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永遠會有是非,更何況還是一羣或心高氣傲或自以爲是或早已開始做皇后夢的秀女們!
但是,詭異的是,沈溪卻發現原本應該操碎了心的蔡公公和劉嬤嬤這兩尊大神就跟沒事人一般,竟是啥也不管,連向來刁鑽嚴厲十分難搞的教習嬤嬤們都集體失聲,也不再強調儀態和規矩了,任由秀女們每日爭奇鬥豔,跳來跳去。
只要不鬧出人命,或者鬧到無法收拾的境地,這兩人從不出面調停,給予了秀女們最大的空間和“自由”。
此外,爲了讓閒得發慌的秀女們有點事情做藉以打發時間和多餘的精力,官中還貼心的在每個屋子裡放了些書,並針線布料繡繃之類的。
當然,書自然不可能是遊記、話本之類的雜書,也不可能是男人們考科舉的書本,都是些《女則》、《女訓》之類的,講的全是秀女們應當遵守的規則。
不得妄議朝政,規行矩步,以男人爲天……
留心觀察了一番,見其中幾乎見不到民間秀女的身影,而總體數量卻有些多,沈溪一直都安安靜靜的,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因此,除了同最近十分“熱情主動”、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衛杞含、蔣玉躞兩人虛與委蛇一番,裝一裝姐妹情深,其餘時間都待在屋子裡看書。
蔡倫和劉嬤嬤兩人的態度讓沈溪瞬間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作。好不容易走到現在,你若是想天亮前尿在牀上,想來無論是劉嬤嬤還是蔡公公都是樂意成全的。
爲了順利完成採選任務,應對進京途中的突發事件,很明顯,各州縣採選到的秀女加起來是超過了預期數量的。也就是說,“折”幾個秀女也沒甚大的關係。
第一日倒是沒啥大事,除了兩三個秀女因爲繡線拌了兩句嘴,芝麻綠豆點大的事,其餘都風平浪靜的,這讓沈溪暗暗鬆了口氣,心道終於又平安過去一日了。
自從銀子被人偷走,她現在早已是身無分文,真要被動地被牽扯進什麼事,那就絕了拿錢解決這個最快速最有效的途徑。
只需再過上兩天,她們就可以上船了!
船上可不比陸地上,只要一上船就相當於自動隔絕了許許多多的可能性,要作妖也要有那個實力才行。
她這樣心急,倒不是說她心高氣傲,迫不及待想參加殿選爲妃爲嬪,事實上,從一開始她對這件事便充滿了牴觸,只想落選,安安心心當個宮女。
這樣一來,她遠離無極縣,沈秀才一家便暫時安全了。
只可惜,事情並未如她所願,第三日,也就是臨行前的最後一晚,還是出事了。
早已在初選中落選的民間秀女周秀秀竟然還未歸家,卻是十分大膽地趁夜偷偷溜進秀女們住的院子,意圖行竊,被半夜起牀解手的黃州秀女蘭芝蔓抓了個正着。
蘭之蔓也是個厲害的,但看臉便以爲是柔弱型小白花,實則不是,不僅急中生智一把扯到了周秀秀的頭髮令她無法逃脫,還大聲叫喊,不消幾聲衆人便都醒了,看到了令她們目瞪口呆的一幕。
一個面容清麗的女子胸前掛着一個包袱,想逃跑卻又被蘭芝蔓死死拽住了頭髮。因爲劇烈掙扎的緣故,絲絲縷縷掉了一地。
而廊道上,隔幾步就有一些物件,要麼是銀票,要麼是銀角子,要麼是好料子,又或者胭脂水粉,林林總總加起來不下十數樣……
“那那那,這兩張銀票是我的!你們瞧背後這裡,那,就是這裡,蓋了大商錢莊的寶印,還有我弟弟不小心弄上去的一小團墨水,是不是?”
衆人靠近一看,一切細節果如那秀女所言,也忙着回屋翻看自己的包袱是否糟了毒手。
有些幸運的沒有,有些倒黴的則有。
“這個是我的七寶手鍊,慧能大師開過光的!你個小賊倒是識貨,曉得專門偷這個,不要臉的小賊人!我跟你們說這個手鍊可靈了,一路保佑着我,幸好找回來了。”
“這是我的幽蘭香,好不容易買到的。”
“這是我娘給我買的浮光錦,一匹十金!”
等衆人把廊道上散落的東西一一撿拾了,勉強算是物歸原主,這纔想起來該如何處置周秀秀。
“這個小賊是誰啊?長得倒是不像賊!”
“越是不像才越麻煩呢,讓人放鬆警惕懷疑不到她!”
“聽說還是這個縣的秀女人選呢,只不過沒通過初選。”
新來的秀女不認識,但一直住在這裡的卻是熟悉無比。
“大家聽說的都是對的,她叫周秀秀,確實是本縣的秀女,先前因爲行爲粗鄙、儀態淺陋沒有通過初選,卻是幾日前的事了……原以爲她早就回老家去了,卻不料還賴在縣裡。”
“哎,看她可憐,那日我還送了她一個荷包呢!”
衛杞含更是直接上前踢了周秀秀一腳,冷冷看着她,眼中全是警告。她最怕的,就是周秀秀說出一些不該說的,把王籍民牽扯進來。
要不然,守衛森森,根本無法解釋她是如何溜進來的!
而這一羣秀女背後的關係十分複雜,又來自天南地北,可不是王籍民能隻手遮天的。而只要是個官,那就比王籍民的官階高,要弄死他比弄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一想到這裡她就頭痛,她那個舅舅也太好色了!
