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從血色五芒星中噴薄而出,壓得所有人心頭一窒。爭鬥的雙方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靜靜地望着那片散發着血腥氣息的魔法陣。在這沉重的壓力下就連天空似乎也低了幾分。戰場上就從這一刻開始變得寂靜起來,甚至這寂靜似乎也帶上了沉重的壓力,讓人的心裡一陣陣地發緊。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個五芒星,腦子裡想着要逃跑腿卻不聽使喚。潮水一般的壓迫感和恐懼感就連那些精神力強大而堅韌的武僧們也經受不住,不少人已經汗流浹背。
吼——桀桀桀桀——
一聲狂吼之後,一陣刺耳的尖銳笑聲傳來,五芒星中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身影,足有四米高,帶着雙角和密實鱗片的身影,顯然,這是一個惡魔的本體。從他的外型上來看,應該是屬於深淵惡魔的族羣。
他的一聲怒吼出口之後,本來寂靜得有些詭異的草地上,竟然憑空起了一陣狂風!
敢於召喚我墨菲大人出來,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哇哈哈哈哈哈……
整個曠野中迴盪的,除了微弱的風聲,就是這瘋狂而嗜血的獰笑聲。
白瑞德和格拉德基亞帶着傭兵們這才繼續跑向遠方,剛纔的壓力下就連離得並不算近的他們也完全邁不開腳步。不過白瑞德的臉上雖然焦急,卻一點也沒有畏懼的表情。
格拉德基亞試探着問道:“老師,這個生物就連您也戰勝不了麼?”
白瑞德突然停下了腳步,連帶着周圍的年輕人們也停了下來。擡頭望了一眼遠處的大惡魔,他低沉地說道:“其實,當修行達到一定的高度之後,基本上是殺不死的。兩方交戰一定是一方輕傷一方重傷,而我和這傢伙……都已經進入了這個境界。這也是爲什麼神明之間儘管對抗,卻很少互相殺戮的原因。”嘆了口氣,他又補充道:“我雖然能戰勝他,卻殺不了他,不過他的境界也不太高,只要有個接近神明的力量,就能輕鬆地把他消滅。但是要想我從他手底下救人,那重傷的就是我了。”
精靈的獅鷲騎士們反應是最快的,他們紛紛調轉方向,四散飛開。不過惡魔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輕輕揮了揮手,惡魔嘶啞而尖銳的聲音響起:“影之鎖鏈!”
本來在春天陽光下很是柔和的影子,卻變成了力大無比的壯漢和索命的修羅。所有的人都被自己的影子牢牢地束縛在原地,動彈不得。精靈們和武僧們還試圖通過魔法的方式掙脫,不過他們的精神力再強大,如何能同眼前的惡魔相比?掙脫的結果自然是白費力氣。
惡魔滿意地舔了舔嘴脣,再次舉起了雙手:“煉獄•影之炎!”
一大片詭異的黑色火焰憑空出現在草原上,灼燒得土地上頓時一片焦黑。這些跳蕩的黑色火焰燃燒的不是身體,而是影子。只要黑火蔓延到影子上,影子的本體馬上就會像真的着了火一樣開始變得焦黑,然後隨着影子的消散而消散——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灼燒影子和灼燒本體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
短短几息之間,僅僅用了兩個魔法,交戰雙方各千餘人的一處戰場就變成了黑色的焦土。惡魔帶着有些意猶未盡的表情向北方走去,每個腳印都是一片焦土。突然他停下來,望了一眼白瑞德所在的方向,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向着北方前進。
一個淡然的聲音,在風中卻顯得異常清晰,似乎所有的風聲都在應和:
“如果繼續走下去,你就違反了規則。難道你還不回去嗎?”
焦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正常,甚至上面還重新長出了黃綠色的嫩草。本來血腥氣濃重的紅色五芒星,也在緩慢地變淡,似乎在不可見地蒸發。
那個聲音的主人,寧靜而淡然地站在法陣邊,一身洗得發白的淡青色法師袍再加上一個兜帽罩住了他的身體,顯得有些詭異。
惡魔再次停下了他的腳步,沒有了剛纔那張狂的大笑,他低沉而嘶啞地問道:
“你,是誰?”
