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騎馬歸來的時候,蚊子已在門口等待多時。
蚊子看見沄淰,面露難色,略帶焦躁的說,“二當家,你可回來了,字大當家的留下了,我,沒讓進門,飯也沒有吃,我在外面守了許久,屋子裡安靜了一下午。”
劉萬卷的眼中有着對齊嶽的擔心,卻還輕輕撫慰着沄淰說,“他就是那麼個脾氣,時間長了,就能想明白了。”
沄淰卻笑着對蚊子說,“你以後就負責伺候大當家,沒有特別的大事,就不用特意過來回話了。”沄淰說完便跟劉萬卷說,“我的病也好利索了,你也不用總忙前忙後的,這裡四處風景不錯,人生苦短,也要及時享樂纔是,我還沒有去過集市,明天,你帶我去逛逛如何。”
劉萬卷哼笑着說,“好。”
又是一個好字,這個字,現在卻是沄淰最聽不得的,這個字,永遠能刺痛她心裡面最柔軟的部分。
次日,劉萬卷和沄淰在衆目睽睽下騎馬去了鎮裡集市。
老楠一邊監視着衆人施肥一邊在田埂上揮舞着棍棒,嘴裡低聲罵道,“玩吧,樂吧,總有一天,老子把你打倒在地。”他邊罵邊喊着蚊子道,“蚊子,過來過來,大當家的,今天又沒吃飯?”
蚊子哭喪着臉失望的說,“是啊,昨天把這事兒彙報給二當家的時候,二當家說,以後這等小事就不要稟告她了,大當家心情不好,又不吃飯,這怎麼是小事呢?不是說,她之前是愛慕大當家的麼?當初尋死覓活的要留下,爲何如今卻又冷冰冰的?好令人看不懂。”
老楠吐了口痰,罵罵咧咧道,“女人,就沒一個好東西,這會兒,又跟那個白麪大夫搞上了,看那方向,是去縣城集市了,哼,咒他們遇見劫匪一去不回。”
蚊子低頭離開。
沄淰一邊騎馬,一邊問道,“我不在寨子裡,他也許會好受些,看來以後,我要多出來走走,等玉米成熟了,他也該釋懷了,那時,我就放心離開了。”
“你要走?”劉萬卷問。
“恩。畢竟這裡,不是我的家。”
劉萬卷沉默的騎馬,許久,才提示着說,“總躲也不是辦法,你躲着他,他也躲着你,什麼時候是個頭,不如,坐在一起說清楚,別讓人生留有遺憾。”
“有什麼可說的,不是已經很清楚了麼。”
“我指的是,你們的感情。”
“也說清楚了,異薹同岑。”
“他恨自己誤會了你,看輕了你們之間的情義。”
“那是他的事,反正,我沒有怪他。”沄淰回頭,支支吾吾的問道,“你可願意幫我一個忙?”
“好。”
沄淰疑惑的看着認真騎馬的劉萬卷,不高興的問,“我還沒說,你就答應?”
劉萬卷只是笑,一派書生文弱的樣子道,“沄淰姑娘說的事,一定是仗義之事,我劉生堂堂七尺男兒,豈能對朋友的請求置之不理、推三阻四?”
沄淰淺笑,眼中閃爍着光澤說,“我要是有一個你這樣的兄長該多好。”
劉萬卷低頭笑,彷彿是笑,他拍拍馬鬃,轉頭看着等待答案的沄淰假裝輕鬆的說,“好,我願意做你的兄長。”
沄淰也默默的笑着,他眼中的劉生,是個愛碎碎唸的書生,是個總圍着自己轉,總爲了自己才碎碎唸的書生,當她看見他高興愉悅的從懷中拿出兩個紅皮雞蛋時,她就懂了他的心思,他對她,是別有一番情義的。
沄淰看着假裝高興的劉萬卷,心內緩緩道,“劉大哥,祝你幸福。”
兩人往前騎了不遠,就看前面的玉米地旁,忽然出現一個人,踉踉蹌蹌的,一頭便栽到地上。
劉生定睛一看,瞠目道,“袁二?怎麼會是他?”
沄淰奪口而出,“之前的二當家?”
正說着,便看見袁二身後跟着一羣盜匪模樣的人,揮着刀槍,似在窮追不捨。
沄淰雙眉一橫問道,“你可認得後面那羣人是誰?”
“如我沒猜錯,應該是馬三!上次和齊嶽聯手進攻龍紹焱,結果,不戰而逃,馬三,就是個小人!他追袁二,肯定是想做什麼對寨子不利的事情。”
“你回去叫上兄弟和大當家的來,我在這裡先抵擋一陣子。”
劉萬卷看着眼前這架勢,拒絕道,“那怎麼行!我堂堂一七尺男兒,怎麼能留下你在這裡——”
“哥哥——”沄淰回眼柔情萬種的看着劉萬卷,“快回去,讓大當家的快點來替我解圍。”
“好。”
沄淰看着劉生揚塵而去,便策馬躍至袁二身前,將袁二擋在身後對着來人質問,“馬三,你追着我寨子裡的人不放,到底是何用意?”
馬三騎在馬上,眉毛一豎,齜牙樂道,“原來是老朋友,你很有手段,一會兒是弦國王妃,一會兒是龍承皇的女寵,現在,又成了齊嶽那小子的壓寨夫人。”
沄淰怒道,“我是這裡的二當家,根本不是什麼壓寨夫人!你休要胡說。”
“喔”,馬三擺弄着自己的手指,反問道,“今天不談感情,只談他,他去我的寨子偷馬,盜亦有道,按照規矩,應該剁了那雙髒手。”
“馬在哪裡,我沒看見馬,怎麼能說是偷?”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並不想跟你用刀劍說話。”
“可我卻只想用刀劍和你一論高下。”
馬三一揮手,一干手下迅速便將沄淰包圍起來。
沄淰怒目舉劍,這不正是自己提高劍法的好機會嗎?
