儇妃的死等同正式宣告南宮家族的沒落,往後的尊榮也只是表面罷了。哪怕南宮太后依舊高高在上尊貴無比又如何,哪怕她的孃家人不出手,其他妃嬪的孃家人也根本坐不住。
南宮家很難再出一個后妃了,不管是朝臣還是慕容琮本人都不允許,可這對其他家族來說,只不過纔剛剛開始。下半年進宮的秀女,便是他們真正發力的時候,韋家也不例外。
是以韋皇后才這般得意忘形,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想給了,直接出言諷刺頓牟。
她這樣做,其實等同於在諷刺南宮太后。
這種時候,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有心情聽戲的!
只可惜她忘了,哪怕南宮家族從此以後榮耀難以再現,但只要慕容琮在位一日,她就永遠是南宮太后的兒媳,永遠需要恭敬和屈服,至少面上是如此!
是的,永遠!
頓牟是誰,那是伺候完了前任太后薨逝,又從南宮太后進宮起便開始伺候的老人兒。韋皇后這般無禮,他也不能墜了壽康宮的面子,因此不軟不硬地直接頂了回去。
“太后她老人家想不想看戲奴才不知道!但是,自從儇皇貴妃娘娘薨逝,太后她老人家便茶飯不思,今日更是滴水也未進,神思倦怠。皇上見了十分擔憂,卻又忙於前朝政務抽不開身,是以特宣娘娘前去壽康宮,侍疾!”
“侍疾?你說太后讓本宮去侍疾?嗯,本宮的意思是,太后身子不爽,本宮確實應該去侍疾盡孝道……公公,皇上還在壽康宮嗎?”
歷來,爲太后侍疾可不是什麼好差事,辛苦程度完全取決於被侍疾之人的心情。因爲儇妃的緣故,她同南宮太后的關係一直以來十分微妙,現在又剛剛出了這樣的事,南宮太后的心情可想而知!
更爲重要的是,她這個月的天癸遲遲不至,已然遲了七八日了。若無意外,她這應該是懷上龍種了。只不過時日尚淺,哪怕太醫也把不出什麼來。
難不成那個老妖婆這般厲害,已然提前知曉?
而宣自己過去,是要打着侍疾的名義害她的孩子?
不行不行,絕不能如她的願,這可是她盼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纔盼來的孩子,來之不易,還是嫡子,珍貴得很。
“皇上上朝去了。”
“那煩請公公稍等,既然太后滴水未進,本宮還需準備準備,做些太后愛吃的吃食……荷華,即刻去各宮通知其他妃嬪到坤寧宮來,要快……”
哪知,頓牟高傲地將拂塵一甩,擋住了荷華的去路。
“且慢!”
“頓牟你這是什麼意思?”
“奴才不過一介奴才,能有什麼意思?又敢有什麼意思?只是,太后娘娘素來喜靜,不喜被人打擾,加之身子虛弱,仍在病中,是以特特點名要皇后娘娘一人前去壽康宮侍疾。皇后娘娘,這邊請吧!”
還想讓一羣人跟着分擔,想得倒是美!
“皇后娘娘,這可是皇上親口吩咐的,太后這才勉強點頭答應。皇后娘娘不會這麼不孝,置太后的康健於不顧,要抗旨不尊吧?”
“你……”
“皇后娘娘,若是沒什麼事就請吧,若是耽誤了太后的病情,只怕皇上怪罪下來誰也擔待不起……”
腦海中閃現出無數可能,最多的全是對自己不利,可韋皇后哪怕再不想去,還是慢慢站了起了,一面緩慢走着一面細細思考對策。
眼下,壽康宮那邊是一定要去的,要不然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哪怕是慕容琮也沒有辦法爲自己開脫,那些一直盯着韋家的人更是會藉機生事。
太后染疾,身爲皇后卻不去侍疾,抗旨不尊,這便是大不孝。而德行有虧,是可以被廢的!
要知道,她下頭便有一個野心勃勃的周皇貴妃,而即便只是妃位的德妃麗妃淑妃,也無不盯着皇后這個位置,時刻想取而代之。
可是,眼下這種情況她又該如何自救呢?
