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自認爲看穿了一切、手握法寶有恃無恐的德妃神清氣爽地起牀,用過早食,命伺候的人刻意往低調裡打扮,末了,還自個兒細細檢查了一番自認爲妝容服飾沒有任何問題這才帶着白嬤嬤、冰清、玉潔和清風往壽康宮走去。
今日這樣的妝容那是剛剛好!
既不會過於素淨犯了老人家的忌諱,又絕不會過於華麗惹南宮太后嫌:她可不想再像上回那樣被麗妃這樣的有心人抓住什麼把柄!
至於爲何罕見地一口氣帶了四個心腹一道去壽康宮,一則這原本就是她這個位份應該享受的排場,沒有一絲一毫的僭越。第二嘛,當然是她想當然的“人多力量大”。
屆時,白嬤嬤和冰清跟着她進去陪南宮太后看戲賞戲,玉潔與其他丫鬟“聯絡聯絡感情”,清風與小太監打成一片,說不定還會與那顆一直就未啓用的釘子來個“偶遇”,得些重要消息,算是殿內殿外都有人。
若是南宮太后不按常理出牌,她也有的是法子自保。
合着壽康宮離乾清宮近得很,要搬救兵也方便。
至於韋皇后,因爲昨夜睡得不好半夜還做了個噩夢,下半夜又起來折騰了一番,雖然後頭睡着了,氣色便不怎麼好,兩個黑眼圈尤其明顯。加上邀請她的還是南宮太后,她也不敢輕易遲到,於是早早就起來梳妝打扮。
內裡穿的依舊是綢繡的氅衣,外罩一件狐裘大衣,一應奢華飾物全無,根本不是皇后應該享受的排場,這樣一來,倒把她平日裡難得一見的清秀模樣展示了出來。
只是這樣一來,也與周皇貴妃更加掛像!
直到周嬤嬤拍着胸脯保證打扮上沒有任何問題這才帶着荷華澤枝丁乙扶着周嬤嬤出宮門。
要是今日去的是乾清宮,鐵定能惹得慕容琮側目,一番愛憐,實在是這樣柔弱純真的韋南風還真不多見。
只可惜,對方是南宮太后,不是慕容琮,她也無從表現。
及至到了壽康宮,頓牟和南香兩個老/鬼早就親自候在門口了,請安引路,那叫一個熱情,與三日前傳旨時的冷漠態度大相徑庭,彷彿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這在韋皇后看來,就是典型的沒安好心,巴不得她早日進去受罪的表現!心裡這樣想,臉上便不自覺就露了幾分不忿來,也幸虧周嬤嬤適時捏緊了她的手,這才堪堪穩住,沒有打退堂鼓。
穿過一衆宮女和小太監,韋皇后和先一刻鐘就到了的德妃都發現了同一個問題,那就是今日壽康宮的人似乎特別多,彷彿所有的小太監小宮女都出來了,人數也絕對是超編了的。
好吧,人家是太后,這根本不是理由,再說了,超編了好啊,她們的釘子可都在這裡頭呢!
兩人各自按照位份就坐,卻發現除了南宮太后的主位此刻還空着外,其餘再無多餘的座位。也就是說,今日看戲,南宮太后就單單請了她們兩個?
兩個就兩個吧,總算是有個伴,不是一個人就行。
若是一個人才真正可怕呢!
是以韋皇后在進門時看見德妃的那一剎那,心裡竟有了絲絲的感動,從未這般覺得她長得其實蠻可人的,兩人之間令人看不懂的友誼也似乎有了進一步發展的可能。
等等,這樣就更不對了呀,給慕容琮上眼藥挑撥離間間接害得南宮太后失去大權的是自己,出主意吹耳邊風建議開啓選秀的是德妃……
也就是說,兩人在南宮太后那裡都是有“瑕疵”的!若是老巫婆當真計較起來,今日之事到底是誰被誰連累了,還真不好說!
