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淰一早晨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狠狠的捶着自己的腦袋,連續兩天晚上,都睡在龍紹焱的龍榻上,誰稀罕睡在他這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火速起身,想離開這個破地方,卻瞄到桌子上放了碗湯。
一旁的丫頭看見她醒了,便關懷的問,“沄淰姑娘,你醒啦?龍承皇說姑娘一醒就要把熱湯服下,這湯解酒提神,我服侍姑娘喝下去。”
“你們龍承皇呢?”
“他去觀看騎術大賽了,說姑娘如果不喝這湯就不準去。”
“那就快拿來,可千萬不能耽誤了看天雪姐姐的比賽。”
沄淰快步如飛的來到馬場的時候,見龍紹焱和五姐都端坐在高高的看臺上,看臺下方兩側,都是一些前來參加騎術大賽的統領、將軍或者有一定身份的皇族,他們都穿着輕便的馬服,將草原人健碩筆挺的身材修飾的很好看。馬場外,到處都是重兵把守,沄淰轉眼,看着那一干人等,卻沒有找到天雪姐姐和隋安將軍。
龍紹焱看見沄淰站在外面,便下令道,“讓沄淰姑娘進來一同欣賞。”
沄淰遠遠的看着一身紅袍的龍紹焱,今天的他看上去十分的不同,面容要溫和許多,眼神也溫柔了許多,沄淰遠遠一笑,眼神並沒有在他異樣的表情上過多的逗留,只是邊走邊繼續搜尋天雪和隋安將軍的身影。
一旁的族長似乎是猜透了她的想法,便招呼她到身邊坐,然後小聲解釋說,“你姐姐天雪和隋安將軍昨夜外出至今未歸。”族長又苦笑着說,“早晨,我替他們占卜了一卦,雖說並無性命之憂,但是沄淰——”族長意味深長的看着她,“你要記住我說的話,今生今世,可以嫁的人,只有龍承皇,別人都沒有能力給你的幸福,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記住!只要記住這件事情,我死也就安心了。”
“外公,我和龍承皇——那都是以後的事情,對了,哥哥呢?去找他們了嗎?”
“去了,但是,現在並沒有任何消息。”
“那我去找!”她邊說,邊衝向一旁牽馬的衛兵,從一個衛兵手裡搶過一匹馬,揚長而去。
周遭一片驚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先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待側眼看見龍承皇一臉鐵青的時候,方閉嘴緘默不語。
龍承皇拍案而起,“沄淰——”
一旁的龍乘皇妃卻嬌滴滴的拉扯着龍承皇的衣袖撒嬌說,“龍承皇,沄淰騎得明明就是臣妾的胭脂,那是龍承皇您賜給臣妾的馬,被她騎走了,臣妾騎什麼。”
龍紹焱氣得一甩袖子,對她的話置之不理,只吩咐道,“族長,你留下,我去追沄淰,記得,如果沄淰回來,一定要留下她,不要再讓她亂跑了。”
族長無奈的低着頭,“龍承皇,你忘記了我的卦術了麼,這是天意,只要她走,該告訴她的,我已經告訴了,剩下的,就只能憑靠天意了。”
龍紹焱淡淡的笑,“不會,他不會讓她從我身邊離開一分一毫。”
龍紹焱快速的駕着馬,想起近日探子來報,陳國的大公主不幸死去,皇后娘娘和太子早已派了生死門以及皇宮的秘密衛隊剿殺沄淰。
生死門,這個連官家聽了都會頭痛的名字,世代以來,作惡多端,從無停滯,只要有人花大錢,無論何事,都笑而應之。
每當想到這裡,龍紹焱都悔恨不已,他該好好保護她,族長說,沄淰暫時有一段日子不屬於自己,或許,這一生就不在屬於自己。
龍紹焱的雙眼噴出火來,他的心裡只有兩個字:沄淰!
沄淰氣憤的騎馬,他恨獵豹,如果不是她,天雪姐姐又怎麼會單獨約見隋將軍,如果不是這樣,又爲何會徹夜不歸?姐姐雖說“死亦無憾”,但是,在自己看來,卻是遺憾頗多。
騎馬行了半天,沄淰下馬,在一條小河的下游飲馬,她四周觀察了一下地形,發現這條河竟是昨夜和隋安將軍放孔明燈的那條河。
她嘆了口氣,嘴上咕噥着,“隋將軍,你一定要保護好天雪姐姐,我這就去找你!我還等着你給我寫信,這次,如果我能找到你們,我一定好好練字,一定也要親口讀上幾句酸詩給你們聽聽。”
她拍了拍馬腦袋,一臉心疼的說,“馬兒,辛苦你了,求你快點跑!”
正欲擡步走,發現一旁的草地上,赫然站着一個藍色布衫的人,那人臉色灰白,眼光冷峻、那一雙冷如冰凌的雙眼下,一道熟悉的傷疤躍然眼前。
“齊嶽?你怎麼會在這兒?你身上的傷都好了吧?”沄淰起初異常的高興,日想夜想希望見到的人,不想意外的卻真的見了,那份心頭的甜蜜,自是一般的喜事無法可比。
“回去告訴龍紹焱,要想找回那兩個人,就必須用他的皇妃來換!我說過的,今生今世,我必須要她的命!”
沄淰頓時愣住,半信半疑的問,“是你抓了天雪姐姐和隋將軍?怎麼可能?我認識的齊將軍深明大義,怎麼會做如此——”
“會!我爲何不會!我的一生,只爲劉清淺而活,現在她死了,我必須讓她含笑九泉,更不能讓那些卑劣小人苟活。”
正說着,身後便有人騎馬而來,沄淰回眼,不禁愕然,“五姐!快回去,齊嶽要殺你!”
齊嶽笑笑,“她來得還真是時候!真是天意!”