突然想到德妃,韋皇后便趕忙對周嬤嬤耳語了幾句,這才磨磨蹭蹭跟着頓牟往壽康宮走去。
見狀,頓牟覺得解氣多了,又只當韋皇后這般只是反應過來自己當日去雲汐宮拿話激儇妃的事被南宮太后知道了,要借侍疾之機爲難她,磋磨她。
只是,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闔宮上下誰人不知南宮太后最看重的便是儇妃這個親侄女,可她倒好,偏生一點面子都不給,儇妃都那樣要死不活的了,根本就是無力爭寵,可她還是不願意放過她,典型的睚眥必報,用心十分惡毒。
說是拿補品去雲汐宮探看儇妃,但到底做了什麼,儇妃不說,南宮太后心裡就不知道了?現在儇妃走了,南宮太后有多難受,有多寂寞,就會有多恨韋皇后,甚至是雙倍的恨。
月仙殿正殿。
“喲,今日是吹得是什麼風,怎麼把周嬤嬤給吹來了?冰清,快給周嬤嬤看座;玉潔,快去把本宮平日裡喝的茶泡一杯來給周嬤嬤;清風,去把御膳房剛送來的糕點端來讓周嬤嬤嚐嚐……”
雖然前幾日同韋皇后因爲一齣戲鬧得不歡而散,在她面前根本不用戴面具,但在其他宮人面前還是需要的,是以周嬤嬤來的時候德妃正在跟同住一殿的吉貴人榮貴人華貴人親親熱熱的聊天,爲她們參考服飾的樣式,甚至還下令爲整個月仙殿的下人新裁一批衣裳,預備着夏日裡穿,用的還是自己的體己銀子。
要有多體恤宮人就有多體恤,要多賢德就有多賢德!
周嬤嬤卻是對這裡面彎彎繞繞的門道門清,她是有體面,卻也不足以讓一個妃位爲她做到這個地步!
說白了,明面上她就是一個奴婢而已。
“德妃娘娘,又是看座又是茶水糕點的,奴婢受不起,竟是不必了。”
“本宮說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你們說說,宮裡的嬤嬤誰還能比周嬤嬤更尊貴?誰還能越過你去!受得起受得起!咦,本宮怎麼瞧着嬤嬤清減了些呀!”
“勞娘娘掛心了,老奴該死!”
“嬤嬤別這樣,動不動就說該死該死的!你也知道,本宮這裡可不興不這一套!哎,就是可惜了……”
她這裡不興這一套,言外之意就是坤寧宮會這樣?
“可惜什麼呀娘娘?”
“可惜本宮手頭有限,既不像麗妃娘娘那般富貴無比,要什麼有什麼,也不像皇后娘娘宮裡的補品那麼多,想吃什麼都有。要不然啊,本宮一定拿一點出來給嬤嬤補補身子!”
也不知道是誰授意的,自從儇妃薨逝後,宮裡便漸漸傳出韋皇后同儇妃交好愛憐儇妃、經常拿自己宮裡的補品去給她吃的消息,是以現在整個皇宮都知道了,坤寧宮裡有吃不完的補品,堆成了山。
“德妃娘娘……”
“呀,你看本宮只顧着同嬤嬤說話,都忘了讓你坐下了!來,嬤嬤挨着本宮坐吧……對了,這是本宮剛剛吩咐下去給宮人做衣裳的料子,嬤嬤你在宮中多年,什麼沒見過啊?快,替本宮掌掌眼,看看這料子怎麼樣?”
“當然,嬤嬤可不能以坤寧宮的標準來要求本宮哦。”
“娘娘……”
就這樣東拉西扯,周嬤嬤心知德妃這是故意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打亂她的計劃,拖延時間。可是韋皇后那裡卻在等着她,於是把心一橫,直接開口問詢。
韋皇后還在南宮太后那邊生死未知呢,她不敢浪費時間。
“娘娘,奴婢今日來是有要事相商,還請娘娘屏退左右。”
“喲,是麼?嬤嬤怎麼不早說?倒是白白浪費了好些時間。好了,周嬤嬤有事要說,你們都下去吧!”
韋皇后身邊有許多狗,周嬤嬤是其中最大隻最兇狠的那一條。既然她說有大事,那就一定不會是小事。
既然這樣,鬧也鬧夠了,她倒要聽聽到底所爲何事!
