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陳國城下,戰馬上,齊嶽一身黑袍統領陳國僅剩的五萬人馬,他的左右副將便是滿臉陰沉的風不平和老楠,大戰了三天三夜,如今,早已是人疲馬倦。
龍紹焱養尊處優的坐在龍車裡,草原二十萬浩浩蕩蕩的兵馬全部集聚在陳國京城之下,就算是每人扔下一根馬鞭,也足足將這護城河給阻塞!如此華麗的陣勢就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都不曾有。
如今,劉生已死,在這個世界,想要她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只屬於自己,唯一的路只有一條!幹掉何宸!
他黑色的臉上透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慢倔強,不屑的眼神遠遠的斜視着城牆上頭一臉陰沉的何宸,他輕輕撫摸着懷中的小狼。
一年!!!整整一年!!!他忍受了她離開自己一年!!!!
中間,無數次的聽着他們之間的卿卿我我、每次,都深惡痛絕,那種無法遏制的痛就像是無數的螞蟻在一同咬着自己的身體,渾身痛苦難耐!因此,原本三年吞併陳國的計劃足足提前了兩年。
忽而,狂風四起,一旁的趙絕仔細聆聽着四處的異動,道,“焱兒,遠處,彷彿有鐵騎的聲音。”
趙絕的神色凝重,狂風將他的頭髮吹向四面八方,他側頭繼續仔細聆聽那遠處傳來的巨響,忽而驚歎道,“至少十萬兵馬!”
龍紹焱冷哼一聲道,“不可能!誰的兵馬會來得如此之快!”
可是忽而,只見遠處,天地間黃沙漫天,大地已似微微震顫,馬兒的嘶吼聲,將士的呼喊聲鋪天蓋地。
龍紹焱不禁爲之一動,起身側目,卻見遠處一身白衣翩翩的女子正騎着一匹踏雪胭脂馬向自己奔來!她雙眉緊擰,雙眼中充斥着憤怒的光芒,滿臉悲痛,嘴角也盡是倔強。
龍紹焱氣憤的回頭,冷冷的對趙絕說,“霍南星那個不中用的,沄兒只不過抓了他的妾,他居然讓她渡過了黃河!”
趙絕陰着臉,不悅的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焱兒既然知道這個道理,一會兒,一定不要手下留情!這大好江山馬上就是焱兒的了!千萬不要因爲一個女人就輕易放棄!更何況,自劉生死後,她只聲稱自己是劉生的妾!她已經是別人的了!你又何必貪戀舊情!女人,自古沒有一個好東西!”
龍紹焱狠狠的攥着拳頭,眼中,露出一股冰冷的光,他冷冷的說,“一路而來,我們死了多少兄弟,師父放心,孰輕孰重,焱兒心知肚明。”
趙絕的表情微微平復,又道,“他們的十萬人馬長途跋涉已是疲憊不堪,不足畏懼,齊嶽的兵馬也戰鬥了三天三夜,損失慘重,我們必須速戰速決,否則,若是樑國的兵馬到來,就不好辦了!”
龍紹焱輕蔑的一笑,臉上泛着自信的光芒,他念念有詞道,“樑國兵馬有何懼怕,有師父這個智者,又有獵豹、隋安兩位常勝將軍隨行,而我要做的,就是生擒了何宸,如此易如反掌的事情,今日不足,更待何時???”
趙絕的臉色忽而一變,“焱兒,不打無準備的仗,此舉,太過草率!”
“我心已決!我要做戰勝他的男人!這天下唯一能戰勝他的人!我要沄兒對我刮目相看!”
“焱兒——”趙絕繼續阻礙道。
“師父,前面的仗,焱兒是替菓洛的子民打的,也是替您打的,接下來的這一仗,纔是我和他之間真正的較量,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戰爭!”
趙絕的臉上劃過一道落寞,他低頭,安靜的站在他旁邊,語氣平靜的說,“從未想過,老夫有生之年還能再回這裡,縱然是用這雙眼換陳國父子的命也是值得的,焱兒,放手一搏!就先讓師父爲你殺出一條通往龍椅的血路吧。”
一語未畢,趙絕已是殺了出去!如一團青色的風,驟然間,便讓天地間昏暗無光!
老楠甩開膀子,瞪着牛大的眼睛聒噪道,“趙絕這個惡人!大當家的,派我去迎戰,看我不殺他個丟盔棄甲!”
齊嶽早已是有氣無力,三天三夜,他單槍匹馬殺敵五千,如今,已是萎靡不振,如今,一臉慘白的他強撐着坐在馬上不過是穩定軍心,棕色的瞳孔中,趙絕越來越近,形成一團勢如破竹的龍捲風,如此氣勢洶洶,自己無論如何也是抵擋不來的!
