒告訴我,咱們姓什麼呢!”
關於這個問題。
阿媚早已在心中想過無數遍。
此刻,見雲紫璃問起,她便十分自然回道:“我名喚林媚兒,姐姐自然也姓林,喚作樂兒!”
“林?!”
雲紫璃蹙了蹙眉,低聲呢喃着,又問:“小字呢?”
“無痕!”
前事無痕!
阿媚希望,杏兒的替死,再加上雲紫璃的失憶,可以讓雲紫璃以後的日子,過的更加安穩些。
她希望,無痕這個名字。
可以讓雲紫璃,永遠的遠離大吳宮廷,遠離那個傷了她心的男人!
讓她在新越,平平靜靜的生活下去。
“無痕!”
雲紫璃輕笑着點了點頭,有些自娛的揶揄道:“這世上,只怕只有我這個摔壞了腦袋的人,纔要從別人口裡,問出自己的小字,感覺還真有些奇怪……”
此刻,她的心中,並不是沒有疑惑。
只是,任她想破了頭,都想不出以前的事情,她又何必過分的爲難自己?
反正,她對阿媚有種天生的親切感,想必這當真是她的妹妹無疑!
阿媚聞言,微微笑着:“今次受傷,好在姐姐福大命大,只是不記得過去的事情罷了,以後姐姐習慣了,便不會覺得奇怪了。”
雲紫璃對阿媚笑笑,微微頷首:“我知道了,你整日都要照顧我,該累了吧,趕緊休息吧!”
“好!”
阿媚點頭道:“我先看着姐姐睡下了,再回榻上休息。”
聞言,雲紫璃便不再多說什麼,長長的,嘆了口氣後,緩緩閉上雙眼。
須臾,聽着雲紫璃的呼吸變得沉穩。
阿媚的脣角,不禁微微勾起。
過去的雲紫璃,經過生活磨礪,性情清冷,有時候會讓人捉摸不透。
但,眼前,忘記了前事的她,心性也跟着變了些。
好似放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枷鎖。
這,讓她由衷的爲她感到高興。
對她而言!
其實,無論雲紫璃失憶與否,她只是希望,她能夠幸福快樂的生活。---題外話---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今天更新一萬,明天繼續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