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難道不是該跟那個女人撕破臉的時候了嗎?爲什麼還要對這個女人客氣?
琅邪王看了他很久很久,才慢慢地開口。
“皇后絕不可能是你所謂的殺人兇手,玄虎,這一點朕絕對信任她……”
“陛下,您是被她矇蔽了……她那個人,她和夏原吉……”陳玄虎激動之下竟然吶喊出聲,面紅耳赤,完全顧不得這是在和皇帝對答,“她曾經兩次要和夏原吉私奔……臣都知道……臣完全知道……陛下,您不能再維護她了,這樣下去,她會害雪涵,遲早也會害您,一定會加害於您……”
如果旁邊有刀子,陳玄虎鐵定已經把自己的心挖出來了。讓這個昏聵的君主看看,到底什麼纔是忠臣。
他悲憤莫名:“陛下,如今皇宮裡刺殺橫行,妖風陣陣,整個天下,人心惶惶,這些,難道您認爲和皇后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的,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憐的陳玄虎。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很大,大得幾乎要突出來了。
“皇后這個人,你們並不瞭解。她無論在什麼情況之下都不會想着去殺人……玄虎,我這麼說你肯定不會明白,但是,她絕不會去殺人,而且,她和夏原吉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
琅邪王發現自己沒法解釋:是的,他完全相信,一個從太陽末日裡走出來的女人,絕不會志在以殺人爲樂。無論多麼巨大的榮華富貴,權勢地位,如果你都見識了山崩地裂,滄海桑田,一瞬間太陽都滅失的悲劇……你如何還可能執拗地去威脅同類的生命和生存條件?
他明白這一點,因爲他理解甘甜。
他甚至看到她斷然決定離去的時候,真的是一點多餘的財物都沒拿走。
金銀珠寶也罷,權位利益也罷,一個毫不在意的女人,又不被誰所威脅,怎麼可能動輒去殺人?
所以,妖風陣陣也罷,殺人如麻也罷,這些,都不可能是她乾的。
她根本沒有興趣殺人。
但是陳玄虎不瞭解甘甜,他只是固執地相信,這個女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鬼。但凡靠近她的人都要倒大黴。
“陛下,您別忘了,她最初是夏原吉的人……”
“她不是任何人的人,她是她自己。”
“……”
“玄虎,朕這麼告訴你吧。皇后本身非常非常強大……她並不需要藉助謀害,陰謀,如果她真的想殺什麼人,那個被殺的人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陳玄虎衝口道:“皇宮裡死了那麼多人,不就證明她的強大?”
琅邪王哭笑不得。
他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他親眼見識過甘甜的發動機,別說殺區區一個雪涵,便是要殺了自己,殺了夏原吉,都足夠了。所以說,她實在是沒有任何理由做出這些事情來。
“皇后的強大不是你所說的強大!這樣說吧,她根本不屑殺雪涵。”
陳玄虎目瞪口呆。
不屑!
她根本不屑。
憤怒在心底益發地擴大,一陣一陣的寒意襲上背脊——
他沉聲道:“陛下,你變了。”
“!!!”
當他們出生入死保衛國家保衛他的江山的時候,他竟然放縱他的妻子虐殺臣子們的妻子,不但不追究,反而還振振有詞。
“陛下,你已經被那個狐狸精迷失了心性。周武王滅商紂王之後,姜子牙立即叫人把蘇妲己給殺了,因爲忠誠的姜子牙知道蘇妲己不死,周武王也會被她所迷失。陛下你進京登基之時,我們就該殺了甘甜這個妖孽……”
琅邪王看着這個火冒三丈的臣子。
陳玄虎雖然是個粗人,但是,他從來不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
顯然是雪涵之死給他的打擊極其重大。
但是,琅邪王依舊沒有發怒。
陳玄虎沒有繼續咆哮,他驚訝地看着這個皇帝,覺得他非常非常陌生,早已不是昔日打天下之時候的君臣之間,親密無間了。伴君如伴虎,每個人都應該遵守自己的本份。但是,他看着琅邪王的笑容之時,老覺得他這一張面具之下,隱藏着別的深層的,不爲人知的東西……就好像他一個人在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但是,卻不會讓他們知道。
“玄虎,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皇后根本不是那種人……”
聽得陛下竟然如此慎重其事地爲她辯解,他怒不可遏,卻畢竟還是遵守着人臣的本份,只默默地站起來,聲音異常冷淡:“罪臣冒犯皇后娘娘了,還請陛下降罪。”
琅邪王只能嘆氣。
和陳玄虎的這一次會面,極其的不愉快。君臣之間第一次不歡而散。
琅邪王往乾清宮走的時候,心裡的陰影越來越巨大了,那是一張網,夏原吉佈下的一張天羅地網,只要夏原吉一天不死,這張網就一定無法被解開。
那時候,甘甜正坐在乾清宮裡休息。
她端起一杯參茶,喝一口。
琅邪王剛從外面進來,但見她一人端坐,大大咧咧地喝茶,心煩意亂,大聲道:“皇后,朕說了多少次了?爲何你每次都不聽?這些茶水,一定要讓人試吃才行……怎麼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人呢?”