青袍人發出了一聲輕鬆的笑:“我想,在問別人問題之前應該先回答問題,這是基本的禮貌吧。”
惡魔沒有反駁,本能告訴他眼前的這個青袍傢伙是一個絕對危險的人物,很可能就是“老大”級別的,甚至連“老大”都沒有他這樣危險的感覺,可能是“老大的老大”。老大的老大可是神明的級別!自己敢於和他衝突的結果一定是連渣都剩不下。這樣想了一圈之後,惡魔越發覺得自己沒有底氣。
“如你所願,強者。”惡魔走回五芒星的中心,消失不見,五芒星也跟着消失不見。
青袍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和落寞,輕輕嘆了口氣就向着北方走去。
白瑞德看着這一幕,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該不會……真的……是他吧……”搖着頭,白瑞德帶着格拉德基亞和傭兵們收拾起還算完好的貨車,向白楊林急急忙忙地趕過去。
迷霧森林的深處,一個長鬍子的老者和一個小孩子坐在茅屋前,孩子靈動的大眼睛盯住了老者:“薩恩多爺爺,您什麼時候開始正式教導我魔法啊?”只是這孩子對老人的稱呼,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是大精靈傳說中“德魯伊之王”的名字呢?
薩恩多得意地捋了捋深藍色的鬍鬚,滿是皺紋的臉上半是慈祥半是嚴厲:“我讓你每天和這森林溝通,熟悉他們的狀況你完成得怎麼樣啦?小靈心老是偷懶,這樣可不行啊……”
靈心調皮地吐了吐小舌頭,拉着薩恩多的衣角撒起嬌來:“爺爺……”
薩恩多的臉上出現了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氣,逐漸嚴肅了下來:“你知道我爲什麼一直不肯教你魔法麼?”看見靈心搖頭,他繼續說道:“你覺得你學魔法是爲了幹什麼呢?”靈心的大眼睛裡突然出現了一絲和他年齡不相稱的憂傷和仇恨,但是很快又變成茫然。他最後只好又搖了搖頭。
薩恩多帶着一絲不忍繼續問下去:“那你覺得,魔法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學習的麼?”
靈心再次搖搖頭。
薩恩多笑了,拍拍靈心的小腦袋:“所以說,不要着急,魔法是你的,跑也跑不了。你是個天生的神恩眷顧者呢。”看見自己成功勾起了靈心的好奇心,薩恩多微笑着繼續說道:“這個世界上的魔法師一共有三種,你知道麼?”
靈心睜着好奇的大眼睛,搖搖頭。
“第一種魔法師依靠自己的智慧,他們都是天生的聰明人,依靠研究魔法卷軸和魔法典籍,並且記憶上面記載的法術來施展,他們都是有智慧的人,見聞廣博受人尊敬;第二種魔法師是天生的元素親和者,他們與生俱來就能和身邊的元素精靈溝通,調動天地之間的魔法元素爲自己所用,不需要魔法卷軸和典籍,擡手就能施展魔法。他們親和的可不只是元素,就連其它的生物也對他們相對友好,魅力過人受人歡迎。”薩恩多故意頓了頓,看見靈心小臉上的焦急神情,才帶着笑容繼續說下去:“第三種就是神恩眷顧者。他們依靠的,是對這個世界敏銳的感知能力,這個世界上再細小的事情也逃不過他們天生的直覺,而他們往往能從這樣的小事情中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未來。通過種種方式他們能夠與神明取得聯繫,並且獲得神所賜予的力量、魔法和知識,睿智超羣受人愛戴。”
“那……那我就是……”靈心的眼睛眨了眨,“第三種魔法師?”
“所以我纔要鍛鍊你的感知能力,”薩恩多微笑着,“不這樣你怎麼能學習魔法呢?”
“我明白了!”靈心嘴上答應着,人已經向森林中一蹦一跳地跑了過去。
跑到森林邊緣的時候,靈心突然停住了腳步,遲疑地叫道:“師……師父?”
