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回走,沄淰和何宸坐在馬車內,她時不時的望向馬車外面騎馬的葉香城,素日他能說愛鬧,今日,卻在見過劉妃之後再無多言。
何宸緊緊的握住沄淰的手,敲着她的腦門一副吃醋的樣子道,“如你所願,孩子送回去了,你是不是應該聊表心意,再次感謝一下朕?”
沄淰回頭看着一臉笑意的何宸,露出一個燦笑,淺道,“等沄兒大仇得報,就陪皇上回宮,經歷了那麼多生離死別的事,皇上一定懂得沄兒根本不在意名分,沄兒只求皇上專心治理朝政,讓大陳的根基千秋萬代,讓大陳的子民安居樂業,至於沄兒,只想要簡單平靜的生活,就像此刻,馬車駛在一條安靜的小巷,能清晰的聽到車轍的聲音,能感受到外面何須的春風,還能聞見某個酒家飄出了陳年佳釀的芳香,所有不快的過去,所有沉重的往事,都彷彿煙消雲散,未曾發生過。”
“沄兒想要的平靜朕也可以給。”何宸果斷擁她入懷,他害怕她那種極其平靜的眼神,如果有朝一日,她沒有了夢想,那自己還能爲她做些什麼呢?他不要!他不允許!
“朕說過,你是朕此生唯一的女人,就算是車聲春風,你也必須跟朕一同感受,這是朕給你的天平盛世,你把朕囚禁在那個皇宮,朕也要沄兒終身相伴,不然,你就親自殺了朕,放朕自由。”
沄淰狠狠的跌進何宸的懷中,感受着何宸因爲怒氣而起伏不定胸膛,小聲道,“皇上是一國之君,怎麼可以僅有一個女人,皇上還要綿延子嗣——。
“唔——”他吻她,雙眼帶嗔道,“難道,難道沄兒你——”
她漲紅了臉,頂撞道,“弦王府裡的女人都可以鬧得雞飛狗跳,又何況是偌大的皇宮,沄兒看夠了三宮六院的爾虞我詐,沄兒要清淨。”
“所以朕纔要你一個!朕就是要告訴天下所有的女人,根本無人有權力可以覬覦你的後位!誰都別想!”
他的嘴角留着一抹濃重的倔強,他的眼中全是信誓旦旦的眼神,打在沄淰的臉上,竟然覺得彷彿是外面的陽光一般,時而溫熱,時而滾燙。
沄淰看得失神,勉強的從何宸的懷中爬了起來,又好好的坐回車窗邊,一邊撥開轎簾往外看,一邊假裝有心無心的換了個話題問道,“這是回散金樓麼?怪不得駙馬爺的臉色那麼不好,以前千思萬念的想要見神顏姑娘,經過剛纔那一架,現在,恐是害了恐懼病了,你看那臉色都白的嚇人,腿也有點兒抖呢。”
何宸一臉凝重的看着沄淰故弄玄虛的樣子,一把抓過他一本正經的問道,“你爲何不問問朕沒有你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難道你感受不到你不見的這些日子朕對你的千思萬念麼?你難道看不到朕爲你的心碎、朕爲你的難過麼?沄兒,你到底是在躲避什麼?不要說你還愛太師,他已經不在了,而朕,纔是上天註定永遠陪伴在你身邊的人!”何宸的眼神如炬,擲地有聲的話語如一記重拳砸在沄淰的心頭。
“你敢說你不愛朕?”何宸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你若不愛朕,那時在皇宮,朕放你出宮,你爲何不走!你爲何入夜不眠不休,費盡苦心爲朕準備茶點?你爲何爲了朕的軍隊能夠順利度過長江而去低三下四的求弦王?還有,你離開琅邪已久,爲何朕給你畫的地圖你還要帶在身上!你嘴上不是口口聲聲說不愛朕麼!可是,爲何朕總能從你每次看朕的眼神中,看出眷戀的深情,難道,這一切又都是朕錯了麼!”
沄淰低着頭,不語,委屈的眼淚奪眶而出。
“你爲何不說話!這個問題,難道不是隻有你最清楚麼!”今日的何宸有一些的咄咄逼人,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看着她徜徉在弦王親手種植的玉蘭樹下心情就是這般焦躁到了極點,一刻都無法忍受。
“沄兒——不知——”
四個字斷斷續續、唯唯諾諾的從沄淰的口中說出的那一刻,何宸居然笑了,他瞬間鬆開了狠狠抓住沄淰的手,就像是一直小心翼翼抓在手中的水泡忽然破碎一般,他的臉上帶着似有似無的沮喪,只自我嘲諷的說,“沄兒,你自己回去吧,朕出去走走,停車——”
看着何宸策馬奔去的背影,轎中的沄淰只覺得胸中抑鬱,倒是外面的葉香城不住的問道,“皇嫂,皇上這是要單獨去哪裡啊?說什麼時候回來了麼?”
他忽而覺得有幾分不妥,便也趕緊吩咐了十幾個聰明伶俐身手敏健的道,“你們幾個快跟着皇上,好生保護!”
“皇嫂啊皇嫂,你說,皇上那麼愛你,封你爲後,而且,專情你自己,你怎麼就不能給皇上一個傾城一笑呢?你可以跟弦王對酒豪飲,可以跟皇上要御林軍替劉生報仇,可以,你也要考慮道皇上的感受,畢竟,現在的你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皇后!”