但是,坤寧宮的人一向霸道,唯我獨尊慣了。剛想到這一層,周嬤嬤便狠狠剜了白嬤嬤一眼,覺得今日之事定是她們坤寧宮白白受了牽連。
白嬤嬤:……
想也沒想就直接瞪了回去,以示回擊。
她們娘娘最近可得寵了,若是再將所謂的齊陽轉世給尋了回來,再加上幾個美人兒,得些賞賜是必然的,便是慕容標說不定也能得些好處,還怕什麼!
不就是嫡子罷了,可那又如何?往前數幾任皇帝,就沒有一個是中宮嫡出的!
見狀,周嬤嬤差點氣死,若不是顧着禮儀和場合,鐵定同那不要臉的白婆子大幹一場,撓花她那張保養得宜的臉,免得襯得自己越老越刻薄的長相!
想當初,她們兩個也曾情同姐妹,同一日進宮,也幸運地一同伺候在鍾粹宮,更是約好了出宮後一起抱團取暖好好活下去,哪知,她和御前侍衛鍾牧朗互相鍾情於對方,對方更是答應她會在慕容琮跟前爲她討一個恩典讓她脫去奴籍早日出宮等着他。
起初,她還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好姐妹,不得不丟下她一個人在這深宮裡獨自度過下半生,於是刻意瞞着,哪知最後才知道,白嬤嬤不但早就知道了這件事,還橫刀奪愛主動示好,搞得鍾牧朗移情別戀,誓要拋棄自己!
她自然不可能善罷甘休,於是主動在主子跟前告發白嬤嬤,說了些她曾經犯下的錯;作爲回敬,白嬤嬤自然也告發了她乾的一些錯事。
以至於最後的結局便是,兩人都被當時協助先皇后管理後宮的季淑妃剝奪了出宮資格,只不過,一個被剛進宮的德妃要了去,一個被韋南風要了去。
至於韋皇后爲何點名要自己,說實話她直到現在都不清楚,興許是因爲韋皇后和她都是苦主,都有那麼一段惱人的被人橫刀奪愛的相同經歷吧!
南宮太后還沒來呢,這邊就差點打起來,這也是她老人家萬萬沒有想到的。
因爲是寒冬,雖有炭盆在旁邊放着,但到底不如自己宮裡暖和舒服,坐了一會子,兩人就開始覺得身上有些冷。偏偏還不敢起身催促南宮太后快點開始,只能繼續坐着等。
也非常自覺地把這當作了南宮太后今日的懲罰之一。既然這樣,那就受着吧。
直到兩人等到不耐煩了,南宮太后才姍姍來遲。
“哀家上了年紀,昨夜三更的時候被一個驚雷驚醒後再也睡不着,哪知臨到天亮倒又睡着了。皇后,德妃,你們等急了吧?這倒是哀家的不是!”
大冬日的,昨夜又是上好的天氣,哪來的驚雷?可南宮太后說有,那就一定是有的!
“瞧母后說的,不消說我們也就來了一會子而已,哪怕是來了大半日也是心甘情願的,你說是不是啊,德妃?”
“是啊太后,能來壽康宮聽戲,是臣妾的福分。臣妾左看右看,太后今日似乎就只叫了臣妾和皇后娘娘,其他妹妹此刻只怕在宮裡含酸羨慕臣妾和皇后娘娘呢!”
“你們聽聽,聽聽,德妃這小嘴就是甜。哎,哀家這是多久沒聽到你們這樣說話了?哀家今日真是太高興了!南香,快去把御膳房新制的龍鬚酥和山藥棗泥糕取來讓皇后和德妃嚐嚐……頓牟,去泡一壺皇上孝敬給哀家的流華來配。”
“哀家已經替你們嘗過了,流華配這糕點再好吃不過!”
對此,兩人起身表示感謝,眼裡的疑惑卻是越來越重,南宮太后唱的是哪一齣?難不成自己想錯了?難道方纔的等待不是懲罰?而南宮太后也只揮了揮手錶示不必在意,不過是一壺茶一點子吃的。
糕點和茶水很快便放在了小几上,然後,南宮太后一授意,大戲便正式開演了。
剛開始,無論是韋皇后還是德妃都十分迷惑,實在是這死老太婆全程笑意盈盈的,態度好,又是端御膳房的糕點又是泡好茶的,還催她倆快吃,全程並無什麼不妥,實在是看不出來是假裝的!
