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嶽將整個皇宮翻了個底兒朝天,卻沒有發現皇帝的下落。
沄淰帶兵闖進太子的寢宮之時,卻看見太子正興致盎然的摟着龍颯的脖子,他分明是在做垂死的掙扎,妄圖用龍颯來交換自己的狗命。
龍颯已經有氣無力的被鉗制在何年的懷中,雪白細膩的脖頸處,頓現出一道道刀痕,那刀痕處溢着血漬,遠遠往去,似乎已經乾涸,卻彷彿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一旁猛獸一般兇猛的太子無情的撕開!
太子的眼睛紅得像一個惡魔一般,他猙獰的臉上露出一股邪魅的笑來,看見沄淰闖進來,那笑更加肆虐了。
“你居然還沒有死!要不是龍紹焱把你保護的服服帖帖,生死門的人早就把你殺了!”他低頭又輕瞥了一眼龍颯,眼中冒出兩股寒光,幾分自嘲的說,“本太子對你不薄,居然還寵着你的,可是,你的皇兄居然不把我放在眼裡,好,我就讓你先死!”說話間,手指不假思索的狠狠的嵌進龍颯脖頸的傷口處。
“啊——”龍颯發出一陣淒厲的慘叫,整個宮中頓時彷彿是人間煉獄一般可怕,到處都充滿着血腥的味道!
“哈哈哈哈哈——”何年發出瘋狂一般的笑聲,“你們想取我的命,我就拉上幾個做陪葬!哈哈哈哈哈——溫安你這個賤人,你以爲世上的男人都是真喜歡你嗎,你憑什麼?我告訴你,等那老頭一死,我看這偌大的宮中,誰還能保護你,沒有了那老不死的保護,沒有了皇室的血脈,你連個狗屁都不是。”他清冷的笑,那笑,竟然比外面數九寒天的風還冷人毛骨悚然。
“皇兄!你還是住手——你別忘記了,皇后還在我的手裡!”沄淰一揮手,一個手下已經將皇后帶到太子的面前。
沄淰繼續威脅道,“龍颯若死,我一定會然讓咱們的孃親比馥香死得更慘!!!到時候,你可別怪我沒給過你機會!”
“哼——”何年冷哼一聲,果然鬆了手,他厭惡的看着懷中奄奄一息的龍颯,忽而將龍颯一腳踹出去好遠,然後,站在宮殿,晃晃蕩蕩的罵道,“賤人,你給我滾——我若死了,做鬼也都不會讓你們好過!”
幾個手下在沄淰的示意下帶龍颯處理傷口去了。
“說,我父皇再哪?”
“你父皇?你這個臭婊子!你是菓洛人,也好意思喊他父皇!”
沄淰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卻被齊嶽擋住。
齊嶽眯着眼睛,威逼利誘道,“何年,周圍都是弓箭手,說不定,未等你逃出去,你便已經成了一個馬蜂窩了,何況,還有你母后,你難道要自己逃走嗎?”
原本威嚴的皇后此時卻大義凜然,滿臉悲愴的說,“年兒,不要管母后,你只管殺出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母后等你有朝一日登上龍座爲母后一雪今日之恥!”
“皇后娘娘,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劉生並沒有死!所以,你們最好乖乖配合,不然,有些事情被父皇知道了,你們兩個都是死罪!”
皇后頓時大驚失色,神顛顛道,“什麼?劉生——劉生居然——沒有死!不可能!怎麼可能!年兒,我們輸了——年兒——”
“何年!還不乖乖束手就擒!不然,你們都是死!快說出父皇的下落!”
“啓稟六公主,皇上被扔進素臨殿已經五日了,您還是趕緊去看看吧。”回話的是一個跪在角落裡的小奴婢,渾身上下一身淡藍色的裙子,雖然沒有擡頭,但是,語氣卻有幾分陳定自若,顯然不是一般的奴婢,定是見過一些世面的。
沄淰轉眼,挑眉問,“你是誰?”
“奴婢琳兒,是太子妃的貼身侍女——”
“琳兒你這個叛徒!我殺了你!”皇后咬牙切齒的罵道,可是,爲時已晚,她只能祈求,皇帝這個時候已經一命嗚呼。
素臨殿本是皇后夜眀宮的側殿,紅牆綠瓦,高牆深院,花樹層疊,卉草芬芳,富貴巍峨,自是其他的宮殿所不能比擬。那本是皇后娘娘的表妹梅貴妃的居所,但是,十幾年前,梅貴妃突然染上莫名惡疾,撒手人寰,這素臨殿便被徹底封了。
素臨殿長久無人打掃,尤其是在這陰森的冬季,顯得格外的陰寒,墨綠的松柏下,皚皚白雪間,寒風吹來,便是一陣奇臭無比,地上頓時現出橫七豎八的白骨,令人毛骨悚然,而奄奄一息的皇帝便倒在那堆白骨中間,看的人不自覺的全身發寒。
那時的他已經有四五天沒有進食,臉色蒼白,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熱度,被太醫悉心調整了四五日,方有所好轉。
這一日雪格外的大,皇帝的身體也微微好些,威嚴安靜的勤政殿內,檀香縈繞,火爐裡的火也燒得格外旺盛。
殿內裡裡外外六個公公待命,十二個周正伶俐的婢女亦錯落有致的在成一排,垂首恭敬的等候吩咐,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因爲,皇帝要肅清超綱,首先,便從跪在外面的皇后太子開始!