“哪裡需要那麼麻煩?是我叫她們出去的……喝口茶而已,幹嘛一舉一動都要三五個人看着盯着?太不自在了……”
琅邪王震怒:“來人。”
三名試吃宮女戰戰兢兢地上來,跪在地上。
琅邪王大聲斥責道:“朕是怎麼令你們的??但凡皇后的飲食,你們都必須負責檢查安全,現在倒好,居然都躲藏在一邊偷懶……你們知道你們領取的是多高的月俸?每個月100兩銀子,而琅邪帝國的縣太爺,每年的年薪才45兩銀子……你們這些該死的奴才,只拿薪水不幹活?來人,拖下去每人責打20大板……”
宮女們叩頭如搗蒜:“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拖下去……”
很快,外面便響起了打板子的聲音,此起彼伏,宮女們先還是強行壓抑着哀嚎,到後來,疼得實在是忍不住了,一個個都大哭起來。
甘甜放下茶盅,氣得面色發抖。
琅邪王昔日和藹可親——至少裝成這樣,人前人後兩張臉,對下人都很寬厚仁慈的樣子,爲何今日忽然翻臉???
“你何必小題大做?”
“……”
“陛下,是我讓她們不用試吃的,你爲什麼拿她們出氣??”
琅邪王冷冷道:“朕早就下令,她們無論何時必須試吃,拿了錢,不做事,玩忽職守,就該受到懲罰……”
“可是,是我自己不讓她們代勞的……我不像你那樣多疑猜測,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當了皇帝,你自然害怕死了,你就是巴不得長生不老……我可不怕!!死就死好了……”
琅邪王勃然大怒:“你這是說的什麼人話??就仗着夏原吉不會毒死你,你就爲所欲爲了??你還把朕放在眼裡不?”
甘甜吃了一驚,把茶杯放在桌上,半晌不語。
琅邪王餘怒未消,氣沖沖地就往裡面走去。這一夜,二人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他既不安慰她,她也不向他賠罪。
相敬如賓,夫妻和睦的日子,彷彿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這一次爭吵很快傳遍了六宮,尤其是陛下那一句“你不要仗着夏原吉不會毒死你”——悄悄地,悄悄地,傳到了一些想要聽到的人的耳朵裡。
比如段雪梅。
雖然不敢大肆宣揚,但是,她覺得足夠了——陛下對這個女人是存着戒心的,很大很大的戒心——也是,誰敢留一個敵人的臥底在身邊?並且真正深信不疑???
隨後,宮人們的八卦消息顯示,帝后並沒有和好的跡象,陛下經常在御書房呆着,三五日也不會回寢宮。
當然以皇后那麼臭的脾氣自然不會去主動認罪請安。
這裂痕,逐日地開始加深。
六宮妃嬪奔走相告,私下裡議論紛紛,盛極必衰,看來,皇后的好日子是要慢慢到頭了。尤其是段雪梅,當她聽得陛下和皇后的關係再也不如以前,甚至於陛下對皇后的態度越來越冷淡時,真是感到心花怒放。陛下終於覺醒了,那個狐狸精女人,終於要倒黴了。
她甚至恨不得把那句在坊間流傳已久的抱怨給掛出來——
你不要仗着夏原吉不會毒死你!
你不要仗着夏原吉不會毒死你!!!!
……
陛下這話,當然是大有深意的。看吧,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快點吧,讓陛下的勝利來得更快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