有了林煙和陳晚霞兩個美人猶不知足,現在又把手伸向了性子魯莽、行爲粗鄙的周秀秀,當真是不可理喻。
她現在只希望大家出氣出夠了就把她押出去,否則人多嘴雜,誰知道大家會不會想到這個問題。
她能想到,別人也不傻。
“既然大家所丟失的物品俱已尋回,現在也這麼晚了,不如把她交給劉嬤嬤處置,又或者交給此處的衙門。偷盜秀女物品乃是大罪,相信她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的!”
“要是因此影響了明日的行程,那可就不妙了。”
衛杞含一說,當即便有不少人點頭。
尤其是那些只是看熱鬧的外地秀女更是贊同,反正被偷的也不是她們,且賊贓已經全部找到,除了當事人一言不發,其餘的好像也沒什麼不妥。
她們關心的,只是明日的行程千萬不能受到影響。那可是欽天監挑出的吉日,必須準時出行。
但是,這不代表所有人都這般想。
“不行,你們想睡你們自己睡去,我可睡不着也不敢睡。試想一下,咱們住的這個院子外面可是有重兵把守的,可你們瞧瞧,現在四處的門也是從外面鎖得好好的,試問一下,這個小賊又是如何進來的呢?”
聞言,衆秀女再也坐不住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很明顯,她們這裡不安全,說不定院子裡還有內應在。
丟了東西事小,要是失去的是清白……
一想到這裡她們就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手中能有百般武器,能夠撬開周秀秀緊閉的嘴,弄不清楚她是如何溜進來的,簡直是坐立難安。
衛杞含更是氣得渾身發抖,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還好,周秀秀一句話都沒說。只要她不開口,那便暫時沒事,橫豎她們明日便會全部離開此處。
“哎,出了這樣的事,要是我,還不勝死了算了,要不然,就算是活着出去,家裡的父母兄弟也要白白受到連累,姐姐妹妹的估計更是嫁不出去,只能在家當老姑娘。”
既然不能明着說,那就警告一下也是好的。
她就不信了,周秀秀再橫,還能夠捨得下孃家人!
果然,聽到這話的周秀秀滿臉痛苦,頭垂的更低了,這讓衛杞含好受了些。只要還知道害怕、還有所顧忌就行了。
就怕那種什麼都不想要了的!
最終,即便面對那些不甘心的秀女的抓撓質問和百般羞辱,周秀秀依舊咬緊牙關一言不發,直到劉嬤嬤在幾名教習嬤嬤的簇擁下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先前她還和蔡倫打賭呢,賭這三日裡會不會發生需要她親自出面解決的事。
就像是被按下了開關一般,沒有一個人再出聲,院子裡安靜極了,都等着劉嬤嬤動作。
“既然發生在無極縣,那便拉下去交給王縣令處置吧!張嬤嬤,還要勞煩你跟着走一趟,把人帶過去說明緣由。還有,就說是我和蔡公公說的,若是天亮前再有類似的事發生,耽誤了明日的行程,這個縣令他也別做了!”
說完劉嬤嬤便面無表情地離開,前後沒有超過一分鐘。
事情已然定性,再沒有了熱鬧看,劉嬤嬤的話也算是從側面保證了她們的安全,衆秀女這才三三兩兩往自己住的屋子走去,只留下沈溪和蔣玉躞走在最後。
至於衛杞含,她心裡擔憂的原和大夥不一樣。
見沈溪不往自己屋裡走,反而往涼亭方向行行,蔣玉躞笑着跟了上去:反正到了這個時辰,今夜也不用睡了。
“沈妹妹是不是害怕呀,怎地不去就寢?”
“在秀女住的地方發生了這樣可疑的事,而那個人我們還都認識。雖暫時不知道她下場如何,到底還是怕的!反正我是睡不着了,所以便索性不睡了。只是,蔣姐姐你不一樣沒去睡麼?”
“聽妹妹的口氣,似乎在可憐那個周秀秀?”
無端的,蔣玉躞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惹得離得近的秀女詫異地看着沈溪,頓住了腳步,目光裡滿是不解和不善。
一個品行不端、擾人清夢的人可不值得同情!
“我想蔣姐姐這是誤會了!首先我絕不認爲周秀秀可憐。哪怕她真的可憐,可你難道沒聽人說過一句話麼,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現在看來,這句話再不錯的!”
就算是要同情她被人算計也是在心裡,她還沒傻到去同情一個現在是大家的公敵、結局未知的落選秀女。
若是她沒猜錯的話,周秀秀這回一定是被人設計了!要不然,她也不至於那般掙扎,在衛杞含說了一番“含義深刻”的話後卻又不願意開口解釋。
她雖然大大咧咧的,卻也不至於這般下作。
但是,就如那名不知道名字的秀女說的一般,若是沒有內應,或者提前安排好,周秀秀卻是進不來的。
這樣看來,她也不清白就是了。
“既然妹妹睡不着,我也不想睡,那不如你我二人在亭子裡坐會兒,吹吹晚風,靜待破曉?”
“可以自然是可以,只是姐姐這話卻別再對別人說。”
“這話聽着讓人不免糊塗,不知妹妹的意思是?”
“姐姐只需細想便是了,大夥都回屋就寢,只姐姐一人不慌不忙地坐在亭子裡靜待拂曉,若是一般人自然以爲姐姐的包袱早就收拾好了,只需等着天亮就可以出發了,可若是那心思不正的……”
說到這裡,沈溪故意頓了頓,然後也學着蔣玉躞方纔的模樣,聲音陡然間增大。
“難免會誤以爲姐姐早就知道今夜會發生這樣的事!若真是這樣,豈不是污了姐姐的清譽,姐姐你說是嗎?”
“謝謝妹妹提醒,你對我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