說起來這戲也挺有趣的,多半是民間的採風使撰寫的,生動活潑,富於野趣,雖然服飾道具還算是精緻,但就是有點小家子氣,講得全是家長裡短婆媳關係那點子事,跟她們平日裡看的根本不能比。
只是,看着看着畫風就不對勁了,前頭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後面卻都在着重刻畫三個兒媳婦的陰險狡詐不孝和貪相還有懦弱,而戲中的婆婆卻是一點瑕疵都沒有,全心全意爲了家族的興衰榮辱在努力。
甚至,甚至爲了顧全大局一直在隱忍,委屈着自己,直到大兒媳最近居然挑撥母子關係害得老太太與兒子大吵了一架傷了母子情,二兒媳也不是省油的燈,做兩面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總是做一些表裡不如一的事。
於是,老太太大發一通火,重重懲罰了三個兒媳。
等到兩人徹底明白過來已經太晚了,因爲三個兒媳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威脅和懲罰,更可怕的是,這個時候南宮太后突然讓臺子上的人全部撤了個乾乾淨淨,現場一下子安靜下來,這纔看着兩人說了一句石破天驚意味深長的話。
“這劇本是哀家親自寫的,數次修改多次排練方得如今的效果。現如今戲也看完了,你們說說自己的感受吧!哀家近日也閒得慌,於是越發喜歡自己寫劇本自己排戲看,所以你們的意見對我來說很重要。”
末了,頓了頓,立刻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
“先說好,不許藏私,更不許推託,你們倆都要說,誰也不許偷懶!要是誰敢敷衍哀家,哀家定不會饒了她!”
語氣是不容置疑的,非常嚴肅,嚇得韋皇后和德妃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呆若木雞,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彷彿不說的話,戲裡那些懲罰就要真正實現了。
比如,她倆最怕的孩子被抱走被南宮太后親自撫養。
大楚不學其他國家皇室的做法,把皇子公主們交給高位份的妃嬪撫養,弄得母子母女並不親近,而是誰生的便由誰養,一到年紀便去宮學學規矩,成年後皇子們搬出皇宮建府,公主們不是尚駙馬就是和親,倒也合理得很。
孩子那可是她倆的命根子和全部希望所在,更是家族的期望,日後能不能像南宮太后這樣母憑子貴當上後宮之主爲家族謀利益就看自己的兒子了,若是被南宮太后養在膝下,她倆怎麼灌輸自己的想法?
不行,絕對不行!
而昨夜一口承諾要一力護主、萬一有什麼事哪怕舍了自己也要護得韋皇后周全的周嬤嬤更是直接石化了:媽耶,這哪裡是聽戲啊,這簡直就是指着和尚罵禿驢啊!
更可怕的是,不說不評還不行,後果略等於抗旨。
而抗旨的後果……
好吧,無論是誰都承受不了!
哦,人家南宮太后“大病初癒”,好心請你看戲,好茶好糕點好炭盆的伺候着,啥要求也沒有,不過是看完了要求你發表一下觀後感,方便她老人家以後繼續創作,你有什麼好推辭的?
有什麼理由不說?以爲自己是金口玉言字字珠璣?
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
“德妃妹妹,要不你先說說自己是怎麼想的,嗯?”
“皇后娘娘,尊卑有別倫常有度,臣妾可不敢僭越,要不還是您先說吧!”
“嗯……這齣戲實在是太精彩了,母后寫得真好,本宮要先回味一下,略微想一想,所以還是妹妹你先說吧……那,德妃妹妹,可不要讓太后久等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委屈德妃了,開什麼玩笑,她可不想打頭陣,更把握不好這個尺度,不敢亂說,只好把德妃先推出去了!
幸好今日的觀衆不是她一個人!
德妃:……
“皇后娘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