沄淰被氣得直接跳下馬車,怒眼圓睜道,“我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此事此刻自己的身份!駙馬爺不必時刻提醒!倒是駙馬爺,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兒吧。”
沄淰憤然離去,起初的她還是悶悶不樂,可當她走到了弦國最爲繁華的路段,頓時來了興致,她摸了摸身上還有一些碎銀,便婉然一笑,想着怎麼的也要給神顏帶回去一些好玩的,然後,晚上也有個人陪自己說說話,也不用看着何宸那冰冷的臉色,於是,她去了東街的布莊、首飾店、西街的脂粉店,又去了茶樓看了會兒戲,路過一家酒館的時候還喝了幾口,若不是酒館打烊,她這會兒估計還回不來。
沄淰拿着一顆翡翠簪子連蹦帶跳的走進散金樓的時候,只覺得鋪天蓋地的一陣寒氣撲面而來,葉香城怒紅着眼睛正在教訓人,“你說你們,皇上那麼大的人,你們竟然能看不住!繼續去找!”
葉香城憤怒的看着興高采烈的沄淰氣道,“皇后玩得可真是盡興,皇上不見了!你知道不知道皇上這樣有多危險!你知道不知道弦王那個篡位奪王的小人私下裡會幹出什麼對皇上不利的事情!若皇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呸!皇上是肯定不會有事的!”葉香城策馬而去,臉上的妖媚變成冰冷的嚴肅,他狠狠的撞過沄淰瘦削的肩膀,那枚簪子落地即碎。
篡位奪王?這說的,居然是弦王?他篡了誰的位,又奪了誰的王?
欒氏和桃紅此刻也湊上來安慰道,“皇后娘娘別擔心,皇上不會有事的。”
沄淰卻忽而鄭重其事的問道,“媽媽,駙馬說弦王篡位奪王,可是真的?”
欒氏面露難色,但是,看着沄淰一臉的認真,便也不得不實話實說道,“弦王不是正宗的世子,而真正的世子應該是他的哥哥,而他,卻設計陷害,讓他的哥哥死在亂箭之下。”
“這不是真的,弦王不會,弦王心思善良——”
“或許,弦王只會對皇后娘娘善良,皇后切記,弦王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除了談情說愛,他想要的東西,還有許多。”
沄淰忽而慌亂了起來,她連忙跑出散金樓騎馬而去,“我去找弦王,若是皇上回來,讓他老老實實在這裡等我。”
弦王會是那樣絕情的人麼?沄淰不相信,可是,或許真如欒氏所說的那樣,或許,只有對自己,他纔可以不做計較,可是,對於想抓他兒子做人質的何宸,他還是忍無可忍,準備痛下殺手。
沄淰急匆匆的進了弦王府,吵吵嚷嚷的竟然驚動了許多人,獵熊抱着王子出來迎接,豈料沄淰直接問道,“我來找弦王,讓他出來。”
獵熊一副辦冷不熱的態度,只側頭對着一旁的婢女道,“去張夫人那裡把弦王喊來,就說,皇后娘娘深夜造訪。”
獵熊看着滿臉大汗、六神無主的沄淰道,“皇后娘娘,這是怎麼了,什麼事情竟然把皇后娘娘急成這樣?半夜三更的來找我的夫君,不知皇上知道了會不會怪罪。”
就在這時,在弦王府的一處漆黑的屋頂上,弦王打趣的看着何宸道,“看見了麼?那麼氣勢洶洶的樣子,你的女人。”
何宸喝了口酒,反問道,“或許,只有躲避在她看不到的暗處,才能看到她爲朕心動的樣子,還真是有些兇。”
弦王抿嘴一笑,讚道,“皇上是在炫耀幸福麼,臣奉勸一句,您若是再不出去,皇后着急一聲令下,我這個弦王府就風雨飄搖了。”
何宸回眼,看着一臉失落的弦王微微一笑道,“如我們剛纔所說,十年之內,你我互不侵犯,朕不想沄兒的青春全是傷痛的記憶。”
“當然,放心,我不會像龍紹焱那個小人,明明與你有三年之約,可是,卻還是迫不及待的兵臨城下,只可惜皇上爲什麼要放虎歸山,不怕日後他東山再起?”
“朕當然不會。”何宸的臉上露出一股自信的笑容,“我可不像你,河邊比試輸了,那年偷偷跑去看昏迷中的沄兒還被龍紹焱打成重傷,敗在他手裡兩次,弦王,朕等着你一雪前恥。”
何宸邊說邊呼嘯着從房頂一躍而下,翩然來到沄淰面前,夜風淺吹,他低頭看着有些意外的沄淰道,“朕和皇后還真是心有靈犀,剛想起你,你就出現在朕的面前。”
可是沄淰卻第一時間大罵道,“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回去?還要讓本宮親自來找!”她氣嘟嘟的轉身往回走,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朕只不過突然想起沒有親自嚐嚐弦王的酒,於是,就又回來了,皇后就別生氣了。”何宸心裡樂開了花,但是,臉上卻還不得不擺出一副無辜可憐的樣子。
“你慢些走。”何宸在後面道。
“啊——”沄淰一聲尖叫,只見何宸已經將她打橫抱在懷中,然後一步一步緩慢的走着,嘴裡卻一副教育的口氣說,“都已經告訴皇后慢些走了,皇后不聽,只能這樣了。”
何宸繼續笑,他的眉眼說不出的親近柔和,沄淰閉起眼睛似乎都能將他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憶起,她嘆了口氣,擡眼看着何宸問道,“我不想留在這裡了,我想早點兒回宮。”
“你不是一直喜歡山山水水麼,爲什麼突然着急回去了?”何宸意外的看着懷中的小人問道。
“就是來這裡也很久了,覺得,也沒有什麼好玩的,於是,就想回去,抓緊訓練皇上御賜的三千兵馬,早點兒報仇。”
何宸微微一笑,道,“嗯,放心,朕答應你的事情是不會變卦的,真會磨人。”
兩人走在夜色中,一個心裡明明擔心着對方的安危卻不敢說,而另一個,心中裝着的,卻是滿滿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