前不久還出現在克洛斯羅德丘陵上的青袍人站在靈心面前,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靈心的小腦袋,而此刻白瑞德一行的商隊,還依然在惡魔之森裡緊張地趕路。經歷了那樣的場面之後,任誰都想的都是趕快回家舒服地洗個澡趕快睡覺算了。
終於,在夜幕降臨,藍月升上天空的時候,白瑞德一行人到達了白楊林。
白楊林城的居民以森林精靈爲主,其他的基本是冒險者。因此城中最熱鬧,也最古老的建築,是城西的風語酒館。風語酒館的名字來源於它的三個創始者:風語遊俠白瑞德•劉風,風語祭祀文思•劉風和風語幻術師于思•劉風。劉風是森林精靈族的古老姓氏之一,意味着風的力量,這個家族是精靈族風系法師聚集的地方,是風屬性元素精靈的古老盟友。
風,象徵了自由的精神,風語酒館裡一向是言論自由的。
“上次我們說到哪裡了?”值班的吟遊詩人班德瑞看着酒館裡的幾個年輕的冒險者。
一個青色頭髮的精靈從門外走了進來,接過話茬:“講到惡魔迪斯布萊德領着他的軍團進攻白楊林了。”
看到這個精靈,幾個冒險者都叫喊起來:“莫言,你怎麼纔來啊?我們差點就不等你了。”又七嘴八舌地催促班德瑞:“快開始吧!人都到齊了!”
班德瑞清清嗓子,不慌不忙地開了口:“迪斯布萊德率隊直逼城門殺了過來,可是我們精靈的勇士們可不是吃素的,說時遲,那時快,”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見衆人催促的目光,才略帶得意地講了下去,“風語幻術師于思•劉風擡手只一揮,呼地一聲風響,風之矢就把一個惡魔中隊長釘在了地上。這時我們的風語祭祀們一齊開始了施法,城牆上的勇士們都散發出白色的光輝。白瑞德•劉風將軍,他是一個風語遊俠,手一揮一大片箭就散射了出去,帶着白色光芒的箭支對惡魔有極強大的殺傷力,那個死掉的中隊長是帶着百人隊的,這一片箭下去,就剩了十幾個,其他的都倒在白光裡哀嚎。迪斯布萊德怒吼了一聲,其餘的惡魔、惡魔的附屬軍隊,包括亡靈,夢魘,地獄犬和巫妖,鋪天蓋地的一大片!他們就那樣踏着同伴的屍體向白楊林的城牆衝了過來。”
這時候幾個精靈慌張的奔進門來,衝向了旁邊桌子上的中年精靈軍官.那軍官一身硬皮甲,右手手指上戴着指套,應該是城防隊長之類的人物.果然,那幾個精靈喊道:“漫風隊長,這個……”他突然停嘴,似乎是意識到這種消息不適合在大庭廣衆之下宣揚,“請您快去西城牆看看吧……”
西城牆?所有精靈的心裡都畫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西城牆有什麼好看的?無非是茂密的連着遠山的迷霧森林而已吧。難道……
想到這裡,已經有幾個精靈起身向西城牆走去。
白楊林的風語祭壇,熄滅了三百年的火焰突然在祭壇的正中心爆發,青色的光芒映襯着祭壇周圍鬱鬱蔥蔥的植物,滿溢着生命的活力。
“偉大的風神殿下,您……終究沒有遺棄我們麼?”年老的風語祭祀瑪依芙•風影之歌熱淚盈眶,幾近無人的殿堂裡迴盪着她蒼老的聲音:“葉零,快,快去把你文思姑姑叫來!風神殿下來了!”
葉零稚嫩的應了聲“是”,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空曠的風神殿中,只剩下瑪依芙一個老人。
葉零的目的地正是風語酒館。
風語酒館的後院,兩個漂亮的精靈魔法師剛剛從冥想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其中一個開口說道:“于思,我總覺得我的神術開始恢復了。”
另外一個則回答道:“嗯,我的神術也是。”
剛剛走進門的白瑞德**話來:“如果你們也有這樣的感覺,那我就沒看錯。今天我看見了……殿下了。”殿下前邊的名字被他故意壓低了聲音,模糊一片,兩個魔法師卻一臉的驚喜和激動。
風語酒館的幾個精靈趕來的時候,西城牆上除了象徵性佈防的幾個精靈衛兵,還有兩個人,或者,更準確的說,其中有一個肯定是精靈,而且是高階的精靈。另外一個穿着一身很普通的青色長袍,大大的兜帽遮住整個臉孔;高階精靈的身上波動着強烈的風元素,巨大的能量干擾了周圍所有人的感官,產生了一種似乎籠罩在濃霧中的錯覺。
精靈衛兵臉色雖然不善,可是語氣中卻保持着一份相當的尊敬:“這位朋友,你所在的是風精靈聚居的白楊林,請你表明身份,和你私自翻越城牆的理由。”
青袍人沒有任何的反應,反而是那個高階的精靈身上散發出了強大的威壓!