陳國皇帝向來對萬民宅心仁厚,對朝中臣子亦是重用其能,對皇后和太子更是尤其體恤,但是,這次,皇后、太子和那一羣烏合之衆竟然裡應外合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扔進素臨殿企圖殺之滅口實屬大逆不道!而且,更加令皇帝費解的是,爲什麼梅貴妃的素臨殿裡面有那麼多的骸骨?那些死了的人究竟是誰?可見,皇后素日裡已然是揹着皇帝做了多少“好事”!
皇帝身體雖弱,在兩個婢女的攙扶下微微了坐起來,頓時,兩道威嚴的目光卻令衆人畏懼,不怒自威,那該是皇帝最原始的面目!
李福安披頭散髮的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的抽泣着。
除了劉太師滿門,李福安竟是這宮裡唯一沒有屈服太子和皇后的人,也因此,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被其他的小公公割斷了頭髮,又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司衣局,受盡凌辱,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大內總管,近幾日,不知受了多少奴婢太監的譏諷和恥笑。
李福安身邊,並排跪着的還有沄淰、齊嶽,而劉生因殘疾無法下跪,便只能被小太監攙扶着,身體前傾呈鞠躬狀。
皇帝輕輕擡手,緩緩道,“看座。”
等衆人微微坐好,皇帝又微微看着沄淰道,“陰差陽錯,你還是回到了菓洛,去探望過你的外公和哥哥了吧,他們可好?”語氣溫柔和藹的一如既往。
沄淰不料父皇安頓下來後,第一句關懷,居然是送給了自己,頓時已是淚眼闌珊。
看着父皇那佈滿滄桑的臉,想着錦衣玉食的他在死人堆裡待了五六日,沄淰的心抽抽的疼,便也哽咽的說,“他們都好,父皇身體雖無大恙,但是依舊需要好生調理,國事衆多,都要靠父皇,兒臣無能,無法替父皇解憂,害父皇受苦,兒臣該死。”說完不禁又是一跪。
皇帝微微搖頭,柔情道,“朕現在應該叫你沄兒,沄兒能夠不計前嫌,心中裝着天下,是我大陳的福氣,若不是你及時攔住菓洛的兵馬,恐怕,邊境又要有一場惡戰要打了,那樣,只怕苦了我陳國的百姓。只是當年,朕和你母妃的確相愛,後來,她無奈才嫁給了沄將軍,朕那時年輕氣盛,卻把她生生奪了回來,可是,等她回來之後,朕發現,那時候的丹兒卻不是之前的丹兒了,朕不怪你母妃移情別戀,要怪,就怪朕心胸狹隘,非要去破壞你們本應很和諧的生活,但是,直到你母妃去後,朕才幡然醒目,竭盡全力的去補償你……沄兒,你不要怪父皇——”
沄淰的眼圈立刻紅了,“沄兒的童年在父皇的呵護下是快樂的,沄兒不想揹負那麼多的仇恨,只要父皇能健康,只要邊境沒有戰爭,沄兒就高興。”
“好——沄兒長大了,唉,朕能當上這個皇帝,有一半是皇后的功勞,所以,朕便一直謙讓她、包容他,沒有想到,她居然是包藏禍心,教唆朕的兒子忤逆朕,實令朕寒心,朕膝下的另一個兒子不務正業,聲色犬馬,被貶爲庶民,不知所蹤,而朕的那些寶貝女兒,一個個卻都唯皇后馬首是瞻,朕消失這麼多天,盼來的,只有沄兒你!沄兒和朕雖無骨血之情,但對朕,是衷心耿耿,維護備至,今天,朕就廢了那蛇蠍心腸的皇后,廢了那個不孝的太子,同時,朕要加封沄兒爲陳國的攝政公主,明日起,隨父皇上朝參政議政,封劉生爲太師,齊嶽爲御前帶刀侍衛,即刻起,公告天下。”
皇帝一語既出,三人頓時磕頭跪謝。
沄淰跪謝過後,面露難色道,“可是,父皇,沄兒總歸是菓洛人,不敢妄自參政議政,更何況,沄兒想歸隱,過平靜的生活。”
“沄兒,父皇的身邊已經沒有多少人可信了。”
看着皇帝滄桑悲絕的表情,沄淰默默的低下了頭。
皇帝回眼又看着劉生道,“朕要追封劉太師爲開國公,世代世襲,安兒,是朕育子無方,害得你家破人亡,朕一定會讓那個逆子得到應有的懲罰!”他邊說邊咳,一旁的侍女嚇得面無血色,慌忙遞上一杯熱乎的蔘湯。
劉安面容悲痛道,“謝皇上,臣全家誓死效忠皇上。”
“父皇,你不要動怒。”沄淰慌忙跑到皇帝面前,垂淚說,“父皇,還是把二皇兄找回來吧,其實,經劉生查明,皇兄之前對清淺所做的孽障之事,都是因爲大公主在哥哥的酒中下了藥,又收買了清淺讓她誣陷二皇兄,二皇兄從小便沒了母妃,但是比起沄兒,卻性格開朗,交友甚廣,他的文韜武略雖不及太子,但是,見術學問也是常人難及,最難得的是,他效忠父皇,效忠朝廷,就算自己受盡委屈,淪落天涯,卻也毫不抱怨。”
其實,沄淰之所以讓父皇立何宸爲太子,主要是因爲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何年根本不是皇室血脈!何宸是皇帝的唯一正統血脈!
