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繞了宮門滴溜溜地走着,輕紗掩住了外面還有些毒的秋天的日頭,畢竟還是未到七月流火的日子,離了宮身上每一寸接觸空氣的皮膚都微微發燙。馬車鈴鐺清脆,耳邊各式各樣南腔北調的叫賣聲從不消停,路人行走的步伐錯落或急或緩,絡繹不絕,一派太平祥和的氣息。蕭潁單手託着腮靠在軟墊上,雙髻上綴着的髮釵也玲玲地響。然而大清早被拉起來的睏意顯然讓這歡喜祥和的一切顯得過分嘈雜,我剛有了點睡意,便被耳邊一聲賣燒餅的叫賣聲嚎得一個激靈。楊廣慢悠悠地搖着扇子,半閉着眼睛,偶爾看蕭潁一眼,見她慌亂地收回目光,輕笑着又閉上了眼睛。
九歌聽着耳邊的叫賣漸漸遠去,掀開簾子,日光也逐漸減弱,馬車駛離了鬧市,輕盈地拐了個彎兒,駛進了一條幽深的古巷裡。古巷兩側種滿了桃花樹,早已過了桃花的花季,可這裡的桃花開得無比旺盛,似乎一年四季都不曾衰敗一般。
“公子,我們這是要去哪裡?”此時蕭潁已經睡意漸濃,只聽見耳邊九歌小心翼翼地問道。
“去臻舍。”楊廣聲音極輕,似乎遙遙從夢裡傳來,遠得並不真切。蕭潁身子一歪頭穩穩被他扶住,手臂環過肩頭,極爲自然地將她攬入懷中。襟袖間半分濃烈的楊花香味,送人入夢境更深處。
“小丫頭,到了。”蕭潁只覺得眼皮癢得不行,忙用手去擋,眼睛睜開發現睫毛間一絲閃動的碎髮,楊廣笑盈盈地瞅着她:“怕癢?你知道怕癢的姑娘以後都是要怕未來夫婿的?”
蕭潁這才發現自己睡在他懷中許久,扭捏着挪開。眉心脣齒均是燒得滾燙:“你莫要取笑我。”撩開車帳發現車轍停留在一處僻靜後院,前院處似乎有一古宅:“這是何處?”
“此處喚做臻舍。”楊廣今日着一身深青色紋白鶴袍服,他起了前袂,信步下車,伸出右手:“你小心——”“心”字還未離脣齒,蕭潁不料一腳踏空,竟像是撲入他懷裡一般被他眼明手快地抱住:一縷青絲落在她的手上,日頭搖過,閃出淡淡的紫色來,美得攝人心魄。
原來晉王紫發,並非市井傳言。
九歌強忍着笑看着這二人,卻聽楊廣笑道:“沒想到我家丫頭也挺沉的。”
蕭潁怨懟地掙扎下地,賭氣地“哼”了一聲。他輕搖開骨扇,挽過我:“好啦好啦,潁兒,爲夫這是開玩笑的,聰明如你,還聽不出來嗎?”
“當真?”心下竟是滿生歡喜。
“自然當真。”他拉過蕭潁略有些發汗而生涼的手,關切道:“方纔可有嚇到?怎麼竟生冷汗呢?”
蕭潁搖了搖頭:“無礙,我們走吧。”他從袖中掏出絹怕,把蕭潁手心的冷汗擦去,又是噓寒問暖一番,方放了心。
她不免大爲動容,閨中心思情愫生的濃濃淡淡,一時間話語都無法掩飾一分。大抵當年魏主甄氏情深,共有南皮也不過如此罷。眼前這溫柔如水的男子,竟是此生的夫婿,自己也算是因禍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