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火紅的朝霞,似一團烈火,染的草原紅了一半。
龍紹焱臉紅筋暴的騎在馬上,狠狠的攥着拳頭,一雙紅色的眼睛嵌在黑黑的皮膚上,透出一股逼人的殺氣。
“獵豹將軍,你是知道的,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叛國通敵的人,你看那昔日耀武揚威的齊將軍,如今,也淪爲一介匪盜,呵呵,真是滑稽可笑,你可有把握幹掉他?”
“回龍承皇,屬下一定盡力。”
“你說盡力就是不自信!看來,得我親自去。”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馬三那小子,我也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居然聯絡起齊嶽,一同攻打我部,弦王剛走,他們就來了,咱們這草原可真是熱鬧!我真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不行!您現在是龍承皇!怎麼能親自上陣!”
“怎麼?你敢質疑我?”
“那倒不是——”
“那還廢話什麼,看好那個笨蛋,不要讓她亂跑。”
“哪個笨——哦——我會看好她的,龍承皇放心,要不要我告訴沄淰——”
龍紹焱一揮手,“我去去就回,你把茶給本王倒上。”
“龍承皇,您現在是皇,要自稱‘朕’。”
“讓族長把這個破規矩給改了。”
“這——是——屬下領命。”
龍紹焱策馬馳騁之時,獵豹趕緊去準備茶,他深知這次草原的對手是曾經陳國數一數二的將軍,可能是拿慣了刀槍棍棒,獵豹將軍斟茶的手略微有些抖動,茶水時不時的便溢到外面來,他的額角冒着些許的汗珠,但是,心下又合計,龍承皇說回來喝茶,那必定是有信心在茶涼之前回來,龍承皇從不說大話,只要說到,必然辦到。
可是他從未說過要娶獵狼,也從未說過喜歡沄淰。
獵豹嘆了口氣,他只有這麼兩個妹妹,可惜,一個早死,一個卻又不認自己,仿若還跟自己有仇一樣,說話的時候沒個好聲好氣。
草原上上突然有了戰爭,但是,百姓們卻是不慌不忙,老人領着孩子進了氈房,年輕力壯的男人們都拿着兵器守聚集在一起,和正式的軍隊混在一起,彷彿隨時都能加入戰鬥中一樣。
溫安本想繼續睡來着,想着外面這麼熱鬧,可能是五姐的送親隊伍到了,於是,輾轉之間,便也坐起,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小狼卻在這時候狼狽的躥進溫安的帳內,一副心神不寧、坐立不安的樣子,在地中間搖搖晃晃的走着,剛要坐起卻又跑到帳外,看了會兒,纔回來,眼角似掛着晶瑩的淚水。
溫安憐惜的跑過去捧着小狼的頭說,“怎麼了這是,誰欺負你了。”她伸出玉手撥開帳簾,遠遠的,一個青衣男子騎在馬上,頭髮高高豎起,眉宇間充滿了戾氣,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下透露着滿滿的自信,只一眨眼,便可勾魂攝魄。
溫安禁不住顫抖着朱脣,微微道,“齊嶽——怎麼會是你——”
龍紹焱和齊嶽打得正在興頭上,馬三卻暗中使詐,幾枚毒鏢同時飛出,劈頭蓋臉便向龍紹焱襲來,龍紹焱俯下頭,一個利索的轉身,便算躲了過去,若不是馬三使壞,他的血刀已經劈開了齊嶽的頭。
此時的齊嶽也微微的眯起眼睛,他微微側着頭,握着劍,嘴角掛了一抹淡淡的笑,他的劍彷彿閃着一團寒光,那道寒氣,卻遠遠不如他眼中的那份冷漠。
溫安閉上眼睛,一切彷彿都像是做夢一樣,永無休止的戰爭讓她似乎已經厭倦了這種生活,她遙望着碧綠的天空,嘴裡哼着兒時母妃曾唱過的歌謠:
九月西風興,月冷霜華凝。
思君秋夜長,一夜魂九升。
二月東風來,草坼花心開。
思君春日遲,一夜腸九回。
妾住洛橋北,君住洛橋南。
十五即相識,今年二十三。
有如女蘿草,生在鬆之側。
蔓短枝苦高,縈迴上不得。
人言人有願,願至天必成。
願作遠方獸,步步比肩行。
願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
她不曉得那歌中唱詞是什麼意思,但是,記憶中,每當母妃唱起這首歌,必定淚流滿面,記憶中,自己的父皇雖十分愛戴母妃,但是,母妃卻如族長所說,好似並不快樂。
轉眼間,齊嶽在龍紹焱的血刀下倒下馬去,瞬間,草原上一片歡騰。
馬三見勢不妙,立刻帶着一隊人馬呼嘯而去,也不管不顧陳國公主的隊伍,他們遠遠的喊着號子一路去了,四處的士兵洪水一般蜂擁直上,追擊馬三的殘餘部隊。
龍紹焱則將齊嶽五花大綁起來,齊嶽的胳膊似乎還在流血,他仍舊如一棵松樹立在草原上,那般風骨,在溫安的記憶中便無人可比。
凱旋而來的龍紹焱滿臉的銳氣,明亮的眼睛中透露着極大的滿足,士兵們在草原上高興的吼叫,喊出了心底極大的喜悅,草原上,比先前更加歡騰起來。
身穿陳國衣着的軍隊緩緩的自遠而來,軍隊中間,一個身着大紅長袍的女子便是溫安的五姐——如賓,她雖長途跋涉,但是卻步態輕盈,清澈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妖豔。
龍紹焱雙眼含笑,牽着明哲的纖手,緩緩的從溫安的氈房前走過,如兩隻蝴蝶,翩翩而過。
明哲低眉順眼,並未注意到一側的溫安,而龍紹焱,卻正眼的瞧向溫安,眼中充滿了平靜,彷彿是在看一個死人一般,眼神中沒有一絲波瀾和感情。
龍紹焱順手拿起獵豹掌心上早已沏好的茶,輕輕的遞給明哲,風情萬種的說,“這是草原上的木花茶,喝了這杯,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了,以後,要與我同甘共苦,榮譽與共,不知你可願意?”