沄淰縱身下馬,自信的一笑,頓時,颯爽的英姿不禁令馬三垂涎,這樣的女子,剛柔並濟,十分美好。
沄淰將十幾個人打倒在地的時候,馬三欣賞的拍着手掌大讚道,“幾日不見,身手好了許多,但是,你還不是我馬三的對手!”話音未落,三柄銀針便從指尖奪手而出!
沄淰眼疾手快,袖箭頓時亦飛出三柄短刀。
“鏘鏘鏘——”
只聽空中銅鐵作響,馬三反手,又是三枚銀針,這次,銀針直衝面部襲來,路線精準,速度如光。
沄淰在地上滾成一團,才勉強逃過襲擊,銀針狠狠的紮在乾燥得裂開的黃土上,在陽光的映照下,發出一股戾氣。
馬三笑着一揮手,結果,所有的手下皆從袖間發出銀針,一道銀針呈雨簾狀分佈,蜂擁一般鋪天蓋地呼嘯而至。
沄淰雙眉緊擰,使出渾身解數揮劍防禦,只聽銀針紮在紅玉劍上,發出噼啪的聲音,那些銀針帶着巨大的力量,竟然將沄淰逼的步步後退。
馬三真是陰到極致,又是三枚銀針自遠而來,勢如破竹,無法遏制!
千鈞一髮之際,齊嶽長劍一擋,霸氣迴歸。
他陰沉着臉,表情中卻抑制不出那一股氣宇不凡的架勢,他揮舞着劍柄,頓時光芒萬丈,形成一個強大的沖積扇,瞬間,所有的銀針皆凝固在半空,彷彿一道靜止的牆,待齊嶽放下揮舞的如天女散花一般的劍時,那些銀針才被卸去所有的力道,徑直的落在地上,發出微微的聲音。
沄淰笑,昔日的將軍,霸氣歸來。
馬三眯縫着眼睛,咬牙切齒的損道,“齊嶽,你永遠都比我運氣好,但是,我還要告訴你,這裡,早晚是我的地盤。”說着,便駕馬帶着一堆人離開。
齊嶽回身,眼也不看沄淰,只似關切的問,“沒事吧?”
沄淰聽見齊嶽的聲音,忽而微笑着擡起頭,笑說,“我武功那麼厲害,哪裡會有事!沒事的,回去吧。”
“沄淰——”
沄淰一怔,他,居然如此稱呼自己?
“恩?”沄淰回頭,迎接他有點躲避的目光。
齊嶽扶着地上的袁二上了馬,表情生硬的說,“既然袁二回來了,你就不必再爲寨子費心了,你——可以隨時離開。”
齊嶽看着沄淰一臉失望的表情,連忙補充說,“如果想回來看看,再隨時回來。”
沄淰看着齊嶽,微微一笑,忽而,她瞥見袁二犀利奸佞的眼神,“將軍——”
沄淰原本離他不近,可是,就在那一瞬間,她的腳下卻凌波微步一般,瞬間,便狠狠的抱在了他的背後,牢牢的抓住他的胳臂,那股力量,常人難及。
齊嶽驚詫的回頭,看見沄淰靜謐安靜的臉,明亮的眼睛寫滿了微笑,接着,濃密的睫毛便一眨一眨的,擋住了眼中所有的芳華,身子一軟,順着他的臂彎狠狠的跌在地上。
他的瞳孔忽然一縮,大喊道,“沄淰——”
他攥緊拳頭,看着馬背上袁二手中拿着的匕首,那刀劍竟然還滴着血,“袁二!我想不到會是你!”
“大當家——大當家——我只想去哪裡給你找匹馬——馬三發現了,就抓了我一家老小——大當家,饒了我!”
劉萬卷帶着衆士卒姍姍來遲,見此情景,頓時,臉色蒼白。
他一把抓起腰間汩汩流血的沄淰忍住眼中的淚水語無倫次的說,“還說遊山玩水,怎麼又把自己弄傷了!我們還沒逛得上集市呢!不過,你放心,有我,就不會讓你死!至少,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面!你必須挺住!”
沄淰笑着望向劉萬卷,輕輕的笑說,“謝謝你,不是你,我還活在過去的糾結中,一定要好好活着。”她轉過頭,看着一旁的老楠道,“老楠,我知道你不服我,我知道你想把我打倒在地爲你們大當家的——報仇,現在,你該解恨了——還有蚊子,如我說的,你照顧好大當家的——賈六呢?告訴他,照顧好馬,自己也要多吃飯。”她繼而又轉過身,側臉看着一臉木然的齊嶽說,“將軍,誼切苔岑,朋友間,從無仇恨,若我有幸醒來,你要教我武功,起碼要比馬三厲害,人生本就該聚聚散散——”未等說完,已臉色蒼白,垂首而去。
老楠瘋狂一般嗔怒的罵道,“袁二,你這個敗類!我殺了你!”說着,便將袁二拖到地上,亂拳狂揍。
蚊子也垂泣,不顧自己的身份,嚎啕大哭起來。
齊嶽一把抱起沄淰,執拗的大喊道,“劉萬卷!快救治!哭什麼!她不會死!”
劉萬卷失魂落魄的看着渾身是血的沄淰苦笑着說,“我需要三七,需要仙鶴草給她止血,還需要天竺葵給她止痛,可是,咱們寨子裡有嗎?有嗎?”劉萬卷追悔莫及的說,“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幫她私下裡去見你,說不定現在生活雖苦悶一些,倒也不至於害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