所有人都不得不釋放出鬥氣和元素波動以對抗這威壓。可是形勢一觸即發的瞬間,威壓反而消失了。在衆人有所反應之前,漫風隊長帶着去報信的那幾個精靈趕了過來,看到劍拔弩張的場景,連忙喊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兩位是什麼人?”
靜寂默然的籠罩在城牆上。沒有人說話。兩個陌生人沒有要說話的意圖,其他人則感受到怪異的氣氛。得不到回答的漫風隊長微微喘息着跑過來,銳利的眼神盯住青袍人。
“我是白楊林城哨兵大隊長,紫夜•漫風,請閣下表明身份。”
又是一陣強烈的威壓,以漫風經過多年嚴格訓練的神經,也不由自主地抽出了身後揹着的精靈弓,鬥氣外放抵禦這威壓。周圍的精靈們都齊齊地震動了一下,因爲風精靈的傳統是接戰前絕不握弓。一個成年的風精靈不需要經過任何的訓練,就可以做到眨眼之間連出三箭,即使敵人在五步之內也絕無失誤,甚至,一個普通的精靈哨兵,就可以在閃避近戰攻擊的同時拔弓放箭。因此以風精靈的驕傲傳統,可以說絕無可能在敵人進攻之前握弓。
紫夜近乎恐懼的眼神呆望着手中的弓。這時,那陣威壓再次消失了。
“請不要動手!”隨着一個清脆的聲音,葉零和文思從風語酒館的方向跑來。
紫夜收起精靈弓,沉着臉看向文思。三百年前白楊林圍城時,紫夜是祭祀衛隊的一個哨兵,文思則是最年輕的風語祭祀;如今時光如水,文思成爲了風語祭祀大長老,紫夜則已經是城防大隊長了。
文思調整了一下呼吸,的雙手在空中結出繁複的咒文,單膝着地,語氣恭敬:“尊貴的客人,請允許風神的僕人爲您引路。”葉零也跟着跪在旁邊。霧中的精靈低沉地“嗯”了一聲。文思這才站起來,轉向紫夜:“去告訴白瑞德,說……”她看了看兩位“尊貴的客人”,似乎在考慮怎樣措辭,“雷布拉斯特殿下來了。”
紫夜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這個名字對他來說似乎很熟悉,但是卻想不起來。遲疑了一下之後,紫夜才向着城守的樹屋跑去,幾個哨兵對望了一眼,緊緊跟在後面。
葉零這時在周圍的幾個精靈耳邊輕輕說了什麼,他們就帶着懷疑的神情散去了。文思,葉零,還有兩個神秘的客人,沿着一條隱蔽的小巷向風神殿走去。瑪依芙早就站在神殿門口等候他們的到來,激動的神情寫滿在臉上。
雷布拉斯特示意瑪依芙到風神殿裡面說話,邁動腳步上了臺階。
青袍人、雷布拉斯特、瑪依芙、文思和剛剛趕到的白瑞德一同走進了風神殿的大廳,然後在大廳裡某個密室中間,交談許久。然後衆人又離開密室,回到大廳。
在經過葉零身邊的時候,青袍人停下了腳步。
青袍人銳利的眼神盯住葉零,好一會以後,纔開了口,語氣平淡得像是冬天冰封的湖面:“好,你很好。”說着,他伸手指向葉零,一道青光從他指尖射出,打在葉零的眉心。雷布拉斯特則等他做完了這一切後,引領他走到祭壇前,喃喃地念了幾句咒語。兩個人就那麼憑空消失在祭壇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