“方纔,頓牟公公來坤寧宮,說太后娘娘身子染恙,皇上要皇后娘娘親自前去侍疾。皇后娘娘離開前囑咐老奴,一定要過來叫娘娘同去,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德妃聽了,臉上驚疑不定,只細細瞧周嬤嬤。
南宮太后身子不舒服那肯定是真的,畢竟儇妃終究是薨了,她一時意志消沉傷心難過也是有的!只是,侍疾這種事,向來是她們幾個高位妃嬪輪流分擔的事,今日卻獨獨只叫了韋皇后一個人去!
這倒也罷了,南宮太后喜清淨,這也是有可能的!
問題在於,周嬤嬤這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爲何南宮太后明明只叫了韋皇后一個人去,而韋皇后卻又特特派心腹嬤嬤來知會她,讓她後腳跟着去?
到底是韋皇后的意思,還是她自己的意思?
自己如果不去,後果是什麼?
自己如果去了,又有什麼壞處?
至於好處,想也別想,南宮太后現在的狀態,誰撞上去誰死,沒見連慕容琮都碰釘子了麼,哪怕日日去請安,可南宮太后就是不願意見他!
“嬤嬤,你這話說的不清不楚的,讓本宮很爲難啊!”
“是啊,周嬤嬤,咱倆認識這麼多年,還是信得過的。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我們娘娘最是仁德寬厚,你若是有什麼難處,她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若是有好處就幫忙,若是有壞處就隔岸觀火甚至落井下石,這是她們一貫的做法。
白嬤嬤是貼身伺候德妃的嬤嬤,物似主人型,與德妃一樣是個口蜜腹劍的。對着誰都笑眯眯的,看着十分爲何,實則一肚子壞水。
周嬤嬤聽了,一臉爲難。
若不是其他人不中用,她又何必求到月仙殿來。
南宮太后對麗妃向來不屑,覺得她驕奢淫逸,收集天下奇珍的行爲是禍國殃民,幾次當面訓斥,更不許她去壽康宮請安;淑妃素來左右逢源,單單是拖延時間這一項就讓人受不了,會不會去壽康宮還得兩說;周皇貴妃倒是和韋皇后同出一門,還是親親的表姐妹,按理來說是最佳人選。
只是可惜,當年她藉故進宮探望韋皇后之疾,背地裡卻火速勾搭上了慕容琮,還搶先一步生下皇長子,兩人早已勢同水火,讓她去,只怕會幫着南宮太后出力弄/死韋皇后。
至於剩下的,柳嬪膽小怕事,且根本離不開六公主;桂嬪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瑤貴人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其餘的不是失寵就是位份不夠,闔宮竟然只有德妃纔是最佳人選。
偏生又是這個性子,怎叫周嬤嬤不爲難!
“瞧娘娘說的,就是借老奴一百個膽子,老奴也不敢亂傳皇后娘娘旨意!這的的確確就是皇后娘娘臨行前珍而重之吩咐的,老奴只是照例依言傳達罷了。”
“事出突然,皇后娘娘也沒來得及說清楚,依老奴說,這倒不是什麼壞事,至於去不去,娘娘自己決定吧。老奴還有事就先回宮了!”
說完,福了福,這才假裝鎮定和悠閒地離開了。
對付德妃這樣的小人也只能這般了,故意說得模模糊糊,也不給她問詢的機會。再不走,她真怕德妃繼續拖延時間,也被她問出什麼來,起了疑心反而不好。
果然,見周嬤嬤真的離開了,德妃頓時皺起了眉頭。
“白嬤嬤,你說這個老貨剛剛說的那番話到底是何意?本宮到底要不要去壽康宮走一趟?”
單從地理置上來說,月仙殿倒是比坤寧宮離壽康宮更近。
“娘娘,去不去還需您自己拿主意,不過,老奴倒是覺得去一趟更爲妥當。首先,周嬤嬤剛剛說了,讓皇后娘娘去壽康宮侍疾的是皇上,也就是說,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
白嬤嬤的話意思很明顯,那就是南宮太后幾乎沒有可能在壽康宮私自處死韋皇后的可能,畢竟,儇妃薨了,兩位南宮將軍早就作古,南宮太后再氣韋皇后爲難儇妃,也不可能不給慕容琮面子。
“嬤嬤你接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