明哲的眉宇間浮上淡淡的不快,她跟溫安一樣,不喜歡他身上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的感覺,彷彿任何事物在他眼裡,都如一粒沙一般。
“我既已奉命前來,那便是不管喝不喝這茶,都是你們草原人了,臣妾還得恭喜您坐上龍承皇的位置。”
“只要你聽話,懂事,龍承皇妃的位置便永遠是你的。”
“如果有一天,陳國不在了,那位置也會是我的嗎?”
“會,但是,我不一定保證,你會過的開心。”
“當然,後宮佳麗三千,今生今世,龍承皇又豈能只專愛我一人?”
“錯,不是專愛,是順應天命,既然來了,就好好休息,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那頂氈房是我的,沒有我的傳喚,你不能隨意進去,否則,殺無赦。”
如賓的眼中顯然已經噴出火來,只狠狠扔下話道,“好,反正,本公主有的是有趣的事情可以做,龍承皇不必擔憂臣妾的日子過的枯燥乏味。”
龍紹焱不屑的繼續往前走,他要去族長那裡尋一個答案,不管她是不是沄淰,他都要娶她,今晚,與自己洞房花燭夜的女人,不該是別人!不可以是別人!偏偏就應該就是她——沄淰!
溫安偷偷見龍紹焱往族長那裡去了,便躡手躡腳的往馬廄去。
馬廄的旁邊便是一出柴房,柴房除了裝柴之外,還有一個功能,便是定省思過之處,剛纔她瞧見齊嶽被士兵帶了過去,齊嶽前後該是殺了不少菓洛人,所以,草原上的男女老少應該恨他入骨,這會兒,說不定要怎麼折磨他。
果然,齊嶽被綁在柴房的柱子上,正遭遇着狠狠的毒打,空氣中不時的飄來一股血腥的味道,再仔細一聞,那皮鞭上竟然裹滿了辣椒水。
溫安的眼中攢動着淚水,從前,那些因有他的呵護而變得繽紛多彩的春華雖已漸漸遠去,但是,記憶中,那明媚入春的男子依舊屹立在陽光下,慢慢的走向自己。
“住手!”溫安大喊着,“誰讓你們濫用私行的?今天是龍承皇的大婚,你們卻在做這些血腥之事,衝了龍乘皇妃,我想,她一定不會饒過你們,說不定,會把你們扔進辣椒缸裡,再點上一把火!”
幾個人聽了溫安的話趕忙停手,他們並不擔心被龍乘皇妃怪罪,卻只怕得罪了這個龍承皇一直視若珍寶的溫安,那一日,他們可是親眼瞧見溫安將龍承皇趕出了氈房外,滿腹怨氣的龍承皇卻不得不騎馬在沙漠裡轉了一圈,他們知道,溫安這個女子對龍承皇有與衆不同的意義。
安靜的空氣中,溫安來到齊嶽的身前,他渾身已經遍體鱗傷,尤其是左臂,仍有血流出,溫安固執的扯下自己的裙襬,爲他包紮。
齊嶽從疼痛中醒來,擡眼間她時,竟然是一愣,“你——你——”
“齊將軍——我是溫安,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你滾——我不想見到你!不用你救我!快點從我眼前滾蛋!”
兩行清淚徑自流出,“你還恨我、怨我,我只想用盡自己的一切去彌補你,像你曾經保護我一樣去保護你,別人都說,知錯能改,我已經知道是自己連累了清淺和流蘇,我願意用我接下來的生命去救更多人的生命,求你不要再恨我、氣我,我想跟你說話,我想跟你談那段快樂的過去,你知道,除了你,再也沒有人知道那些幼小的時光我是怎麼過來的,如果沒有你,我便沒有了快樂的童年,沒有——”
“夠了!如果你不曾在我的世界中出現,那麼,現在,我又怎麼會是這個樣子!我很後悔——我寧可死在任何地方,也不願意死在你的眼前。”
溫安只覺得吼間一陣血腥,剎那間,一口血便吐了出來,“我母妃曾經教我唱過一首歌,歌裡說,人言人有願,願至天必成。願作遠方獸,步步比肩行。願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以前,我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如今,唱的多了,卻懂了,歌詞裡有你和清淺,還有一個我和藏在我心中的你,我爲什麼要愛你——好痛!”
“沄淰——”
溫安回眼,見龍紹焱一臉陰冷的站在柴房門口,他敞開胸懷緩緩道,“沄淰,來我懷裡,你病了,我抱你回去休息,聽話。”