他狠狠的握着手中的劍,那是曾經沄兒送的,今日,彷彿能感受到那日她身上的溫度,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歷歷在目。
他狠狠的咬緊牙關,這一戰,縱然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哪怕是榨乾自己體內的最後一絲氣力!
“這次,依舊是本將親自迎戰!我說過,齊嶽的命便是沄兒的命!此生,只願意爲一人抵擋千軍萬馬四海潮升!”
他的眼中滿是堅毅,繼續道,“只有到了這一刻,我才知道,一心既動,三丈紅塵,千萬殊途,無法可破。”
一身黑袍的他猶如一具鬼魅,長劍一揚,蔚藍的天空頃刻間電閃雷鳴!
兩團黑雲便交至在一起!
“大當家——”
老楠發出最後一聲嘶吼,憋得一臉通紅,大聲道,“大當家!兄弟們就是肝腦塗地,你誓死守衛着你!殺——”
頓時,五萬精兵一齊衝向前方,與龍紹焱的軍隊決一死戰!
日夜兼程,風雨無阻,再次來到陳國的都城,已不是去時的風景,曾經威嚴無比的龍虎臺,如今已是殘垣斷壁,硝煙瀰漫,漫山遍野,都是百姓和陳國士兵的遺體。
這時,前方煙塵滾滾,又聽見誰在喊,“齊嶽倒下了,衝啊!攻上陳國城門,殺了狗皇帝——”
沄淰側目,看着一臉悲愴的杜律將軍哽咽道,“杜將軍,如今,沄兒是劉太師的妾,便是陳國的子民!不要對龍紹焱手下留情!只要捱到傍晚,明天清早,昭武的兵馬便會如期而至,但是現在,將軍,就靠你了!”
杜律的眼中散發着寒光,恭敬的看着沄淰道,“待本將一定會阻止住隋將軍的軍隊,老夫還有一句話早便想說,謝謝姑娘姑娘告訴我夫人的下落,姑娘說的對,死去的人不希望活着的人因爲他們抱憾終生,老夫也再不會記恨劉太師了,他也是身不由己,他比老夫重情重義!老夫這就去了!”
說着,杜律便高舉九頭寒天槊號令士卒阻擊隋安部下對城門的攻擊!!!
十五萬人馬前後夾擊,雙方都展開了殊死的搏鬥,這是生死一戰,無論是誰,都打紅了眼!
城牆上何宸的臉色更佳深沉了,他咬牙在心中暗問,“沄兒,你爲何回來!爲何!”
沄淰繼續吩咐一旁的卿若亟道,“卿若亟,你的輕功極其厲害,看見對方那個騎在戰馬上輕功了得的彪悍男子了麼,他是我的親哥哥!他現在正在帶領軍隊靠近齊嶽將軍!”
“親哥哥!”卿若亟頓時如吞蒼蠅,面露難色道,“姑娘,我可不能對你哥哥下手!”
“你只需纏住他!不要讓他有傷害齊嶽將軍的機會!能做到麼!”沄淰的眼中散發着銳利的光芒!語氣變得極其爽利霸道!
“能!不管姑娘叫我做什麼事,我都能辦得到!”
“好!去吧!”
趙絕!隋安!獵豹!這三個人現在都在苦戰之中,那麼還有一人,龍紹焱!
沄淰銳利的眼光掃過遠處養尊處優一般高高在上的龍紹焱,對着一旁的蚊子道,“蚊子,還記得袁二哥麼,我已派他在西城門上懸掛了生死門火龍令,太師死前曾告訴我,生死門一見門主行事,二見令牌行事,這枚金色的火龍令有權調動京城全部生死門的殺手,約三千人,你現在去城下集結生死門的兵馬,今晚偷襲龍紹焱的大營!”
“是,蚊子領命!”
“姑娘,那你呢?”蚊子正欲騎馬而去,忽而轉頭問道。
“目前,我還需要藉助霍南星那個老賊的力量,所以,不能動他,但是,眼前的這個殺死劉大哥的幕後主使我一定要他償命!替九泉之下而死的劉大哥報仇雪恨!”
馬車上的龍紹焱斜着臉,遠遠的看着沄淰,那騎馬漸近的女子,長箭不斷從她鬢角劃過,可是,她卻熟視無睹,她充滿憤懣的眼睛只惡狠狠的盯着自己。
他的心極度痛,她知道,她已經深深愛上了那個死人劉生,竟如當年自己陷入獵狼噩夢中的自己,現在的她絕望,不顧一切,自己的身體已經麻木的對世間的一切都毫無知覺,剩下的,都是滿滿的仇恨!