皇帝欣慰的點點頭,“好,沄兒,你攝政期間,就幫朕找到宸兒的下落吧,朕一定會彌補他的,還有,素臨殿的那些屍體,你要幫朕好好查查!那是梅貴妃之前的宮殿,宸兒回來,朕也想有個交代!”
皇帝轉過頭,看着一旁慚愧的低下頭的李福安說,“李公公,朕給你看座,你爲何不坐?難道也想忤逆朕不成?”皇帝蠟黃的臉上有一絲嗔怒。
李福安慌忙伏在地上,老淚縱橫着說,“皇上,老奴哪敢不聽皇上吩咐,是老奴不中用沒臉坐,老奴給皇上蒙羞,還望皇上賜老奴一死!”
皇帝高高坐在軟榻上,帶着幾分嗔怒道,“李福安,你是跟隨在朕身邊的老臣,就是同朕的影子,以後,朕還要你這樣的忠臣輔佐!朕聽說你在司衣局中的遭遇,難爲你了,一大把年紀,還要受這個罪,來,拿朕的寶劍,司衣局中但凡是笑話過你的,都去處置了,那些不忠不義之人,留着也沒有什麼用,要是讓朕知道,你手下留情,朕立刻把你處死!”
“謝皇上!”李福安戰戰兢兢的拿過御賜寶劍,便往司衣局方向去了。
“那個逆子還跪在外面?”皇帝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一股深不可測,眼中散發出一股厭惡的光芒。
“太子在殿外和皇后一同跪候父皇發落,已經跪了一個早晨了,其他各位娘娘、妃嬪、公主姐姐也都悉數跪在外面。”
皇帝面如死灰道,“不用一一帶上來了,我不想聽他們的解釋,太子,直接處以鑰刑,關進地牢,終生不得出!他的妃子夫人罰去司衣局洗衣,終身爲奴,妃嬪的家眷但凡有在朝爲官者,一律貶爲庶民,終生不得錄用,皇后,打入冷宮,終生不得出!朕的其他妃嬪罰俸五年,每天需面壁思過至少兩個時辰,其他各位公主,也要日日誦經唸佛,抄送佛卷!”
“是,父皇!”沄淰忽而降低了聲音試探的問道,“父皇,兒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祈求父皇答應。”
“沄兒,你救了父皇和天下蒼生,朕貴爲天子,區區一個條件,又怎能不答應?”
“菓洛郡主龍颯是太子的女妃,她和兒臣如同姐妹,據太子妃的貼身侍女琳兒說,龍颯在宮裡不受太子和皇后的賞識,屢屢被罰,這次太子的事,她應該毫不知情,還望父皇看在兒臣的面子上,讓她陪在兒臣身邊。”
皇帝不假思索的說,“沄兒已經成熟,孰輕孰重亦能拿捏得清楚,朕就饒了龍颯,一會兒,你就直接帶她走吧,還有,外面那些大臣,都讓他們回去吧,明日起,上朝議事。”
勤政殿外的甬道上,跪滿了朝臣,他們活該一個個戰戰兢兢,劉太師一家遭受陷害,各位朝臣已是人人自危,明明知道太子逼宮,卻還佯裝身體有恙不來救駕,後來太子假傳聖旨將太子府設置成議事機構,他們一個個居然趨之若鶩,早已是犯了株連九族之罪,可是,皇帝不計前嫌,殺雞儆猴,他們以後,也該會收斂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