“你不能殺她!求求你!”
齊岳飛身而出,沄淰只覺得眼前一條藍煙呼嘯而去,她的心狠狠的痛了一下,這個就是自己每天要憶起幾千遍、喜歡了幾千遍的男子,如今,卻成了一個混淆是非、殺人魔頭。
如賓見齊嶽凶神惡煞的向自己飛來,不禁調轉馬頭往回逃,可是她忘記了,齊嶽,曾經是陳國最年輕有爲的將軍。
還未等她掙扎幾下,自己便被敲暈,齊嶽來到沄淰的身邊,譏諷道,“就算天下人都喜歡你,你也不會入得了我齊嶽的眼!不要對我心存幻想!我不可能給你任何機會!我寧可娶一個市井小民的女兒,也不會喜歡你。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從不勉強自己做違心之事。”
“齊將軍,我們之間,現在看來,也沒有什麼情義在,一切都因我而起,你殺了我吧,既然,你對我無情,殺我,只不過是瞬間的事情。”沄淰靜靜的看着她,眼神中第一次出現絕望的眼神,就連她在黑的無邊無際的沙漠中都從未有過的絕望,那個時候,她哭過,卻還繼續倔強的往前走,可是現在,雖然沒有眼淚,卻寸步難行。
齊嶽遠遠的看她,竟然想起那一年,她只有十二歲,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她滿心歡笑的問他,“齊將軍,你說我穿黃色的衣服好看,還是白色的衣服好看?”
那時的他回答,潔白素衣,清幽淡雅,我喜歡白色,但是,您是公主,穿什麼都好看。
從那以後,她只穿白色或者淺色,就如同今日一般,一身白衣飄飄,柔美飄逸,可是,她的眼裡,卻再也沒有那年的嬌羞歡樂,只有滿滿的沉沉的淚。
他的喉頭抖了抖,“我不會殺你,因爲,我要你在這世上,慢慢痛苦,讓你親眼看到愛你的人都因你而去。”
“齊嶽——就當我是最後一次求你!你以前對我不是這樣的!你願意爲我拼命!你願意爲不讓我吃虧去跟皇姐們理論,是你教我,人生在世,要光明磊落,除了愛恨情仇,還有很多大事可做!求你,能不能暫時放下愛恨情仇,我求你!”
齊嶽卻淡淡的笑了,“我齊嶽現在雖然是草匪流寇,但是,還是會說到做到,你回去等吧,我會把那兩個人放回去的。”
“齊嶽!記得出徵前你說,等此次戰役結束,你就帶着清淺迴歸田園,過着男耕女織,種田養桑的生活,如果你願意,我陪你!”
龍紹焱蹙眉,脖頸青筋怒爆,“沄淰!你還是愛他!”
齊嶽笑笑,“龍承皇,你來的倒快!你的女人要跟我種田養桑,你說,我是笑納呢,還是坐懷不亂呢?”
龍紹焱對齊嶽置之不理,雙眼只盯着沄淰,彷彿在說,快回來!回我身邊!
齊嶽見周圍的人已經拉起了弓弩,對準了自己和懷中的龍乘皇妃,氣憤的說,“龍承皇?你不介意我懷中的這個皇妃,不惜想讓我和她同歸於盡,但是,對這個沄淰丫頭,卻是極其在意的吧”話音剛落,便忽而抓起一旁的沄淰擋在自己身前道,“你願意爲我死,可偏偏有人會心疼你,我和他在戰場上雖未正面交過手,但是,他卻從來都是殺人不眨眼!入境,竟然爲了你像個女人——”
龍紹焱將拳頭捏的嘎嘎作響,“你到底想怎麼樣?”
“放我走!”
“放你走可以,不準傷害她!”
沄淰淺笑回眼看向齊嶽,輕描淡寫的說,“齊嶽,謝謝你讓我看清了人世間的情,從今日起,我的心頭便再也沒有你的名字。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你要是真的殺了龍承皇妃,你的那一干陪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乃至他們的家人,也都會因你而死。菓洛人的狠毒,你應該比我見識的多,不如,我做你的人質,今生今世,待在你身邊,任你辱罵,隨你吩咐,你不是經常以取笑我爲樂嗎?若你願意,把我賣到青樓裡,任人擺佈,也算替你的清淺解了恨,或者,我自小怕熊,把我扔進深山老林,讓豺狼虎豹將我碎屍萬段——每一種,都會讓你高興的。”
齊嶽的身體猛的一抖,“你閉嘴!我是不會放過如賓這個賤人的!”邊說邊喝道,“你們快讓開,不然,我就殺了她!”說着,一手拖着如賓,另一手卻狠狠的抓着沄淰的咽喉。
沄淰只覺脖間一種刺痛,她極力剋制不讓自己發出痛苦的求饒聲,第一次,她知道,他對自己的只有恨。
淚眼朦朧中,龍紹焱的臉漸漸模糊,心裡默唸道,“傻子,我從未說過愛你,奈何你卻如此對我?”
她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龍紹焱趕快走,她不想他看見自己這般屈辱的樣子。
想起兩天曾睡在他的龍榻上,想着也能看着他下棋,能爲他作畫,能跟他對飲,曾經,也在草原上一同看日升日落,一同騎過馬,一同當過大盜,一起紅過臉,一起歡笑過,看過他洗澡,看過他從冰冷的嗜血人變成一個總會在自己身邊保護自己的人,她便衝他輕輕一笑,那一笑,燦若星河,百媚叢生,也是這一笑,將他最不同尋常的眉眼牢牢的印在自己的內心深處。
“放他們走!”龍紹焱看着沄淰與自己漸行漸遠,一顆淚,滑落。
沄淰,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我發誓,今生今世,你只可以是我的女人!
第一卷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