兩人近在咫尺,他輕蔑的說,“你該懂我,我千里迢迢來,只想奪回曾經屬於我的你。”
沄淰的臉一片銅青,她冷冷道,“你也說過,那是曾經,你我之間,早在去年你把我送給皇上的時候便什麼都沒有了,如今的我,是劉生的妾,陳國人!”
龍紹焱的臉上猛地一抽,滿臉不自然,抑或是醜陋無比的冷笑,他陰森着臉,倔強的嘴角狠狠的擠出一句生硬的話來。
“劉生的妾?你今生今世都註定是我的女人!”
沄淰冷笑,看都未看他一眼,輕蔑的道,“龍紹焱,只要有我在,陳國就不滅!只要我不死,劉生也不會死!也一輩子都是他的妾!”
龍紹焱一臉凝固的寒氣,咬牙切齒道,“小小年紀,學什麼不好,偏學倔強。”
她微微揚起傾心劍,“以前的沄兒死了,現在的沄兒,此生無情!刀槍無眼!”
他立起,迎着腥風血雨,那柄閃着寒光的血刀微微對準了她的頭!
那是他心儀的女子,此生此世只想保護的女子啊!
雙劍激起的火花居然是那麼的美麗。
七八十個回合過後,已是入夜時分。
夜色中,龍紹焱的眼中閃爍着斑斑星輝,他吹了吹佈滿灰塵的刀尖,似在講故事一般平靜的說,“沄兒,何必這麼拼命,答應做我的女人,就那麼困難,你看你,早已經體力不支了。”
沄淰只覺得肩膀一抖,他的話總是那麼輕佻,那麼傲慢,心頭有一團熊熊烈火正在燃燒。
他又直直的看着她,輕蔑的說,“齊將軍失血過多,這麼耗下去,他必死無疑!”
沄淰哼笑着,絕情道,“龍紹焱,今生今世,你我唯一可見的地方就是戰場,你我唯一的結果就是你死我活!”
怒火燒透了龍紹焱的心,他的刀下,不再留情,彷彿一座大山,狠狠的壓在沄淰的劍上。
胭脂的前腿被強大的外力壓得跪在黃土上,它發出響徹天際的嘶叫,它想拼命的站起來,卻又跪在地上,膝蓋早已流出條條血流。
龍紹焱氣憤道,“你還不服輸?臣服於我,就那麼令你不快嗎?我答應你,只要你做我的女人,跟我回宮,這裡,依舊是之前太平的陳國!齊嶽,我也可以再次放他一條生路!何宸,我也放他一條生路!”
沄淰依舊眼露兇光的瞪她!
“我披麻戴孝來這裡,只爲殺你!”
龍紹焱後面一個小的上來道,“皇,她瘋了,還是殺了她吧,留着她,總是後患!”
龍紹焱一劍便穿透了他的咽喉,大吼道,“沒聽到她是我的女人嗎?”
他狠狠的咬着牙,“做我的女人,你會得到天下第一的恩寵,難道你不願意嗎?”龍紹焱如發瘋的公牛一般吼叫着,眼中充斥着殷紅的血液。
馬兒瞬間從地上爬了起來,甩了甩頭,脖頸處的鬃毛依舊帥氣一般的抖動着。
沄淰狠狠咬着自己薄如蓮瓣的嘴脣,看着自己白皙纖長的手上磨破的一個又一個的血泡,心就像有千隻蟲子在糾纏叮咬一般疼痛難忍。
她閉起眼睛,吸了一口氣,想起劉生在死之前還要冒死殺了南宮羽以保自己在琅邪的安全,想起他渾身是血一人大戰三十萬大軍的模樣,想起他最後懷中那心滿意足安靜的笑容,世間的一切痛苦比起他承擔的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
龍紹焱的眼中第一次流出大股的失望,他輕言冷笑道,“沄兒,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惡狠狠的從一旁抓來一個人,道,“這個姑娘你認識吧?”
沄淰回眼,吃驚的喊道,“流蘇?”
“認識就好,當年,她爲你死了一次,現在,難道,你要再看着她爲你再死一次嗎?還有這個人!”
“王氏!”
“對啊,他可是你最愛的劉大哥的髮妻!你若真的愛你的劉大哥,就不能見死不救不是!這兩人,我帶走了,一個時辰後,我的大軍營帳外,若我見不到你,她們就是我的活靶,我保證讓她們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你知道的,我說到的,向來能夠做到!”
“龍紹焱!你這個卑鄙小人!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龍紹焱不屑一顧的轉身,聽着身後沄兒的謾罵,竟然微微笑了出來,“沄兒,明天,你一定會來的!”
說罷,黃沙漫天,他們走了。
沄淰跪在黃沙中,不再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